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DRRR]自傷無色

第9章 ☆、09.

09.

——【最後大家都被用同樣的方式給擊倒了，用他人為原料制造出的自我意識崩潰了。】——

從來都不明白，這樣的自己究竟是以何種姿态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噩夢般的新年跨年夜之後，小泉音一直在想，什麽才叫蛻變呢？

大多數蛻變，都是朝着更好更溫暖的方向去。而國中二年級的小泉音，在折原臨也的推動下，順利地從懸崖邊上掉進了深淵之中，摔得粉身碎骨，從今往後與黑暗為鄰。或許從某種方面來說，折原臨也也的确稱得上是個神。

時至今日，小泉音還能清楚地回憶起折原臨也看自己時候的眼神——像是玫瑰，溫柔之中夾雜着惡毒的、淬了毒的刺，随時随地都可能把人刺得遍體鱗傷。他總是習慣性地站在高處，俯視人類，俯視這個被人類充斥的世界，俯視着不堪的小泉音。

人類通常會愛上給予自己溫暖和幫助的人，這個可以稱之為天性。然而，小泉音愛上的，卻是一直在為她灌輸可怕念頭的、不像是個人類的性格惡劣靠着一張皮騙人信任的情報販子——是的，多年之後，折原臨也終于如願變成了一個可以研究人類千姿百态的情報販子。

如水，如空氣，折原臨也活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觀察着每一個人類，收集着每一份有用無用的情報，暗地裏推動着事情的發展再挂着笑容站在制高點俯視着悲哀的人類。

啧，他的惡趣味早就沒救了。

當初的自己究竟是怎麽喜歡上這個家夥的？小泉音完全無法理解，卻更加無法停止自己對他的莫名的思念。

人的執念很可怕，有時可以塑造一個人，有時卻可以摧毀一個人。

****

初春的暖意在空氣中被輕輕地揉散，淡淡的花香充滿了整個世界，溫馨和美好寫滿了東京的每一個角落。潔白的雲溫柔地包裹了每一縷耀眼的陽光，褪去了刺眼和尖銳的陽光仿佛是能夠握在手裏的柔軟絲線。微風拂過臉龐，被撩起的長發遮擋住擡頭望向某幢大樓的視線。

時光是一如既往的慵懶，慢慢地拖着自己龐大的身子緩慢地往前挪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對每一個活着的人而言都是一樣公平。不知不覺之中，時光如同手指之間的沙一點一點流逝幹淨。待到自己手中真的空空如也時，小泉音這才恍惚地發覺——原來，時間過得那麽的快。

距離小泉音高中畢業已經四年多了，當年弱氣永遠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小泉音原本可以憑着自己優秀的成績繼續讀一個不錯的大學來提升自己的學歷，可小泉音卻偏偏做了個令人大跌眼鏡的決定——留在池袋工作。

這本身就非常的不明智。僅僅是高中畢業沒有高學歷的她，即使在校成績有多優秀別人也不會在乎，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實在是困難。起初一段時間，小泉音同時做好幾份兼職拼命打工賺錢，然後回家自學。

伊藤夫人見小泉音如此，固執地認為這都是因為小泉音沒有足夠的錢才拒絕去上大學，甚至還告訴小泉音她可以資助她上大學，結果自然是被小泉音婉拒。

白天勤奮工作，夜晚刻苦學習，小泉音的行為被店主人所欣賞，薪資随着客人的增加不斷上翻。第三年的時候，小泉音成功拿到了教師資格證，回到闊別已久的來良高中當老師。她的生活過得愈發平靜，偶爾也會有學生或者認識的人問起，為什麽當初的當初非得留在池袋呢？

小泉音嘴角含着溫柔的笑意，目光投射在窗外的枝頭，眼神深處卻有着無法填滿的空洞，視線漸漸變得悠遠。

她說，我在等一個人。

****

池袋街頭依然人潮湧動。

黑色摩托車雖然一直都是池袋的熱門話題，但是最近曝光率實在是高得離譜，連素來不喜歡關注新聞的小泉音也多少有些耳聞。盡管生活重心是在遠離風暴中心的學校裏，但是小泉音依然可以很敏感地察覺到看似平靜的池袋這座城市之下有什麽正在發生着。

就像是小動物對于危險的天生的本能一樣，小泉音對于這種騷亂也有着天生的直覺，或者稱為第六感。

無色透明的Dollars、幾年前平息最近又興起的黃巾賊以及時常出現在池袋街頭的砍人魔，這三方勢力就像是三足鼎立一樣占據着池袋本就不大的位置，本身相安無事的池袋再次因此而引起騷亂，可見是有人在背後默默地做着推動的工作。

是誰呢？

哈，還能有誰啊。

——當然是那個叫折原臨也的混蛋了。

他可是這世上最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啊。

小泉音每每想起折原臨也這個人，都會感覺一瞬間的恍惚。但是那比閃電還要快的情緒很快又會深埋在深邃得見不到底的眼眸之下。學生時代的小泉音和折原臨也一直保持着一種非常微妙的關系——像是熟人又像是陌生人，像是好朋友又像是仇人——互相攻擊和嘲諷是二人相處的常态。

折原臨也高中畢業後就自動地和小泉音斷了聯系，好像是想以行動來表達“啊讨厭死小音了所以就這樣不要再見面了吧~”這樣的訊息。小泉音并不是厚臉皮的人，更何況二人的關系本來就不好，想盡辦法再去聯系折原臨也恐怕也只會讓他覺得惡心。

所以小泉音自然而然也就斷了和他的來往。

只是，斷了來往和聯系并不代表小泉音不再關注折原臨也。相反，離開了學校的小泉音對于折原臨也的癡迷和思念一日強過一日，那份在年少時期就醞釀好了的喜歡的感情在對方消失不見之後不僅沒有消散反而一天比一天強烈。

幾乎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去把折原臨也找回來。

小泉音不知道自己這樣瘋狂的執念究竟來自于何處——并非純粹的“喜歡”，對小泉音而言，“喜歡”這樣的字眼太過蒼白無力，也太過虛無缥缈。如果非得解釋的話，大概可以說成，折原臨也像是她生命裏的烙印，漫長的歲月裏，小泉音搜索到的最多的，就是關于折原臨也的記憶。

小泉音開始瘋狂地搜索有關和折原臨也的所以信息。她知道他去了新宿，她知道他成了池袋赫赫有名的情報販子，她甚至知道他喜歡用【奈倉】的網名去引誘自殺者們自殺——說到底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純粹的惡意和好奇。

一開始用虛假的身份和折原臨也再次在網絡上開始聊天的時候，小泉音相當緊張，時刻都在擔心折原臨也是否會察覺到名為【自傷無色】的人就是當年的小泉音。發洩自己的負面情緒和惡意、佯裝把對方當成知心者，這對于坐在電腦屏幕前的小泉音來說無比簡單。

但是幸好，折原臨也似乎什麽都沒有察覺，依然用着【奈倉】的網名和溫柔的語調和她進行着愉快的交流。折原臨也最近很忙，二人交流的頻率不高，但小泉音已經足夠滿足。直到那一天——

【奈倉】：阿拉，要和我見面嗎？

驚愕的目光在屏幕的那句話上停留了好久，僵住的手指甚至無法敲出回複的句子，心中五味陳雜的小泉音在“拒絕”和“接受”兩個選項之間搖擺了好久，最後還是跟從自己心中的想法，回答了“好的”。

就算是被他讨厭也還是想要再見他一面。

——也僅僅是想見他罷了。

這麽多年來仍舊對他抱有着這樣不切實際幻想的自己，也實在蠢得讓她都無法直視了吧。

****

空曠的樓頂以紅色的圓月作為背景，晚風把小泉音大衣的衣角吹得肆意翻飛。雙手抱臂環住自己好讓自己暖和一點，小泉音雙手支着欄杆，在高處注視着生活在池袋的形形□□的人們。遠處的光被人揉碎了，發着柔和而溫暖的亮光，似是是想給這夜中孤身一人的小泉音一點小小的安慰。

人潮湧動，而小泉音卻恍如神祗一般地站在這座城市的最頂端，不可思議的感覺如同發芽的種子一樣從心底悄悄鑽出來，很快地瘋長成纖細的藤蔓包裹住跳動的心髒。小泉音覺得，自己大概，可能真的被這樣的感覺被捕獲了。

盡管不想承認，但這樣從高處俯視着人類的感覺，确實讓人感覺非常的舒服：就像可以肆意踐踏人類一樣。

也難怪折原臨也着迷至此。

不過，讓小泉音震撼的，僅僅是站在樓頂之上看見的精致的風景；而讓折原臨也着迷的，卻是組成了這座城市、這個世界的各式各樣的人類。漂亮的抑或醜陋的，善良的抑或惡毒的，正義的抑或邪惡的。有些人生來就是對立的，有些人生來就是變成一個團體的，而小泉音這種跳脫在人群之外的人……

簡直不能算是個正常的人類吧？

和那個混蛋其實沒什麽差別。折原臨也口口聲聲地說愛着人類，喜歡人類的每一面，自身卻因為對于正常感情的缺憾而變成了被人排斥在外的怪物——當然，說不定是他自己拒絕進入人群的。

輕巧的貓步在背後緩步而來，較幾年前已然成熟很多的嗓音懶懶地響起：“嘛，就知道會是小音呢~”

仿佛這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少年時期的折原臨也就已經可以通過各式各樣的途徑來收集自己所要的信息，而查到【自傷無色】的本人是誰對于現在已經建立起情報網的他來說更加是信手拈來。

“好久不見，學長。”

“唉~竟然和我這麽生分麽？”折原臨也蹙眉抿笑，遺憾和傷心僅僅停留在面部的最表層，“明明當初的小音這麽喜歡我呢。”

“糾正一點，”小泉音終于回過頭，順手把被風吹亂的鬓發順在耳朵後，“不是當初，而是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喜歡着。”

——我一直都喜歡你。

從過去到現在，我一直都喜歡着你，而且這份喜歡還會蔓延至我所不知道的将來。

明明愛戀這種東西時那麽難以開口的東西，小泉音居然能說得面不改色，這讓觀察了無數戀愛中的少女的折原臨也稍稍感興趣了一點——啊啊，不過話說回來，小音不管做什麽幹什麽一直都是那副面癱臉死樣子呢。

幾年不見，二人都有了不少的改變。

從來就不喜歡穿校服的折原臨也此刻被黑色滾毛邊外套包裹着，帽子邊上的白毛也被吹得飛揚起來。身材與高中時候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完全長開了的面龐愈發精致，清秀的眉眼讓人一見就有傾心的沖動。食指之上的指環在黑夜中反射着隐約的光，折原臨也嘴角的笑容有擴大的趨勢。

折原臨也雙手插在口袋裏靜靜地看着多年未見的小泉音，心中也有些感嘆。

當年看起來那麽瘦瘦小小不起眼的小泉音此時竟然長得如此讓人驚豔——齊肩的發早已及腰，尾部輕微的蜷曲訴說着這個年紀該有的風情，明明沉穩已浸透了這張臉，而放肆美麗的桃花眼卻生生打破了這樣的生硬。因職業而化上的淡妝把她的面容襯得更是添上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折原臨也眯起眼睛，話語中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小音也長大了呢。”

“彼此彼此，”小泉音安靜地看着他，眼中沒有癡迷，她知道折原臨也的目的從來都是不純粹的，“學長這次找我，想必已經把我查了一遍然後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消息了吧？”

往前走幾步，小泉音擡頭仰望着沒有絲毫表示的折原臨也，輕聲問：“那麽，這一次學長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夜風大了起來，沒有任何遮蔽的風吹得小泉音幾乎站不穩。

“一如既往的聰明啊小音~”折原臨也眯起眼睛贊嘆着，他素來欣賞小泉音不自作多情的性格和聰明的大腦，“本來還想和小音談一談以前的事情好讓我們之間的距離可以順利縮短呢……”

小泉音提高音量打斷他：“那麽根本沒有必要。”

我們之間的距離，不是簡單的三言兩語就可以縮短，或者消除的。

“啊，那麽就進入正題好了——”折原臨也故意拖長了音，嘴角的笑容滿是神秘，“現在的小音是來良的老師沒錯吧？那麽可以幫我個忙嗎？”

小泉音覺得自己跌進的，不是折原臨也的笑容，而是一個無底深淵。

明知前方是不歸路，可小泉音依然走得義無反顧。

****

折原臨也交給小泉音的任務是觀察今年的三個新生——龍之峰帝人、紀田正臣以及園原杏裏。但是說實話，小泉音觀察許久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哪裏引起了折原臨也的興趣，龍之峰帝人和園原杏裏她不了解，倒是紀田正臣，小泉音倒是有些印象……似乎去年被卷入了黃巾賊和藍色平方的争鬥中？

永遠把自己排除在局外的小泉音如果不是因為一直在調查折原臨也，也不會去了解那些和她根本無關的人和事。

至于園原杏裏，小泉音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她父母雙亡這種有用的信息，但也并沒有帶給小泉音多少事情的頭緒。而龍之峰帝人更加不用提，過去幹幹淨淨得連一點黑歷史都找不到，怎麽想也不會被折原臨也這類人盯上。

小泉音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頭，長嘆了一口氣。

這三個人之中，紀田正臣看起來油腔滑調，眼神卻死氣沉沉的；園原杏裏本身話就不多，對每個人似乎都有些戒備。思來想去，龍之峰帝人顯然是最好下手的。

小泉音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已經超出了該做的事的範圍，折原臨也所說的“監視”被她任性地擴張為“拷問”，如果折原臨也知道了，大概會因為她的冒失而覺得萬分失望吧。但是沒關系，小泉音在折原臨也是什麽樣的角色她不在乎，她更想知道的是，折原臨也與這三人到底在這場鬥争中處于怎樣的位置。

小泉音不是龍之峰帝人班級的班主任，卻恰好是他們的任課老師。“把學生叫到辦公室”這種事情太過稀疏平常，平常到根本不會有人去懷疑或者注意。平心而論，龍之峰帝人是個乖巧又聽話的孩子，小泉音無法理解他這樣的人是怎麽卷入鬥争、被折原臨也注意到的。

就着生活中的話題聊了一會兒，小泉音的手機和龍之峰帝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小泉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屏幕，擡起頭看着龍之峰帝人：“你是Dollars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