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從重啓開往廣州的一趟紅皮火車上。
近22個小時的漫長旅程,對何冉來說是非常難熬的。
蕭寒給她買的是硬卧,自己則買的站票。
他們沒有太多行李,帶上車的全是何冉買的特産。
何冉的手機早就沒電了,在火車上買了個充電器才充上電。
她随便找了部電影,跟蕭寒一起看,打發時間。
手機網絡不太好,視頻每隔幾分鐘就要緩沖一下,看得很沒勁。
中午何冉沒吃東西,就喝了幾口水。水也不敢喝多,盡量減少上廁所的次數。
春運期間,車廂裏人太多,洗手間已經堵塞了,氣味難聞,她去過第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
晚上十點之後,車廂裏統一關了燈,周圍的人都陸續歇下了。
何冉這才拿着牙刷和牙膏出動,刷完牙後又将頭發紮起來盤得高高的,洗了把臉。
她回到床位上,換蕭寒去洗漱。
蕭寒站起來,看着她笑了笑。
何冉問:“笑什麽?”
蕭寒說:“很久沒看到你紮頭發了。”
何冉将橡皮筋接下來,甩甩頭發說:“養長了還是不方便,回去後你再幫我剪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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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點頭,“嗯。”
蕭寒要往外走,何冉側過身子給他讓道。
她遞給他一瓶洗面奶,“要這個麽?”
“……”蕭寒搖搖頭,“不用。”
蕭寒沒多久就回來了,何冉已經在床位上躺下。
他看了她一眼,将靠窗的座位放下來,今晚打算坐着睡。
何冉往床裏邊擠一擠,給他挪出半個位置來,“你來這邊睡吧。”
蕭寒又朝那邊望了一眼,那位置還不夠他放半條大腿的,他搖頭說:“不用了,我坐着就行。”
何冉也不強求,她兀自躺了一會兒,閉上眼,漸漸醞釀出些睡意來。
正快要睡着時,上鋪的人開始打鼻鼾了。
與她住同一個隔間的是一家三口,應當也是過完年回家的。
丈夫是個中年男人,何冉在進車廂後脫衣服的時候一直盯着她看,想必也不是什麽安分的家夥。
那男人鼻鼾聲越大越打,無孔不入地鑽進何冉的耳朵裏。
何冉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她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坐起身,對坐在那頭的蕭寒說:“你過來陪我睡。”
蕭寒也沒睡着,被她一叫就站起身走過來了,低聲問:“怎麽了?”
何冉皺着眉頭說:“上鋪那人打呼聲比你媽還大,怎麽睡得着?”
蕭寒無奈笑笑,在床邊坐下,脫了鞋。
何冉側躺着,給他讓位置。
饒是何冉再瘦,兩個人擠一張床位也太局促了。
蕭寒半個身子露在外邊,稍不留神就會掉下去。
他們貼得很緊,蕭寒伸出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他掌心寬厚,完全将何冉的兩瓣耳朵包裹起來,隔絕了外界。
雖然聽不見噪音了,但是耳朵癢。
何冉說:“怎麽辦,我又不想睡了。”
“……”蕭寒問:“那你想幹什麽?”
何冉沒回話,仔細地思考了一番。
蕭寒說:“車上這麽多人,別亂來。”
何冉嗔他:“我還什麽都沒說,你想到哪裏去了?”
“……”
“唱首歌吧。”何冉突然說。
“嗯?”
“想聽你唱歌了。”
蕭寒笑,“還說你不是小孩,睡覺還要人唱歌哄。”
“那你是唱還是不唱?”
“你想聽什麽?”
“都可以。”
蕭寒手掌拍打着她的後背,開始低低地哼唱,還是那首《生如夏花》。
他的聲線樸實無華,渾厚低沉。
沒有任何技巧的歌聲進入何冉耳裏卻是最真實舒服的。
何冉問:“你為什麽每次都唱這個?”
蕭寒答得簡單:“只會唱這個。”
“我想聽你唱點別的。”
“什麽歌?”
何冉想了想,“你會唱粵語歌嗎?”
“嗯。”
“随便來一首吧。”
黑暗中蕭寒沉思了一陣子,再開口時旋律變成了另外一首老歌。
何冉沒想到他會唱張國榮的歌,溫情脈脈的調子。
擁着你當初溫馨再湧現
心裏邊童年稚氣夢未污染
今日我與你又試肩并肩
當年情此刻是添上新鮮
曾經何冉也一度很喜歡這首《當年情》,此刻窩在蕭寒的懷裏聽着卻是另一番味道。
相同的旋律無限地重複,舒緩而綿長。
何冉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思緒放空,沉入他的聲音裏。
陌生的環境裏睡得不是很踏實,何冉半夜醒來過好幾次。
每一次睜開眼睛,躺在對面床位上的那張臉都換了個人,單從這點來說還是有些恐怖的。
何冉以前從來沒有坐過火車,這回對她來說也算是一次難得的經歷了。
第二天十點,火車準時到達終點站。
雖然剛剛睡過一覺,何冉和蕭寒的臉上仍舊顯露出長途之後的疲憊。
想到自己回到家後即将面對的,何冉突然就想賴在火車上不走了。
等車廂裏人都空了後,他們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兩人家在背道而馳的方向。
接下來,蕭寒要繼續坐地鐵回小洲村,何冉則是乘公交車朝另一個方向去。
他們在出站口分別,只互相說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仿佛情景重現,蕭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送何冉離開。
他是一個定點,而她是一條擁有無限可能的直線,一旦放手就不知所終。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可何冉明明只往前走了幾步。
她突然轉過身,朝他走回來。
在蕭寒跟前站定,何冉踮起腳尖送到他臉邊親了一口,輕聲說:“回頭聯系。”
蕭寒抿着唇,點了點頭:“好的。”
何冉原以為回家後會遭到楊文萍一頓惡罵,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這兩天省裏一位高官被查,牽累了底下一大幫人。
何冉的父親由于與那位高官往來密切,也受到影響,公司盈利直線下降。
楊文萍正為了這事焦頭爛額,也沒有多餘的心思管教何冉了。
兩天後的晚上,何冉被韓嶼約了出來。
韓嶼年前剛參加完中傳播音系的考試,成績前不久下來了,有他那位老爸在背後撐腰,想必十分順利。
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見到何冉卻沒給好臉色。
沒有從楊文萍那裏受到的審問,倒是從他這兒先開始了。
臺球室裏,韓嶼走到何冉身邊坐下,真皮沙發微微凹陷。
他一張臉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陰晴不定。
“這麽多天跑哪去旅游了?”
“重慶。”
“手機也打不通。”
“山裏沒信號。”
“跟誰去的?”
“同學。”
“哪個同學?”
“北京的,你不認識。”
韓嶼冷笑一聲,“照片給我看看。”
何冉不動聲色地将手機遞給他。
相冊裏近期拍的照片的确是些山山水水,何冉自己偶爾也會入鏡幾張。
不過她拍風景照跟別人不一樣,不擺姿勢,也不愛笑,這便使得這些照片看起來像是抓拍的。
韓嶼将相冊翻了一圈,目光帶探究地問:“你同學呢?”
“她幫我拍照呀。”
“沒有合照?”
“她醜,不肯照。”
“……”
韓嶼終于肯将手機還給她,又說:“為什麽不叫我去?”
“我跟別人約好的。”
“那以後先約我。”
何冉漫不經心地說:“我去的那個地方環境很艱苦的,你一個大少爺能受得了嗎?”
韓嶼說:“那是你沒找對地方,只要肯花錢,環境再苦的地方也能吃好住好。”
何冉不置可否:“有機會再說吧。”
坐了一會兒,韓嶼又開始疑神疑鬼:“你同學叫什麽名字?”
“說了你也不認識。”
“跟你一個班的?”
“……”
何冉終于開始不耐煩,蹙了蹙眉說:“有完沒完,韓嶼,你現在還不是我的誰,我沒必要把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向你彙報一遍吧?”
也許是因為最近韓嶼對她的态度逐漸改善,反而使得何冉變得有恃無恐起來。
要在以前,她是不敢用這種語氣反駁韓嶼的。
正說着話,何冉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她看一眼來電顯示,站起身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未等韓嶼反應,她徑直走了出去。
臺球室外,手機持續的震動,何冉按下接聽鍵。
手機裏傳來蕭寒的聲音,低緩而沉悶的,“你什麽時候才過來?”
何冉無聲地笑了笑,“怎麽,想我了?”
蕭寒沒有接話。
沉默了一陣子後,他說:“我現在在你家附近,你出來領一下特産吧。”
何冉微怔片刻,“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哪?”
蕭寒說:“上次你說過。”
何冉回想了一下。
那還是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的手機丢在他的理發店裏,回去找的時候他的确問過她家的住址。
何冉說:“那個地址是我随便報的,我不住在那,而且我現在也不在家。”
說完這句話後何冉一直沒等到蕭寒的回應。
但是她能感受到那邊的呼吸聲似乎變得沉重了些。
半晌,何冉接着說:“不過我現在也在白雲區,離你挺近的,你有空就過來一趟吧。”
蕭寒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把電話挂了。
手機第二次響起時,何冉站起身離開房間,将手包交給韓嶼,對他說:“我去一趟洗手間。”
從會所側門出來,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何冉伸手拍了拍正站在路口發呆的蕭寒。
他身後背了一個雙肩包,裏面裝的全是何冉買的特産。
蕭寒回過頭來,看着何冉。
會所裏開着充足的暖氣,她出來時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站在大街上顯得格格不入。
何冉伸手碰了碰他肩膀上的背包,說:“給我吧。”
蕭寒把包脫下來給她,随即将自己身上外套也脫下來,搭在她肩膀上。
這包塞得鼓鼓的,何冉個頭小,再加上蕭寒這件長外套,一轉眼就被打扮成了小學生。
她抿着唇,對他揮揮手說:“我先走了,朋友還在等。”
蕭寒點點頭,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走。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從何冉來到離開,他至始至終沒說一個字。
回到會所裏,何冉往臺球室最深處望去,韓嶼仍舊坐在沙發裏,原來的位置上。
她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坐下,拿回自己的手包。
相安無事不過幾秒鐘。
韓嶼突然問:“那個男的是誰?”
何冉眼皮都不擡一下,“哪個男的?”
“還用我說麽,你身上披着的是誰的衣服?”
何冉慢悠悠道:“你既然都看到了還問我?”
韓嶼窒一下,咬牙切齒:“何冉!”
何冉雲淡風輕地說:“之前在畫室認識的,你也見過。”
“我是問他來找你幹什麽!”
“送這個啊。”何冉拍拍腿上的包。“他也是重慶人,在車站裏遇到,就一起回來了。”
她邊說着,邊拉開拉鏈,從中取出一塊麻花,其餘的則全部交給韓嶼,“特産,給你帶的,不過應該不合你的口味。”
做完這些,何冉就不再關心其他。
她雙腿交疊,視線專注地看着臺球桌那邊的局勢。
韓嶼盯着那張不起風瀾的臉,半晌才收回視線,幽幽地說:“你最好別玩什麽花樣。”
何冉笑了,“怎麽?你又要用對盧京白的那招?”
她不怎麽在意地說:“如果那樣能讓你自己安心的話,你就去做吧,反正他只是個打工的,對你來說不用花費多少力氣。”
韓嶼不動聲色,誰知道她這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其實我跟盧京白連手都沒牽過。”何冉輕悠悠地轉過頭來,看着他,“韓嶼,你要麽改改你的臭脾氣,要麽最好把我身邊所有的異性都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