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風波起
時光縱然荏苒,可如果生活一直平靜無瀾,所謂長大,似乎永遠只是年齡上的增加而已。
所以,追本溯源起來,蕭央和沈靈犀真正意義上的成長,還要從新泰廿一年的二月說起。
那一年,月華城的長亭道上……
“駕!”
快馬如飛,風馳電掣地疾行。
黑色的馬匹之上,正是升平将軍蕭誠的三子,蕭央。
此時的蕭央再不是素來雲淡風輕的模樣,他面容上挂着陰雲籠罩的陰霾。“快一點,飒風!”雖已是如風一般的疾馳,少年仍忍不住一再催促胯.下.的愛駒。
大開的宮門,飛馳而入的駿馬,驚慌失措的侍衛,都讓月華城裏的氛圍驟然變得緊張壓抑,平常的百姓無從打聽揣測皇宮內的秘聞,心頭便更多了一些惶惶。
而此刻,內心最惶然的卻是當今聖上劉珞,他原本就被疾病淘得單薄的身子,似乎更加不濟,像是北風中的樹葉一般簌簌發抖。劉珞的心情已無從形容,心痛,擔憂、震怒、害怕、憤恨、悲哀……不,都還不夠!
怎麽會有人膽敢下毒?!怎麽會有人膽敢下毒?!
原本,今日瓊華殿內,透着陽光的明媚,皇後袅袅然端了杯參茶,說要侍奉病體初愈的皇上飲下。可聖上劉珞看着皇後因為連日來侍疾,而有些憔悴的容顏,忽而覺得不舍,放下手中書本,一口口把參茶喂給愛妻。
二人原本恩愛,當時正是情濃,誰料晴天霹靂的打擊未免過于殘忍。
當皇後口吐鮮血昏迷的時候,劉珞拼了命強迫自己冷靜一些思考:若無意外,參茶本該是自己飲下的吧?若無差錯,中毒不醒的也該是自己吧?而親手給皇上奉茶的皇後呢?又會因此遭受怎樣的折辱,皇上最心愛的太子呢?是不是會被牽連而再無出頭之日?
設計皇後弑君殺夫,太子難逃其咎!真是好計謀,好手段,好膽量!
而今太平的盛世,是哪個皇兒等不及要謀了朕的江山天下?!
“蕭央到了沒有?!”劉珞血紅的雙眼瞪着跟前的內侍,每一聲質問都好似野獸的嘶吼。
四十餘年的歲月打磨,劉珞未曾想過自己一顆心還會有失了方寸的時候,當剛剛看到禦醫為皇後診脈後輕輕搖首的剎那,他似乎感覺天地都在旋轉。
不!請上蒼不要過于殘忍,不要,請不要奪走朕的皇後!無論如何,朕要她活着!
“都是廢物!朕命你們一定要救下皇後,否則,否則朕就把你們一個個送到地府搶她回來!”
一群太醫院的禦醫磕頭如搗,卻個個束手無策,最終還是太子提醒,讓人去宣升平将軍府蕭三爺上殿。蕭央所修習的含藏心經有療傷續命的功效。
心中急切,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劉珞的心跳,宛若城外馬蹄聲的起落。他慘白了一張面容,緊緊拉着鳳榻上愛妻的手,閉起眼眸祈禱。
當蕭央終于被帶入瓊華殿中,入目便是如此驚心的情景。等不及蕭央震撼施禮,道宗已立起,喝道:“快,快來救皇後!”
事有輕重緩急,蕭央真的不再拘泥,一雙澄澈銳利的眼眸,大了膽子往鳳榻上看去:皇後面如金紙,睡得昏昏沉沉,乍看去仿佛醉死過去的模樣,可是口鼻之中卻并無酒的味道。
不及多說,蕭央上前将皇後扶起,大了膽子側坐在床榻上,手自玉門穴起,行忱阖、雲檀等穴。指尖落處,蕭央已然敏銳察覺到之前宮內已有高手幫助皇後護住了心脈,使得毒不能攻心。他緩緩松了半口氣,再從背之心起,疏導着皇後的血脈,往外下行逼出毒液,不多時,皇後十指尖都開始泛黑。
太子劉旭少年曾和蕭央一起,受過高人指點。雖說他沒有蕭央的天賦,不能修習含藏心經的高妙功法。可是在一起習武多年,彼此間卻較常人多了幾分默契。劉旭不待蕭天開口,便吩咐禦醫奉上金針,親自動手,将皇後指尖各個刺破,任黑血流出,旁邊的宮女又拿着金盆接了。
蕭央的所作所為,已是大不敬之罪,可大殿中上到君臣,下到侍婢,卻無一人多言,都小心翼翼屏息凝視,一時間瓊華殿裏悄無人聲。
半個時辰後,皇後指尖的血變得鮮紅,蕭央收了內力,太子卻小心翼翼扶了皇後重新躺在榻上。
蕭央勉強壓住了氣息,歸本溯源,再不敢托大在鳳榻上歇息,忙忙跪倒在地,呼:“皇上饒恕罪臣無奈冒犯之舉。”
劉珞道:“快平身,朕素不是迂腐之人,卿家平日和太子親厚,朕和皇後看你也如自家子侄一般。此時辛苦你救人,卻說什麽冒犯。”
蕭央謝恩,起身垂首立在一側。
“皇後現在如何?”道宗皇帝急切垂詢。
蕭央答道:“回皇上的話,皇後中的是醉生蓮的毒!幸得有人在臣來之前護住皇後心脈,只是臣雖将毒逼出,卻仍覺得皇後心脈不暢,似乎有餘毒滲入一般。”
道宗問:“賊子惡毒!卿家可知,現在如何是好?”
“請皇上吩咐禦醫為皇後開一些養心養氣血的藥物,臣能保皇後月餘無礙,只是皇後的命,唯有藥谷神醫蘭若空方能相救。”蕭央聲音本急促高昂,卻忽然漸漸低沉。
藥谷,夕月王朝醫界的傳說,所有醫者心中無限敬仰的勝地。傳說:藥谷聖手能活死人,生白骨,傳說:藥谷蘭家歷代聖手都是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
蘭若空是藥谷第七代傳人,任谷主三十七年,醫術名揚天下。
只是藥谷本在夕月湖州,若是快馬加鞭,也需兩個月方能來回,且不說神醫蘭若空性情孤高冷僻,就是蘭若空情願,也不見得能來得及救下皇後性命。
蕭央話音落,瓊華殿上每個人都是心思一冷,才松的一口氣又重新高高吊起,大殿裏再次靜得讓人窒息。
劉珞無語,重重跌坐在床上,拉起皇後的手,冷森森開口:“朕不管你們怎麽做,朕要蘭若空一月之內,進宮來為皇後救治。”
太子跪倒凝噎:“父皇,讓孩兒去,孩兒騎千裏良駒,晝夜不歇,也要将蘭若空帶到宮中。”
殿內一禦醫忽然大了膽子回道:“臣聞聖手蘭若空三年前便将一身醫術全部傳與親孫蘭亭,可蘭亭聖手因年少,性子漂浮,只愛四方游歷,說要嘗遍天下美食方休。近日有人說曾在城南“天水碧”香榭裏見過他。”
“臣去去就回。”蕭央聽罷,向劉珞只一拱手,竟頭也不回,往宮外掠去。
“兒臣也去!”劉旭慌忙起身,也要跟了出去。
“多帶着些人手!”
“兒臣遵旨。”
話分兩頭,且說神醫聖手蘭亭,他所謂的人生樂事,唯有吃喝二字。如此刻:風和日暖,斜倚“天水碧”香榭臨江的欄杆,嗅茶香袅然,酒韻深長,聽清江上畫舫裏隐隐約約傳來的絲竹聲,品簪花碧玉糯米團,醉芙蓉的鵝掌,看江畔處處繁花似錦,真仿佛神仙。
“神仙”醉罷,迷蒙着一雙狹長的鳳眸,搖搖晃晃下了樓,本來不穩的腳步,又被人迎面撞了一下,四仰八叉倒在當街上。
蘭亭好容易擡起昏昏沉沉的腦袋,映入眼簾的卻是個扮了男裝的姑娘:容顏俊美無雙,眸若秋水潋滟,鼻似瓊玉秀挺,櫻桃般的紅唇無端嬌俏,只是不茍言笑,面帶寒霜,乍一看還真是個冷面玉兒郎。
女孩兒本是抱歉伸了手來扶,可半晌不見動靜,再一看蘭亭的雙眼直勾勾瞧着自己,不禁有些惱意,拂袖冷哼:“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蘭亭果然不看,立即緊閉了雙眸,卻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沉醉沉吟:“面若芙蓉初綻,身帶芝蘭汀香,醉矣。”
一語罷,只聽耳畔生風,蘭亭雖是醉意朦胧,卻仍迅速準确捉到了女孩劈面打來的手,他雙眼仍未睜開,含混不清誇贊:“手若柔荑纖細,膚如凝脂嫩滑,美哉。”
女孩兒惱怒,抽身側步,左掌握拳劈面打來。
蘭亭“嗖”得張開了眼,起身輕巧避過,笑道:“姑娘可小心些,別傷了玉手。”
“哼!哪兒來的痨病鬼,竟敢如此消遣小爺!”男裝的女孩兒滿面怒色,拳頭更加淩厲生風。
蘭亭一怔:學醫十九個春秋,怎麽今日醉了,連男女都分不清楚?難道是少年過于俊俏,才會恍惚看走了眼?
蘭亭凝神,體香悠然,正是處子味道,肌理細膩骨肉勻,不該看錯。他怔忪若失時候,鼻梁上竟挨了一拳,鮮血滴下,霎時染紅了青色的長衫,酸痛的感覺喚醒了蘭亭的神智,他的腳步瞬息變化,竟繞道了少年身後,右手好似仙猿探果向少年領口拽去。
男裝的女孩兒慌忙護了領口,面上飛上紅暈,眼見得怒火更勝。蘭亭輕笑,神色迷離道:“擋着也無用,今日爺定要看個明白!”
女孩兒身法不如蘭亭輕俊,只防着被扯開衣領,卻忽而感到腰間一涼,不知蘭亭手中何時竟多出一把短匕,劃開了自己的腰帶,趕緊忙亂拽住,想要重新挽好。
蘭亭笑得更見得意,盤了身子又向少年褲腳扯去,才要得手,不妨旁邊怎的伸過一只手來,生生将他提起。
卻是:陌上楊柳青青色,萬物光景時時新,相見已是前塵錯,猶記青梅兩無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