第11章 “蘭亭序”
蘭亭惱怒,半空中穩住身形,順勢一招“如封似閉”想要把來人擋開,卻又被來人捉住破綻,雙手都被緊緊束縛。
蘭亭定睛看去,眼前是一位紫袍的少年,滿面怒火,眼神鄙夷,完全是看見了登徒子的模樣。他心中暗嘆不妙,酒也醒了大半,期期艾艾道:“不是兄臺想的那樣!”
“那你倒是想怎樣?!”來人正是蕭央,他本是到天水碧尋神醫蘭亭,誰料到了此處,恰看見一個面黃青衫的少年要撕扯少時好友沈靈犀的衣衫,雖是經年不見,再見竟是如此尴尬境地,蕭央一時間把要緊的事情也抛到九霄雲外,怒極出手。
“我,”蘭亭張口結舌,“我……”怎麽好說,難道說:“我蘭亭學了十九年的醫術,男女都分不清楚,想扯掉他(她)褲子看個分明?
此時蘭亭酒意漸消,連自己都覺荒唐。
“謝過蕭兄!”沈靈犀已挽好腰帶,她亦是許久不曾見過蕭央,未曾想再見面卻是如此尴尬情狀,不禁更覺羞惱,趁着蘭亭兩只手都被蕭央制住,毫不客氣握緊了拳頭往蘭亭下颚揍去,口中喝道:“爺今日便要打死你!”
蘭亭感到骨頭都要被打得裂掉,痛得眼淚幾乎掉下來,霎時怒火又沖上了腦門關,大喝:“你有種脫給我瞧瞧,我才信你是個爺!”
蕭央此時才知道誤會,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忙撒開制住蘭亭的雙手。
蘭亭好容易脫了鉗制,心中喜悅,縱身便是好遠。
“你怎麽把他放了?”沈靈犀趕緊跟上。
蕭央無語,半晌才讷讷道:“靈犀,你本來就是個姑娘啊。”
蘭亭耳力極好,遠遠聽見,胸中霎時暢快,不禁哈哈大笑:“果然是個女子,我就說藥谷蘭家怎會分不出男女?那才真真成了笑話?”
“藥谷蘭家?!”蕭央如綸音入耳,慌忙問:“兄臺可是聖手蘭亭?”
蘭亭不答話,竟和沈靈犀追逐着越走越遠。
蕭央急切,大喝:“靈犀,不要胡鬧,聖手蘭亭是我們要請的貴客!”
眼見沈靈犀與蘭亭漸行漸遠,蕭央只得搖頭趕上。
腳踩追雲望月的步法,蘭亭身形仿佛一道幻影流光般向遠處行轉,轉瞬就要消逝。他心中實在得意,忍不住回過頭去嬉笑:“回見啊諸位,不用送了!和爺比輕功,實在是看不開了點……啊……啊!”
從房頂驀然墜下,蘭亭驚得面如土色,摔痛了還在其次,最最無法承受的是:怎麽可能?什麽見了鬼的步法,居然能夠快得過“追雲望月”?什麽見了鬼的指法,居然能夠點了神醫的穴道?
眼前,蕭央正拽了一根斷掉的腰帶,從樹梢飄然而下。蘭亭醉眼朦胧,含混不清地嘟囔:“神仙……”
見蘭亭面色可怖,蕭央伸手扶他,抱歉道:“公子,你還好嗎?我原不曾料到你的腰帶如此不經拉扯。”
“別!不要碰我!”蘭亭胸中的五髒六腑都覺得痛楚,勉強伸了手擋住蕭央:“我知道你是為剛才那姑娘報複,爺認栽了,認栽了。可咱們到此為止,好不好?”
蕭央讪讪然把腰帶遞給蘭亭,小聲道:“我方才真不是有意。”
“有意無意都還罷了,”蘭亭咧着嘴吸了一口涼氣,“我只當是現世報,就是來得快了些。”他心中安慰自己:其實被一個俊秀公子扯斷了腰帶,似乎并不多麽難以忍受。
“你這無賴怎麽又躺在地上,打不過便裝死不成?!”沈靈犀好容易趕到,見蘭亭又在地上不肯起身,劈手便是一個響亮非常的耳光。
“打人不打臉。”蘭亭只覺得一腔熱血在胸口翻騰,硬生生壓抑着開口,“士可殺不可辱。”
“不可無禮,”蕭央見沈靈犀還要動手,連忙将她擋住,轉過頭來急切發問:“公子方才提起藥谷蘭家,不知公子可就是聖手蘭亭?”
“不是!”蘭亭羞惱,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沈靈犀焚燒成灰,若承認神醫幾乎被人當街摔死,又被個女娃娃甩了耳光,豈不是損了一世英名?他蘭亭還有顏面在夕月混下去嗎?
“啊呸!”沈靈犀譏笑,“蕭兄也不看他自己痨病鬼似的模樣,還神醫,怎麽可能?!”
蕭央神色黯了黯,再次出手想要把蘭亭扶起,見蘭亭仍是搖頭,蕭央不禁疑惑:“公子為何還不起身,莫不是受了內傷,小弟粗通醫理,可代為診治。”
蘭亭忍住輕蔑,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道:“你看着聰慧,怎麽糊塗至此?我被你點了朔方穴,下半身都是木的,如何站得起來?!”
蕭央連聲抱歉,趕忙替人解穴。穴位解開,蕭央問:“适才公子所說不是藥谷蘭家嗎?不知公子是藥谷中什麽人,知不知道蘭亭聖手身在何處?弟家中有人中了劇毒,需要醫治。”
“什麽毒?”蘭亭沒好氣問道。
“誰中了毒?”沈家和蕭家世代交好,沈靈犀确是十分擔憂,不知是誰中了劇毒等待醫治。
“好似是醉生蓮。”蕭央明了沈靈犀急切,卻無暇細細解釋給她聽,只好先回答蘭亭。
蘭亭雙眸倏地一亮,笑:“呦呵,不錯嘛,想來尊府定不是尋常人家,得罪的仇家也很了不得呢!居然用得起醉生蓮,啧啧,這玩意兒可有價無市,的确是寶貝。中毒多長時間了?”
“有一個時辰了。”
“人還沒死?”蘭亭更覺驚異。
“是,”蕭央道,“先封了心脈,又逼出毒血,只是餘毒仍舊十分厲害,人還昏迷不醒。”
蘭亭輕笑颔首:“果然京城藏龍卧虎,高手如雲哪,且帶我去看看,瞧個新鮮吧。”
沈靈犀嗤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說去看看?”
“看病可以,”蘭亭輕輕皺眉,向蕭央道,“只是眼前人聒噪,你去找個好裁縫,将她縫住嘴吧就是!”
“小子讨打!”沈靈犀自小不曾如此被人輕慢,恨恨然又拉開了打人的架勢,可依然被蕭央擋得嚴嚴實實。
蘭亭得意,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折扇,打開搖晃,悠然自得。
沈靈犀實在看不得蘭亭的嘴臉,可她又打不過蕭央,待要發作,忽想起蕭央說有人中毒,她心中掂量了輕重,冷冰冰的眸子盯緊蘭亭,心中念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蘭亭瞧見沈靈犀忽而安靜下來,默然立在蕭央身側,只是一雙杏眼裏滿是促狹,沒來由打了個寒顫,道:“去也去得,得先答應我個條件。”蘭溪雙目盈盈然看向沈靈犀,“不能讓那個女子近我三丈以內!”
“哼,真當自己是個角色了?”沈靈犀不屑道,“小爺偏不能趁你心意。”
蘭亭傲然搖着折扇,忽而遮了半邊俊秀的容顏,只留一雙狹長的鳳眸,帶着笑意道:“若靠我太近,只怕你後悔。”
“後悔?!”沈靈犀笑得更見陰狠,“總有一日讓你為今日的孟浪好好後悔。”
三人正揪扯不清,忽見太子劉旭領了許多侍衛趕到。
蘭亭大驚,扇面仍是遮着面容,卻扭頭小聲向蕭央道:“不好,不好!果然父親說過,在京城不能随意打人的,竟然連侍衛都給驚動了。這位公子,你們家到底什麽地位,擺得平嗎?”
“臣(臣女)見過太子!”蕭央和沈靈犀上前見過劉旭。
蘭亭何等剔透的心性,轉眼竟也揣測明白,問:“被毒的莫不是皇家之人。”
“難道聖手不願相救?”蕭央似乎聽聞藥谷谷主不願侍奉皇家的傳聞,不覺緊張。
蘭亭潇灑把折扇合上,搖頭輕笑:“只是束脩需加倍,走着。”
此去皇宮一路無話,等蘭亭一行人入宮的時候,皇上竟親自迎到了皇後寝宮的宮門之外。
劉旭擡眼望去,不過一日間,父皇卻瘦削得脫了形狀,伛偻的身軀,浮腫的雙眼,竟然顯現出平日裏從未窺見的老态。他自小就知道父皇對母後的情深意重,也一直在心底引以為豪,可似乎直到而今,才仿佛真正感受到情為何物。
初入宮的蘭亭還是被皇家威儀震懾住了,自以為藥谷已然是搜羅的天下奇珍異寶,什麽富貴都不再放在眼中,可是看到宮中處處雕梁畫棟,朱牆黃瓦的恢弘,每一寸地面都透露出逼人的氣勢讓人折服;宮門前高高的臺階,不能用輕功,一步步走上去,蘭亭心中年少輕狂的氣焰,竟也比先前少了幾分,當他窺見天子相迎,一身高貴超脫的氣質,又遠非之前所見的太子能比,所以當蕭央等人跪拜的時候,他的雙膝很不争氣地跟着跪地。
望天.朝:碧瓦朱牆,雕欄砌玉,富貴簇錦堆紗,綽綽人影,步履無聲,果然肅穆天家。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