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來的是她的眼鏡。
片刻,何冉穿戴完畢,掀開簾子走出來。
她身上隐隐散發出一股熱氣,頭發上仍沾滿着濕潤的水珠。
外面溫度稍微低一點,她的鏡片因此蒙上了一層白白的水汽。
蕭寒仍舊保持着背對浴室這邊的姿勢,不聞不問。
何冉站在他身後,擡起手,動作輕而緩慢。
在指尖快要點水般地觸碰到他結實的肩胛骨處時,又停了下來。
手臂緩緩放下,她說:“我洗好了,你洗吧。”
蕭寒聞聲轉過身,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他走到床頭,彎下腰從櫃子裏随意抽出幾件衣服來。
何冉的視線追随着他,問:“需要我給你遞衣服嗎?”
蕭寒将衣服随手丢在床上,說:“不用,你去樓下吹頭發吧,我洗完澡直接出來穿就行。”
何冉語調上揚:“你不怕別人看光?”
蕭寒說:“這裏除了你沒有別人。”
何冉好整以暇地在床邊坐下來,正好壓住他的衣服,語調略顯輕浮:“那如果我想看呢?”
她擡起頭看着他,對視時兩人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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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那兩個沒什麽分量的字又從他口中冒了出來。
“小孩。”
何冉不确定那兩個字是不是叫的她,不過顯然這個屋子裏除了她之外就沒有別人。
她頓了幾秒,問:“為什麽叫我小孩?”
蕭寒說:“你本來就是小孩。”
何冉不甘心地問:“哪裏小?”
“都小。”
她咬着唇,片刻後才松開,又說:“你沒仔細看過怎麽知道小不小?”
說那句話的時候她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衣擺上,要不要撩起來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她的暗示很明顯,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可蕭寒一直沉默着沒有表态。
事後回想起那個時刻,何冉後悔沒有站在一個光線明亮點的地方說話。
夕陽的餘晖不足以照亮這間陰暗的小屋子,蕭寒的臉隐藏在一片斑駁的陰影後面,以至于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第 13 章
? 那之後連續三天,何冉去理發店裏都沒有找到蕭寒。
後來她去找胖子打聽情況才得知,原來蕭寒這段時間回老家去辦一些事情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何冉心情沉悶了一小會兒。
因為他的不告而別。
其實也算不上不告而別,蕭寒要去哪裏本來就沒有義務向她通報一聲。
似乎已經養成了習慣,何冉這幾天隔三差五就到理發店附近散步寫生,順便看看蕭寒回來沒有。
這天下午,她向往常一樣閑逛到理發店門口。
屋裏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缺乏清掃的石階上已然堆滿了落葉。
何冉沒見着蕭寒,反倒是看見了正躺在盆栽裏睡懶覺的棗棗。
似乎是感覺到何冉的到來,它懶洋洋地擡起頭。
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低地喵了一聲,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這只貓蕭寒帶不走,也不知道它最近是怎麽填飽肚子的。
在那之後,何冉每天下午有空閑時間則帶點剩飯剩菜去喂棗棗。
一回生二回熟,偶爾那只貓也會親昵地蹭一蹭何冉的小腿了。
這天下午,棗棗埋着頭津津有味地吃着何冉帶來的兩條鲫魚,何冉則坐在石階上盯着它發呆。
沒一會兒,阿曼來了。
何冉聽到背後有人叫了她一身,“你怎麽坐在門外啊?”
她回過頭,看清來人,回答道:“蕭寒不在。”
“不在?”阿曼愣了下,疑惑地問:“那他去哪了?”
“回老家去了。”
阿曼恍然過來,“喔,對,我都忘記這事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句。
之後,阿曼蹲下身來,側頭打量着大吃大喝的棗棗,啧啧道:“這老家夥吃得真香。”
她望向何冉,“是你給它送吃的?”
“嗯。”
“其實你不用管它,這家夥可精了,餓不着自己的。”
何冉說:“沒事,反正打包點剩飯剩菜也不麻煩。”
阿曼感慨不已:“這老家夥還挺忠誠的,這麽多年就守在蕭哥家哪也不去,要換做我早跑了。”
說完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唉,人不如貓啊。”
阿曼似乎話中有話,可惜何冉對她的話并不怎麽感興趣。
沒多久,阿曼又挑起新話題,沖何冉揚了揚眉打聽道:“你跟蕭哥怎麽樣啦?”
何冉裝傻,“什麽怎麽樣?”
阿曼心直口快:“睡過沒啊?”
何冉搖頭:“沒有。”
阿曼眉頭高聳,一副替她遺憾難過的表情,又拍拍何冉的肩膀以示鼓勵。
何冉驚訝于阿曼的自來熟,同時好奇她與蕭寒的關系,便問:“你跟蕭寒認識多久了?”
阿曼回想了幾秒,緩緩說:“他剛來廣州那一陣子我們就認識了,我們是老鄉,互相照應,到現在……應該有十年了吧。”
何冉靜靜地觀察着她說話時的表情。
半晌,她語氣如常地陳述着自己的見解:“你喜歡蕭寒。”
女人之間的第六感往往心照不宣。
阿曼倒也豁達,爽快地承認:“是喜歡過幾年,但是他一直不喜歡我,我就放棄了。”
何冉問:“為什麽?”
阿曼聳了聳肩:“那時候他心裏有人啊。”
兩個人沒聊多久,後來阿曼接了個電話,有事先走。
何冉看棗棗吃得差不多了,便也收拾了一下垃圾離開了。
高考成績下來的那天,何冉的心情如往常一樣平靜。
一切早在她提交答卷的那一刻就已成定局,結果是好是壞自己心裏多少也有點分寸。
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來的數字是480分,這個成績已經超過何冉的預想。
雖然離班裏那些尖子生還差遠了,但對于身為美術生的她來說,錄取央美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退出成績查詢頁面,手機正好響起來。
電話是楊文萍打來的,何冉猜測她應該是詢問自己成績的。
然而猜測有誤。
接了電話後,楊文萍問的第一句是:“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回家一趟啊?”
何冉反問:“怎麽了?”
“這兩天抽空跟我去醫院看看韓嶼。”楊文萍說。“他出車禍了。”
“……”
幾年前,在何冉被韓嶼欺負得最慘的那段時間裏,她也曾偷偷地詛咒過他出門被車撞。
可惜正印證了那句邪門的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韓嶼平常在校園裏橫行霸道、欺大壓小,日子照樣過得滋滋潤潤的。
所以當聽到韓嶼出車禍這樣的消息時,何冉不是不吃驚的。
老天爺終于記起來要懲罰一下這個混蛋了?
在何冉的印象中,車禍往往聯系着受傷慘重的大型事故。
她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卧床不起的韓嶼。
然而真正站在韓嶼的病床前面,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他不過受了些輕傷罷了。
最嚴重的地方也不過就是右腿,輕微骨折。
打了石膏所以走路比較不方便,其餘地方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皮肉傷。
楊文萍和韓太太聊了幾句就離開病房了,讓何冉留下來陪韓嶼說說話。
何冉手裏還提着剛剛楊文萍囑咐她買的果籃,一路提來沉甸甸的。
可惜床頭已經堆滿了探病的人送來的禮物,她沒地方放。
這混世小魔王人品雖不好,人氣卻挺高。
韓嶼背靠在枕頭上,即使穿着素淨的病號服,也依舊是飛揚跋扈的神态。
明明是何冉站着,他硬要伸長脖子擺出一副他俯瞰她的姿态。
韓嶼嘴角勾了勾,說:“你知道我是怎麽出車禍的嗎?”
沒拿到駕照就開車出去嘚瑟,活該。
何冉對事發原因不感興趣,所以沒吭聲。
見她不做聲,韓嶼突然把話題拐到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人身上:“你還記得盧京白嗎?”
何冉輕微地怔了怔,這個名字聽起來已經有些遙遠。
韓嶼以為她不記得了,又提醒道:“咱們初中同學啊,好像是你們班的班長吧,我記得那段時間他追你來着?”
何冉沒有說話。
“後來你們經常一起出現在飯堂和圖書館,大家都以為你們在一起了,所以他應該算是你的初戀情人吧?”
何冉依舊緘默不語。
韓嶼又繼續回憶道:“後來發生什麽呢?嗯,讓我想想……好像是那個男的家裏出了什麽事?然後他就被迫休學了,所以你們最終還是沒能在一起?”
不想再聽他做這些無聊的回憶,何冉出聲打斷他的話:“你提他幹什麽?”
韓嶼嘴角一笑:“因為我撞的是他的車啊。”
那瞬間何冉感覺到自己眉心間皺起了深深的褶子,她提高了音量說:“你又去招惹他幹嘛?”
韓嶼的笑容表達出他無所謂的态度,“姐姐,這總不能怪我吧?路上那麽多輛車,我怎麽知道哪輛是他的車?”
“況且,我也是這次意外事故的受害者好不好,沒看到我的腿都腫成什麽樣子了嗎,你也不關心關心我?”
何冉深吸了口氣,複又平靜下來,問:“盧京白他傷勢怎麽樣?”
韓嶼聳了聳肩,事不關己道:“誰知道呢,誰叫他開着那臺垃圾破面包車,不堪一擊,一撞過去就成一團廢鐵了,估計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何冉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又被韓嶼鍛煉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離開病房時她的腳步是勻速且較為安靜的,她甚至還能好聲好氣地跟韓嶼說:“好好休息。”
楊文萍在醫院樓下等她,何冉走到她身旁,問:“被韓嶼撞到的那輛車的車主現在怎麽樣了?”
楊文萍說:“聽韓太太說應該沒事了,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她以為何冉是擔心韓嶼的處境,便又補充一句:“你放心,雖然韓嶼是肇事者,還沒有駕照,不過韓家給了對方很多錢想要私下解決,對方也答應了。”
何冉聽罷,淡淡地喔了一聲。
兩人走到停車場附近,楊文萍停下來說:“你今晚回家吃飯不?好久沒回來了。”
何冉搖頭:“不了,晚上畫室有課。”
楊文萍皺着眉頭,嘆氣道:“別老惦記着你那什麽畫室,那東西沒前途!”
何冉心不在焉地應付着:“知道了。”
楊文萍又叮囑:“對了,我跟薛院長約好了,星期天帶你去複查,別忘了時間。”
“嗯。”何冉點頭,說完沖她擺了擺手:“我先走了,再見。”
☆、第 14 章
? 韓嶼喜歡過自己,何冉其實是知道的。
但她也無法确定,那裏面究竟是喜歡的成分多一些,還是讨厭的成分多一些。
在年齡很小的時候,他們之間還是可以和平相處的。
對于這個小自己一歲的弟弟,何冉并沒有太多的感覺,既不排斥也不喜愛。
韓嶼對她也一直若即若離,交流甚少。
後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韓嶼變得非常叛逆。
這股叛逆勁遠比所有處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來得更猛烈。
打架、曠課、考試作弊等惡習屢屢出現在他的檔案記錄冊上。
他與何冉的相處模式也越來越傾向于惡作劇和整蠱。
她們總說如果一個男孩子頻繁地扯一個女孩子的頭發,那麽肯定是對她有意思。
何冉起初不相信,即使她的橡皮筋被韓嶼扯壞了一條又一條。
直到有一回,她跟韓嶼一起回家。
兩人坐在轎車後座,一個靠左一個靠右。
韓嶼突然撲過來的時候,何冉正望着窗外一排排倒退的法國梧桐發呆。
反應過來後她急急忙忙推開他,慌張地擦掉右邊臉頰上的口水印子,然後快速瞄了一眼倒車鏡,也不知道司機有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
也許是那個動作傷到了韓嶼的自尊心,從那天起他的報複就不僅僅停留在惡作劇的程度了。
何冉每次推開教室門都要防備頭頂掉落的黑板擦,每次将手伸進課桌裏都要小心裏面突然爬出來的蟑螂。
後來甚至于韓嶼交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女朋友們,也把欺負何冉當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即使他們不是一個班的,韓嶼有的是法子讓她不好過。
何冉起初完全不把韓嶼這種小打小鬧的幼稚行為放在眼裏。
直到盧京白出事。
盧京白是個很斯文的男生,人長得不是很帥,但身上一股子儒雅的書卷氣卻挺招人喜歡的。
何冉跟他相處不過十天的時間,連手都沒牽過他就被學校勸退了。
那段時間他經常鼻青臉腫地出現在她面前,問他怎麽回事,他只心虛地說是不小心摔的。
何冉一開始沒有往韓嶼那個方向想。
盧京白離開學校的消息來得非常突然,何冉甚至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據說是因為盜竊。
盧京白的室友在他的衣櫃裏發現了自己丢失的五百塊錢,數目雖然不大,但學校最忌諱的就是盜竊。
一旦觸碰到這條高壓線就沒有挽回的餘地,毫不留情地勸退。
事後,韓嶼趾高氣揚地來到何冉面前。
他擡着下巴對她說:“何冉,追你的男生都沒好下場。”
何冉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才覺得韓嶼很讨厭的。
再次見到蕭寒卻是在偶然的情況下。
那天何冉突然想吃水果,便去菜市場走了一趟。
準備回畫室的時候,餘光突然瞥見不遠處的小攤前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
目光先是觸及那人的後腦勺,然後才注意到他身旁牽了個小男孩。
何冉遲疑片刻,最後還是邁開步伐跟了上去,走到那人背後。
“蕭寒。”她不高不低地叫了一聲。
男人轉過身來,看到她後眨了下眼睛,“嗯。”
何冉視線往下,落在剛剛看見的那個小男孩身上。
這是蕭寒的兒子麽?
小男孩怯生生的,一遇見陌生人就如臨大敵地躲到蕭寒背後去了,卻又按捺不住好奇,探出腦袋來偷偷地打量着何冉。
何冉也不動聲色盯着他看。
也許是她的表情不夠和善,吓得那小男孩又往後縮了幾步,小嘴巴嗫嚅着說:“叔叔……我怕。”
叔叔?
何冉因為這個稱呼頓了頓,擡起頭看蕭寒:“這不是你兒子?”
蕭寒反問:“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有兒子?”
何冉說:“上次我問你是不是有小孩,你說有。”
蕭寒解釋道:“這是我哥家的小孩,現在歸我養。”
“喔。”何冉點了點頭,“挺可愛的,幾歲了?”
“十歲。”
蕭寒安撫地拍拍那小男孩的手,将他拖出來,“泉泉,叫姐姐好。”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抱着蕭寒大腿,半晌才從嘴巴裏鑽出三個字:“姐姐好。”
他聲音比蚊子還低,,快速說完後又躲到蕭寒身後去了。
蕭寒說:“他膽子比較小,別介意。”
何冉笑了笑:“沒事。”
之後,何冉找了個理由去他們家坐一坐。
問蕭寒什麽時候回來的,他說昨天中午的火車,今天早上剛到。
兩人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到家後蕭寒直接進廚房做菜。
何冉則在一樓帶着泉泉玩,說是帶着玩,其實也就幫忙看一下別讓他到處亂跑。
何冉是獨生子女,家裏同輩的親戚中她是最年幼的,從來沒跟小孩相處過,也不太喜歡小孩子。
泉泉怕生,何冉也不主動套近乎。
兩人隔着兩三米的距離無言相望。
一樓裏安靜得好像沒人存在。
隔音效果不太好,偶爾能聽到二樓傳來的切菜聲。
何冉發現泉泉盯着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她手裏提着的一袋蘋果。
她想了想,開口問:“要吃嗎?”
就這麽小的聲音居然也能把他吓到,小身子明顯地怔了一下,然後擡起頭驚慌失措地看着她。
何冉又問了一遍:“要吃嗎?”
小腦袋緩慢地搖了搖,可那雙跟蕭寒有三分相似的眼睛仍舊死死地盯着蘋果。
何冉站起身,走過他身旁時感覺到他緊張地繃直了身子。
她沒說話,徑直走上二樓問蕭寒要了把水果刀,然後回一樓給他削蘋果。
何冉之前沒幹過這活,技術自然蹩腳得很。
蘋果在她刀下被削得棱角分明,圓形變成了正方形。
不知覺不覺泉泉向她靠近了一些,興致勃勃地盯着她手裏的蘋果。
第一回小試牛刀失敗後,何冉把那慘不忍睹、小了一倍的方蘋果丢進垃圾桶裏,開始削第二個。
她十分專注,可還是無法将蘋果皮連在一起,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何冉擡起頭擦汗,才發現蕭寒不知什麽時候下了一樓。
他正站在泉泉身旁,一老一小兩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她手上。
見她擡起頭,那視線便從蘋果轉移到她臉上了。
何冉分明從蕭寒的眼神裏讀出一條信息:怎麽連蘋果也不會削。
她有些尴尬,幹咳一聲,說:“你怎麽下來了?”
蕭寒回答:“在等水開,還有一陣子。”
何冉便順勢将蘋果和小刀都遞給他,“那你來削吧,我實在搞不定。”
蕭寒笑了笑,朝她走過來。
他的動作非常熟練,一邊削還能一邊游刃有餘地教她:“手應該這麽握刀柄,順着蘋果的結構走。這不是你削鉛筆,下手別那麽狠。”
何冉像個學生一樣,低低地喔了一聲。
邊削邊聊,蕭寒問起:“成績下來了吧,你考得怎麽樣?”
他居然還記得她是高考生,看來這真是每年全國人民都要關注的一件大事。
何冉說:“不好不壞。”
“填了志願了嗎?”
“還沒。”
“将來打算在哪裏讀大學?”
“應該是北京吧。”
蕭寒點頭,“哦,北京挺好的。”
對話結束時蘋果也削好了,一個完好無缺的形狀。
蕭寒提着梗将它切成兩半,一半給泉泉,一半給何冉。
何冉擺擺手,“不用了,都給他吃吧。”
蕭寒說:“他吃不下那麽多,待會兒還要吃飯。”
何冉這才接過。
吃完蘋果何冉就離開了。
她已經在畫室吃過午飯,就不留下來打擾他們了。
也許是何冉離開後蕭寒跟泉泉說了些什麽,第二天她再去理發店的時候,感覺到泉泉對自己的态度發生了一些轉變。
雖然他還是躲得遠遠的不跟她說話,但何冉能從他的眼神裏感受到,他其實挺想接近她,但是因為膽子太小了才不敢上前。
于是何冉主動問他:“要吃蘋果嗎?”
泉泉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那吃香蕉?”
還是搖頭。
“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麽?”
小家夥猶豫了一陣子,終于鼓起勇氣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她走過來。
等走到足夠近了,他才停下來小聲地說:“謝謝你。”
何冉愣了一下,問:“謝什麽?”
泉泉眼神四處躲閃,就是不敢看她,半晌才扭扭捏捏道:“叔叔說……畫是你送給我的,我很喜歡……謝謝你。”
何冉反應過來,微笑了一下,“沒關系,你喜歡就好。”
蕭寒從樓上下來,何冉注意到他換了一身衣服,便問:“你要去哪裏麽?”
蕭寒回答得簡單明了:“幹活。”
何冉看了泉泉一眼,“他也去?”
蕭寒搖頭,“他在家裏呆着。”
“他一個人呆着不安全吧。”何冉想了想,說:“要不我幫你看着?”
蕭寒說:“不用了,你下午不是要上課嗎。”
“我的課以後都調到晚上了。”
何冉說完,看向泉泉,詢問他的意見:“想跟我去畫室嗎?”
泉泉嘴巴嚅動了兩下,沒發出聲音。
何冉又說:“我可以教你畫畫。”
泉泉猶豫不決了一陣子,擡起頭拉了拉蕭寒的褲子。
他嘴巴裏擠出幾個字,聲音低低的聽起來很可憐:“我想去。”
蕭寒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看了何冉一眼,點了下頭默許了。
☆、第 15 章
? 在取得校長的同意後,何冉将泉泉帶到畫室。
下午學生們在課室裏上課,泉泉則乖巧地坐在角落裏旁聽。
他很懂事,安安靜靜地呆着,一點兒也不會打擾到別人。
何冉拿了幾張畫紙和一袋水彩筆給他,他自己畫了一陣子後,擡起頭叫了何冉一聲。
“姐姐……”他欲言又止。
何冉轉過頭看他,問:“怎麽了?”
他膽子還是很小,說話時不敢看何冉的眼睛,吞吞吐吐道:“你,你不是說……教我畫畫嗎?”
何冉笑了笑:“可以教你啊,不過有個條件。”
泉泉懵懵懂懂地睜着大眼睛:“條件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麽事?”
何冉說:“以後你叫我阿姨,不要叫姐姐。”
他叫蕭寒叔叔,叫她姐姐,輩分不就亂了麽。
泉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噢,阿姨。”
蕭寒來接泉泉時是傍晚五六點,放學時間,學生們都出去吃晚飯了,畫室裏沒有別人。
他站在門口敲了幾下,沒聽到動靜,便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課室裏空調已經關了,但冷氣還未完全散去,蕭寒幹完活出了一身大汗,走進去覺得挺涼快的。
視線轉了一圈,随即在角落裏找到那兩個人。
地上鋪了一張一開大的畫紙,泉泉直接趴在那上面畫畫,何冉坐在旁邊指點一二,兩人都很投入,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他之前叫她小孩,直到一個小小孩坐在她身邊,才發覺她身形已經隐約可見女人的曲線了。
蕭寒靜悄悄走到他們身後,何冉察覺到什麽,轉過頭來,“你來了。”
泉泉聞聲也回過頭來,他看起來很開心,語調是上揚的:“叔叔。”
蕭寒點了點頭,問:“你畫得怎麽樣?”
泉泉将畫提起來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我今天下午畫了花和鳥。”
那畫紙上一灘黃的一灘紅的糊在一起,真看不出來是花和鳥。
即使如此蕭寒還是給予了誇獎:“不錯。”
泉泉腼腆地笑了笑。
蕭寒又說:“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泉泉嘴角立馬耷拉下來,不舍地說:“等一下嘛,等我畫完這張再走。”
蕭寒看了眼時間,片刻後妥協道:“好,我們六點半再走。”
何冉找了張凳子給蕭寒,她也挨着他身旁坐下。
從蕭寒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汗味提醒着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近,何冉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下午,逼仄的空間裏,陰暗的光線布在蕭寒的臉上。
他們沉默了太久,久到她都快要忘記自己的上一句說的是什麽。
後來蕭寒終于開口:“你先去一樓等我,洗完澡我們再說。”
說完之後他就直接轉身走進浴室裏,何冉發了一會兒呆後也默默地下了樓,但是她沒有等他,而是直接離開。
因為她能預感到他說不出來什麽,就算能說得出什麽也不會是她想聽到的內容。
有的時候男人的沉默就是一種拒絕。
想到這裏,她不着痕跡地将自己的小腿往旁邊挪了一點。兩人坐在一起時他的褲腳總是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小腿,這種微妙的感覺卻令人十分在意。
距離六點半還有二十分鐘,這麽一直靜坐着不是辦法。
何冉随意找了個話題:“泉泉性格随誰?這麽膽小。”
蕭寒說:“随他爸吧。”
之前何冉一直忘了問,聽蕭寒提起才注意到,“為什麽是你養他?他爸呢?”
“他爸去世了,他媽跟了別的男人,現在也在廣州,但是不肯帶他走。”
何冉聽後不禁沉默,又轉過頭去望了一眼那個小小的身影。
“那他以後都跟你住這邊?”
“只是來玩一陣子,下個月就送回去。”
“不考慮讓他來城裏讀書嗎?這邊環境好一些。”
蕭寒抿着唇,沉默了一會兒,“我在努力。”
到點了,蕭寒帶着泉泉離開畫室。
泉泉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轉過身,問何冉:“我明天還可以來麽?”
何冉點頭笑:“當然可以。”
蕭寒拍拍泉泉的肩膀,“跟姐姐說再見。”
“姐……”泉泉一張嘴,又馬上改口:“阿姨再見。”
何冉朝他們揮揮手:“明天見。”
第二天中午,何冉去理發店接泉泉時,蕭寒正準備帶他出門。
何冉堵在門口問:“你們要去哪?”
蕭寒說:“他生病了,我帶他去趟醫院。”
何冉低頭去看泉泉那張小臉,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非常虛弱。
“他怎麽了?”
“不知道,昨天半夜咳嗽,今天早上起床又吐又拉的,估計是水土不服。”
何冉牽起他冰涼的小手,想了想說:“我帶他去醫院吧,你下午還要幹活吧?”
蕭寒說:“沒事,我先把你們送過去再看情況。”
到醫院,醫生給泉泉量了體溫。
有輕燒,建議打吊針。
泉泉平常膽子小,這個時候倒是勇敢得很,不哭也不鬧。
只不過在護士姐姐給他紮針的時候,他忍不住把臉埋進蕭寒懷裏,默默地抽噎了幾聲。
打吊針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事,何冉讓蕭寒先去忙自己的,她來照顧泉泉。
蕭寒交代泉泉要乖一點,又跟何冉道了聲謝,便先離開了。
吊針打完後,泉泉的燒退下去了,但咳嗽和拉肚子還得靠吃藥慢慢治。
那之後的幾天,蕭寒要出去工作的話則把泉泉放到何冉那裏,拜托她幫忙照看一下。
泉泉的病漸漸好轉,但是為了防止複發,蕭寒叮囑何冉盡量別給他吃外面不幹淨的東西。
所以這幾天中午何冉一直帶着泉泉在畫室飯堂吃。
周末飯堂阿姨不上班則有些麻煩,何冉向別人借了廚房,嘗試親自下廚。
她問泉泉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泉泉思考了半天,說想吃生蚝,看來這孩子口味也随他叔叔。
何冉不會處理生蚝,作罷。
她上網搜了幾道家常菜的做法,照着菜譜裏寫的買好材料。
看起來是挺簡單的,可惜在做第一道菜時就失敗了。
切胡蘿蔔時一不留神把手指頭傷到了,泉泉在旁邊吓得大叫一聲。
何冉倒是雲淡風輕地調侃起自己:“看來我得小心點,不然就變成你叔叔那樣了。”
雖然手指上只破了一個小口子,血卻流得非常誇張,根本止不住。
何冉拿紙巾包住,緊緊地纏了好幾圈也沒起什麽作用。
看來後面的步驟是沒辦法進行下去了,何冉無奈地說:“今天我們得在外面吃了。”
小家夥聽了絲毫不覺得遺憾,反而竊喜地拍了拍小手:“我喜歡在外面吃。”
從畫室出來這一路,何冉的紙巾已經不知道被血染紅了多少張。
泉泉受驚不輕,吓得舌頭都捋不直了,“阿、阿姨,你……你怎麽流那麽多血啊?”
何冉已經見慣不怪,語氣淡淡地說:“沒事,再過會兒就不流了。”
談話間,兩人路過一家華萊士。
泉泉不知看見了什麽,雙腳黏在地上,走不動路了。
何冉視線順着他望去,看見玻璃門上貼着的炸雞和漢堡的宣傳單,不由皺了皺眉。
何冉拉了拉他的手,沒拉動。
她說:“我們去前面那家面館吃吧。”
泉泉站在原地不動。
何冉又說:“你咳嗽還沒好,不能吃這些油炸的。”
泉泉咽了口口水,還是沒動。
何冉對付小孩就那麽幾招,講完道理她就沒轍了。
泉泉眼神亮晶晶,語氣裏帶着一絲撒嬌的意味:“姐姐,就讓我吃一次嘛,我在老家從來沒吃過這個。”
何冉說:“你剛剛叫我什麽?”
泉泉這鬼馬精靈立馬改口:“阿姨。”
“……”
五分鐘後,一大一小在華萊士裏靠窗的位置坐下。
何冉将剛出爐還熱乎着的漢堡包裝拆開,卻沒馬上遞給泉泉。
她先逼他做了保證:“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泉泉笑得燦爛,“嗯嗯。”
何冉又說:“不能告訴你叔叔。”
泉泉小雞啄米般的點頭:“絕對不告訴。”
一頓油炸食品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
下午泉泉咳得越來越厲害,最辛苦的時候甚至上氣不接下氣,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藥快吃完了,何冉不得已又帶着他上醫院跑了一趟。
這一次醫生開的藥是沖劑,味道非常苦。
泉泉兩只小手捧着紙杯,強忍着眼裏的淚花抿了一口,實在是咽不下去。
何冉說:“這就是你生病還要吃油炸食品的後果。”
泉泉可憐兮兮地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被咳嗽聲給沖走了。
何冉輕拍他的後背幫他順順氣,問:“後悔了麽?”
小家夥用力地搖搖頭,奶聲奶氣道:“不後悔,漢堡包可好吃。”
何冉将杯子遞到他嘴巴前面,“不後悔就行,但是以後不能這樣了,把藥喝了。”
☆、第 16 章
? 周末,蕭寒難得休息一日,泉泉的病也康複了。
在他的多次央求下,蕭寒終于同意帶他到游樂場玩一次。
何冉事先并沒有收到消息,出發的那天早上她還在宿舍睡懶覺。
正準備起床時,蕭寒的電話突然打過來了。
他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來意,問她現在能不能到樓下來見一面。
何冉迅速洗臉刷牙,換了身衣服後就匆匆下了樓。
推開鐵門,一老一小牽着手站在門外等她。
泉泉手裏提着一袋包子和豆漿,裂開嘴對她腼腆地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