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每次與韓嶼争完口舌之後,何冉都無比的疲憊。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麽了,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對付韓嶼時以靜制動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或許她不該這麽咄咄逼人,
後半場,韓嶼摟着一個打扮妖嬈的女孩離開,臺球室裏只剩下何冉和他的幾個朋友。
韓嶼不在,何冉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裏待下去。
穿上自己的風衣,她從房間裏出來,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走在長廊上,何冉給蕭寒打了個電話。
“你回去了嗎?”
“沒有。”
“在哪?”
“你樓下。”
何冉從會所側門出來,果然看見蕭寒站在路邊的燈柱下。
她朝他走過去,把他的外套遞給他,“快穿上。”
夜裏降溫了,何冉光說一句話嘴邊就冒出大團白霧。
看着蕭寒穿好衣服,她放下手臂,順勢碰了碰他的手背,奇了怪,他在外邊站了那麽久,手居然還是暖和的。
“今晚去你那吧?”何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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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點頭,“好。”
“等會兒再走,我現在有點累。”何冉嘆了口氣,走上前幾步,身子靠進他懷裏,“借我靠一下。”
蕭寒站在那兒,無動于衷。
何冉又說:“你低一點。”
蕭寒依言彎下身子。
這個高度剛好合适,何冉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眯了會兒眼。
時間放慢了腳步,蕭寒高大的身子包圍住何冉,從這條街的盡頭遠遠看過去,那兩道人影完全重疊成一個人。
路上很少有人經過,何冉喜歡這一刻的安寧,無論是身外還是心裏。
他沒有問她在這裏做什麽,她也沒有問他為什麽一直在這等。
逼仄的二樓,未着寸縷的兩具身軀裹在厚實的被窩裏面。
何冉舍棄了枕頭,将臉側趴在蕭寒胸前。
室外氣溫只有五六度,而她身上竟被被窩裏不斷升高的溫度焐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望着窗戶上凝結着的水霧發了會兒呆,何冉突然支起下巴,問:“蕭寒,你有多少錢?”
“什麽?”
“我問你有多少積蓄。”
蕭寒頓了頓,“你要錢麽?”
“不啊。”
蕭寒不解地看着她:“那問這個幹嘛?”
“就問問啊,怎麽,不能說?”
“不是。”
蕭寒估算了一下,說:“大概幾萬塊。”
“只有幾萬?”
“嗯。”
“這麽多錢夠不夠你養活自己?”
“夠。”
“那泉泉呢?你不是說要把他接到廣州讀書嗎?”
“他現在還太小,體質差,每次到這邊不适應環境都要感冒發燒,”蕭寒想了會兒,說:“等他讀完小學再把他接過來。”
“那你現在攢的是他初中的學費?”
“初中的沒問題了,在賺高中的。”
“錢夠嗎?”
“夠的。”
頓了一會兒,何冉冷不丁說:“那如果還要養我呢?”
蕭寒愣了一下,“什麽?”
“我說,你的錢如果養我夠不夠用?”
蕭寒反應有些慢,盯着她看了幾秒鐘,然後才點了點頭,“夠的。”
何冉不由笑了,不敢茍同:“你才幾萬塊,又要養自己,又要給泉泉交學費,還要養我,怎麽夠用?”
蕭寒遲疑了一陣子,說:“我還有一筆錢,在胖子那。”
何冉不解道:“什麽意思?”
“胖子開快餐店的時候找我借了錢,他說每年都給我分紅。”
“喔,這樣。”
那快餐店地方雖小,生意可相當火爆,分紅得來的錢肯定比蕭寒自己做園藝和理發的工資賺得多。
“那你為什麽不拿?”何冉問。
蕭寒說:“我自己掙的錢也夠用,拿了還不知道做什麽,就先放在他那存着。”
“你的意思是。”何冉嘴角帶笑,“如果要養我,就得提前動用你那筆隐性財富了?”
蕭寒慎重思考了一陣子,說:“我可以叫胖子把錢還給我,我想開個店賣花,然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最後那半句話令何冉恍惚了一陣子,她回過神來,笑了笑說:“開花店挺好的。”
她接着說:“不過我不用你養,你的錢還是先存着吧。”
黑夜裏看不清蕭寒臉上是什麽表情,只知道他把頭轉到一邊去,不說話了。
何冉湊上去,輕撫他臉頰,“怎麽,不開心了?”
蕭寒悶聲說:“沒有。”
何冉手往下摸,“還說沒有,這裏都軟了。”
蕭寒抓住她的手,何冉擺脫不開,便順勢一帶,于是他們的手一起蓋在了那上面。
何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什麽感覺?”
蕭寒沒有回答,他聲音低低的:“你跟別的男人說話也是這個态度嗎?”
“什麽态度?”
蕭寒上下瞄了她一眼,不言而喻。
何冉抿唇,說:“我一般不會主動跟別的男人說話。”
“為什麽?”
“沒有什麽好談的。”她答得簡單,又朝他眨眨眼睛,“我只喜歡你。”
“……”
蕭寒突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何冉時,她給人留下的印象的确是不太愛說話的。
以及那個時候她站在臺階下面看着他的眼神,超出了她這個年紀的沉靜內斂,又帶着一種不易察覺的目的性。
這麽一想,她當初的确是有備而來,已經洗過頭了還專門找他再洗一次。
“你有點早熟。”蕭寒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何冉不在意地笑笑,“你才發現啊。”
夜已深,寒冷的季節裏萬籁俱靜。
何冉不經意打了個呵欠,看來也開始犯困了。
她從蕭寒身上下來,躺回自己位置上,喃喃道:“你要是真的開了花店的話,等我畢業之後,記得來給我送花。”
蕭寒側過頭看她。
等她畢業之後……
那是多少年之後了?
“好。”
第二天清晨,蕭晨在廚房準備早飯,何冉被床頭的一陣手機震動給吵醒。
睡眼惺忪地拿着手機下了床,半夢半醒間朝廚房裏走去,“你的電話。”
何冉回到床邊找到眼鏡戴上,随即走進浴室裏洗了把臉,之後便靠在牆上一邊刷牙一邊聽蕭寒講電話。
蕭寒說的方言,她聽得似懂非懂,不過早上聽他講講話也能讓自己提提神。
五分鐘後,蕭寒挂了電話。
何冉随口問:“家裏來的電話?”
蕭寒似乎還沉思在剛剛那通電話裏的內容,臉上表情顯得凝重。
何冉見他這幅表情,又問:“怎麽了?”
蕭寒收起思緒,說:“我嫂子打來的。”
何冉愣了一下,“泉泉的媽媽?”
“嗯。”
“她突然打電話給你幹什麽?”
“她後悔了,說想拿回泉泉的撫養權。”
何冉短促地皺了下眉,“之前不是不肯帶泉泉走嗎,怎麽突然反悔了?”
蕭寒慢慢地告訴她詳情:“之前是她丈夫原配的女兒堅決不答應,現在聽說那個男人的女兒出了點意外,所以他們打算再領養一個年紀小點的男孩,就想到泉泉了。”
何冉想了一會兒,問:“那你的意思呢?”
蕭寒沉吟道:“她約我今天下午見面聊,我還要再考慮一段時間。”
何冉說:“泉泉還小,你要替他多把把關。”
蕭寒點頭,“嗯。”
到了下午,蕭寒問何冉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何冉本是最不願意處理這種事情的,但想到自己一個人在家呆着太無聊,況且事關泉泉的未來不可馬虎大意,最後還是決定與蕭寒一起去看看。
見面地點約在蕭寒的嫂子家裏,住址在荔灣區一個環境還不錯的小區裏,四室兩廳,有露臺,也算是個小康家庭。
蕭寒和何冉一進屋就被他嫂子領進客廳裏坐下,熱情地端上茶水。
他嫂子先是好奇地盯着何冉打量了一會兒,不太确定地說:“……這位是?”
蕭寒言簡意赅地介紹道:“女朋友。”
他嫂子後知後覺,長長地“喔”了一聲,又笑道:“終于有女朋友了啊,是好事。”
又轉過頭來對何冉說:“妹妹看起來好小,今年多少歲了?”
何冉也朝她客氣笑笑,說:“二十三了。”
他嫂子點點頭,蕭寒目光異樣地看了何冉一眼,沒說什麽。
“就你一個人在家嗎?”蕭寒問。
他嫂子說:“是啊,菲菲說想透透氣,她爸就推着她出去散散步。”
兩人唠了一圈無關緊要的,終于開始讨論起關于泉泉的事,他們講的是重慶話,何冉便又成了擺設,只安靜地觀察着四周。
沙發對面是一堵米黃色的背景牆,電視櫃倚牆而放,中間懸挂着尺寸适中的液晶屏幕,黑色的屏幕裏隐約映射出一副全家福的一角。
何冉轉過身,擡頭望着裝裱在牆上的全家福。
相框很大,長寬至少各有一米,何冉家裏也有一副面積這麽大的全家福,非常占據眼球。
實際上她剛剛一進門,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這張全家福,只不過沒有仔細看。
照片裏三個人相依而坐,面帶微笑。
這個家的男主人長得還算端正,戴着副金邊眼鏡,文質彬彬,女兒的長相也随父親,笑不露齒,似乎是善類。
全家福應該是在女孩出意外前拍的,照片裏的她看起來還十分完好。
何冉的視線于坐在中間的女孩身上停留了許久,不可見地斂動了一下雙眉。
蕭寒嫂子注意到何冉的目光,暫時打斷對話,笑着介紹道:“這位是我先生,這位是他的女兒菲菲。唉……她讀高中的時候不小心從學校樓梯上摔下來,摔傷了腿,後來又感染了眼睛,不然現在就該在上大學了。”語氣裏不無遺憾。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話題裏的那兩人回來了。
菲菲目不能視,腿上的傷也落下了病根,不得不由她父親攙扶着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蕭寒跟着他嫂子上前去打招呼,何冉坐在原位上,沒有動。
那個女孩顯然對于自己即将多出一個弟弟的事非常反感,沒有給蕭寒好臉色看,回到自己房間後就氣沖沖地把門鎖上,以示抗議。
何冉遠遠看着蕭寒吃閉門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他們只在蕭寒嫂子家裏喝完下午茶就離開了。
乘車回去的路上,蕭寒問何冉:“你覺得那家人怎麽樣?”
何冉思考了一陣子,說:“你嫂子看着還可以,那個男人沒說上幾句話,不知道為人怎麽樣,他女兒……”
說到這裏,何冉停頓了很久,再開口時直接下了結論:“還是別讓泉泉去了,那個女生脾氣不好,以後關系不好處。”
蕭寒說:“獨生家庭裏的女孩都會有點任性。”
“不是有點任性的問題。”何冉語氣不自覺重了些,“她比泉泉大那麽多,耍起心機來,泉泉哭都沒地方哭。”
蕭寒沒接話,靜靜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你今天有點反常。”
何冉默不吭聲,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何冉轉過頭對着窗外,目光無焦距地望着某一處。
透明的車窗玻璃映出一張沒有多餘表情的臉,她緩緩說:“我跟那個女生認識,她是我高中同學。”
“蕭寒。”她輕輕地吸了口氣,才接着後面的話:“是我把她推下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