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知過了多久,何冉才轉過頭來,對上蕭寒的眼睛。
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聲音平平淡淡:“是我把徐娅菲推下樓的。”
對面那雙眼睛只是安靜地看着她,不浮不躁,也不帶苛責。
蕭寒似乎在等待她說出合理的解釋。
可是沒有解釋。
那個時候,一念之間的報複心理占據了何冉的大腦,她想看着徐娅菲滾下樓梯,于是就伸手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沒有什麽可以開脫的,一切純粹是為了滿足她的報複欲。
韓嶼的衆多女朋友裏,徐娅菲是唯一一個何冉還過手的,也是下場最慘的。
何冉仍舊記得那個晚上,她被鎖在體育館的器材室裏,關了一整夜。
周圍陰冷潮濕,黑漆漆一片。角落裏有老鼠吱吱叫的聲音,時不時有蟑螂從她的腳背上一竄而過,一切都令人發惡。
何冉對于這些害蟲只能說是厭惡,還談不上害怕,類似的遭遇她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早就見慣不怪。
但是那天情況特殊。
姑姑病危,何冉本打算放學後去醫院看望她,這一見或許就是最後一面。
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那天輪到何冉值日,收拾器材。
吃力地将裝滿了籃球的籮筐搬進器材室裏,她剛直起腰,身後的鐵門就毫無預兆地“嘭”一聲關上了,一道傳來的是門外徐娅菲得意的笑聲。
之前無論韓嶼和他的女朋友們對何冉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她從沒有露出過求饒的表情或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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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何冉第一次開口求徐娅菲放她出去,後者笑得花枝抖顫地說:“真是太好玩了,何冉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我要錄下來放給韓嶼聽。”
何冉沒有再開口。
第二天早晨學校的體育老師發現了她,将她放出去。
何冉雙腿不停歇地跑去醫院,喘着粗氣推開那間熟悉的病房,可是病床上已經換了一個陌生人。
何冉沒有見到姑姑最後一面。
徐娅菲不是什麽好東西,何冉也不是。
雖然知道一切的孽根都是源于韓嶼,但何冉不能拿他怎麽辦,所以氣全撒在了徐娅菲身上。
她不喜歡那些小家子氣的惡作劇,她直接讓徐娅菲去面見了一把土地公公。
只是沒有想到事态會發展到令她雙目失明這麽嚴重。
這件事除了何冉之外就只有韓嶼知道,那一幕正好被他撞見。
何冉從不覺得對不起徐娅菲,如果時間再回到一天,她仍舊會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
只不過可能需要另選一個合适的時機,別再讓韓嶼撞見,他不知拿這個把柄要挾了她多少回了。
這些詳細經過何冉沒有告訴蕭寒,她只告訴了她結果。
時間仿佛停駐了,車輪經過一個大坑,劇烈颠簸了一下,蕭寒仍舊在盯着她看,目光沉靜。
何冉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說:“你會覺得我很壞麽?”
蕭寒的回答耐人尋味:“你本來就有點壞。”
何冉撇了撇嘴,過了一會兒又說:“反正我不贊成把泉泉送到他們家,徐娅菲會欺負他。”
蕭寒颔首:“嗯,我知道了。”
車子到了小洲村口,他們站起身來陸續下車。
蕭寒走在前面,他有些口渴,下了車後就徑直走進對面一家超市裏。
他拿了一瓶礦泉水,又拿了兩瓶酸奶給何冉。
付賬之後,何冉只拿了一瓶,說:“我喝一杯就夠了,那杯你喝。”
她說着,兀自将杯蓋撕下來,慢條斯理地舔幹淨上面的一層奶昔,然後才喝杯子裏的酸奶。
蕭寒在旁邊看着她,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頭,最後還是把手縮了回來。
有的時候她确實有點壞,可大部分時間裏,她給人的感覺是安靜的、乖巧的,讓人想要輕輕地抱進懷裏保護着的。
假期轉眼已經過去了一半,何冉的寒假作業還沒開始動手做,這段時間不能再整天跟蕭寒窩在一起了。
她本打算晚上在他這吃過飯後再回家,然而剛走到理發店門前,就接到韓嶼打來的電話——
“晚上出來吃飯。”
挂了電話,何冉擡頭看向站在臺階前邊的蕭寒,輕嘆了口氣,“今晚不跟你一起吃飯了。”
蕭寒低聲問:“怎麽了?”
何冉說:“沒怎麽,就是朋友找。”
“哦。”蕭寒淡淡地點頭,“那你去吧。”
何冉微笑了一下:“嗯,回見。”
沿着來時的路走回去,何冉一個人走得腳速快些,十幾分鐘的時間就走完了。
她腳下穿的是之前蕭寒給她買的運動鞋,也幸虧有它,她的腳後已經不再被屢次磨破。
站在路口等出租車的時候,一個女人牽着小孩向何冉過來問路。
“你好,請問小洲村怎麽走?”
問話的是個長得挺漂亮的女人,大概三十出頭,打扮得也十分時髦,站在這野草叢生的荒涼地裏顯得很不協調。
何冉不太喜歡這種長得好看但是腦子不太好使的女人,她指指地下,說:“這裏就是。”
“喔!”女人恍然大悟,立馬沖她善意笑笑:“謝謝你啊。”
何冉意思地抿了一下嘴角,“不用。”
那女人牽着小孩轉過身,朝橋上走去。
原本并沒有什麽能引起何冉注意的,但是結束對話後,那女人低頭對小孩說了一句什麽。
跟在蕭寒後頭那麽久不是白混的,何冉下意識地判斷出女人說的是重慶方言,而且有一種與蕭寒媽媽說的土話裏同樣的味道。
腦海裏不由回想了一遍女人的那張臉,只覺得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
這個問題困擾了何冉整整一路,甚至于見到韓嶼後她仍舊頻頻走神。
心不在焉地跟着韓嶼走到吃飯的包間門口,何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今晚的飯局原來是初中同學聚會。
韓嶼他們班的同學聚會,何冉不知道他把她叫過來幹什麽,她跟他們班的人并不熟。
韓嶼到底是當年學校裏的小霸王,他一推開門走進包間裏,即刻掀起了現場的一股小熱潮。
其實韓嶼的人緣挺不錯的,他與一幫兄弟打交道時比誰都講義氣,唯獨對着何冉時,喜怒無常。
一開始并沒有人認出何冉,韓嶼也沒有要把她拉到衆人面前介紹一番的意思,何冉默默無聞地坐了一會兒,随後獨自一人悄然離開了房間,去大廳裏拿點自助餐吃。
她在排隊等生魚片的時候,一個人走到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人用不太确定地語氣問:“……你是何冉嗎?”
何冉正在想事情,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緩了兩秒才回過頭。
跟她說話的是韓嶼的同學,一個頭發微卷的女生,何冉隐約有些印象。
她不茍言笑地點了下頭,“嗯,我是。”
女生笑着說:“我叫周甜,你還記得我嗎?”
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秒鐘,何冉搖頭說:“抱歉,不記得了。”
不過既然她是韓嶼的同班同學,而且樣貌長得也不錯,很有可能是韓嶼的前女友之一。
叫周甜的女生人倒是挺活潑的,并沒有介意何冉的冷淡,很快開始了新的話題:“你的病好了嗎?”
似乎覺得自己措辭不夠準确,她又指了指何冉的頭發,說:“我的意思是,你的頭發已經這麽長了,是化療結束了嗎?”
何冉沒有回答,她有些詫異地問:“你那個時候見過我麽?”
“是啊。”周甜點點頭,“那一次我陪韓嶼去醫院看你,不過他沒讓我進病房,我只在門外瞄了幾眼。”
大概是回想起什麽好玩的事情,周甜笑起來說:“那個時候傻傻的,什麽都不懂,看到你的時候還被吓了一跳,以為是哪座山上跑下來的尼姑。”
何冉沒有笑。
周甜自己笑了一會兒才覺得尴尬,拍拍腦袋說:“對不起,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不會生氣吧?”
何冉表情淡淡的,“沒事,我也覺得自己像尼姑。”
周甜這才松了口氣,臉上又恢複了笑意,“那也是很漂亮的尼姑。”
兩人端着盤子一起回到包間裏,韓嶼被美女如雲包圍着,這個時候才回想起何冉的存在,走到她跟前拿了一塊壽司吃。
何冉盯着盤子裏的食物,手裏拿着筷子卻沒有動。
韓嶼伸手到她眼前晃一晃,“想什麽呢?”
何冉并沒有受他影響。
韓嶼在她身邊坐下來,皺着眉頭說:“你怎麽這麽悶,一個人呆着,也唱首歌啊。”
何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腦子裏正在想別的事情。
韓嶼悶悶地坐了一會兒,又說:“唱完歌之後我們去看電影吧,你有什麽想看的?”
電影……
電影。
何冉倏地站起身。
在小洲村口遇到的那個女人,她以前确實見到過。
那次跟蕭寒一起去電影院,路過一張海報時,他駐足盯着畫面裏的某一處看了很久。
何冉還曾經納悶過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對圖像的記憶能力很好,那個女人的五官此時跟海報裏的一張臉完全對上號了。
雖然那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角色,占據的版面還沒有何冉的一個巴掌大,但何冉無比确信她在那張海報裏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