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假
要是換做以前的話,杜雲歌沒接薛書雁的幾招,估計就要把手中的長劍往旁邊一擱,開始努力找理由偷懶了,但是今天的杜雲歌不僅堅持了下來,甚至還超常發揮了,直到把一套劍招完整地走完了才收劍歸鞘,引得一旁看着的鳳城春頻頻欣慰點頭:
“要是門主這次能夠锲而不舍、日日如此堅持到底的話,即便不能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這套劍法也可以保她平安無虞,也能更好地和書雁雙劍合璧了,以後也就用不着我再操心什麽了。”
雲暗雪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
“我看難說。”
鳳城春心底一驚,以為雲暗雪看出來了薛書雁的心思才這麽說的,不過她冷靜了一下,覺得自己身邊的這位武瘋子應該還敏銳不到這個程度,便問道:“此話怎講?”
雲暗雪很是奇怪地看了鳳城春一眼:“以後需要你操心的事兒多着去呢,這次比武招親不是沒成麽?那以後少不得還得多勞動勞動你。”
鳳城春只想無語凝噎問蒼天,她這下可算是切切實實地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舉世皆濁我獨清、舉世皆醉我獨醒”,要不是怕雲暗雪這個滿腦子都只裝着她的寶貝劍法——最多再加倆她的徒弟進去——的家夥吓到,鳳城春可真想拉扯着雲暗雪的領子把這個爆炸性的大消息灌輸給她一下:
別多想了,你那個終年冷臉的徒弟是不會讓我有這個機會的!
按理來說,在兩人對練完畢、劍都收起來了的當口是沒啥話好說的,最多也就說句“多謝賜教”,但是杜雲歌不知怎地,突然就在這個應該她說“多謝師姐賜教”的關頭想到了別的事上去:
她的薛師姐剛剛說的,是“不受外力所限的劍才能不受束縛、随心而動”,那麽薛書雁的劍……就真的是不受束縛的嗎?
先不說薛書雁發過的那個“會永遠地留在妙音門”的誓言對她來說算不算束縛,何蓁蓁上輩子可是親口說過“薛書雁在塞外娶了烏紮卡族的聖女”的,按照薛書雁向來端正自持的性格,是斷斷不會和沒有感情的人結婚的;再說薛書雁也不是那種能和旁人一見鐘情進而閃電結婚的人,如果何蓁蓁說的是真事的話,那麽薛書雁呆在妙音門這件事,再細細想來的話,就沒那麽多讓人開心和踏實的感覺了,反而讓杜雲歌平生了無限的內疚之情,心想,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耽誤師姐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
“師姐,如果有挂念着的人的話,劍會因此變鈍麽?”
薛書雁微微一挑眉看向她,像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思忖了一番之後才認真地回答道:
“不會。”
她回答得這麽确定,反而讓杜雲歌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斷出問題了,再加上“薛書雁娶了烏紮卡族的聖女”這個消息是從何蓁蓁口中傳出來的,這更是讓原本就聽起來不太可能的事情變成了太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但當時杜雲歌可都是要死了的人了,何蓁蓁為什麽要再對她說謊,難不成是要在死前再折磨她一下?這麽想來的話倒也說得通。
腦海裏被各種各樣的猜想塞滿了的杜雲歌好容易回了神,就又聽見薛書雁開口道:
“若是有朝一日,雲歌有想要保護的、或者是挂念着的人的話……”
她的這句話就這麽斷在了這裏,久久沒有下文,杜雲歌便好奇地轉過頭來看着她,明淨清澈的眼底是滿滿的信賴之情:
“會怎樣呀,師姐?”
薛書雁恰好也低下頭去看她,兩人的目光交錯間,陡然便有了種淡得幾不可查、卻又明明白白不容忽視的親近和暧昧的氣息了。只不過薛書雁到最後還是匆匆移開了目光,不願過早驚擾到不知為何還在害怕着什麽東西的小師妹。即便如此,她也只覺能見到杜雲歌的每一日都好似沐浴着明媚的春光,哪怕眼下她們正并肩行走在寒意漸起的廊上,也不能削弱這歡欣的感覺分毫:
“你手中之劍便也所向披靡、一往無前了。”
等到杜雲歌回到房間裏開始換衣服的時候,還在那裏細細回味着薛書雁的那句話,只覺越想越有種她怎麽想也想不透、怎麽把握也把握不住的感覺。這種微妙的感覺便宛如飛花掠水、夜間初霧般輕微而渺然,明明是切切實實地存在的東西,可是如果想要切實地握緊它、想要搞明白,卻反而更要與這捉摸不透的東西失之交臂了。
負責幫杜雲歌梳理她的長發的侍女眼見着自家門主似乎有什麽煩心事,便一邊給杜雲歌挽着發髻,一邊柔聲問道:
“門主是有什麽煩心事麽?”
自打這位侍女上忘憂山、被安排在杜雲歌的身邊服侍她以來,已經有了相當可觀的一段時間,在妙音門內這位侍女的資格也算很老了,要不是她和杜雲歌一樣沒有習武的天賦,眼下再怎麽着也能混個四大護法或者十二舵主手下大弟子或者二弟子的排位。不過話又說回來,做門主的貼身侍女的待遇比起去做護法和舵主們的手下人的待遇沒準還會更好一點呢。
綜上所述,杜雲歌是沒有必要懷疑這位已經陪了自己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侍女的忠心的,因為她沒有背叛的理由,但是杜雲歌眼下可是已經死過了一遍的人,自然不會像上輩子一樣,對誰都那麽推心置腹,便心想道,雖然她和師姐之間的事不好随便跟別人說,但是像上輩子的何蓁蓁說的那句話那樣的事,倒是可以說一說的,便開口道:
“倒也算不上煩心,就是突然看了個神神叨叨的話本子,有件事想不明白而已。”
“你說,要是一個人在另一個人死前,告訴了那個将死之人一件會讓她很難受的事情的話,那她的用意究竟是什麽呢?”
這位侍女毫不猶豫地就回答了杜雲歌:
“這還不簡單嗎,門主?她這是想折磨那個将死之人啊。”
“如果這兩個人關系好——不,都用不着關系好,只要沒什麽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那這件事就必不可能被說出口。那人死都要死了,再告訴他這件事幹什麽,就為了平添堵得讓人黃泉路上都要覺得絆腳麽?”
杜雲歌是真真想不明白為什麽何蓁蓁一直這麽恨她,她們明明在大婚之前什麽交際也沒有,怎麽何蓁蓁就能對她恨到這個程度呢,要說這全都是那一張藏寶圖的問題的話,未免也太不可能了,可是這種鬼神之事又不好太詳細地對別人說,她只能含糊地問道:
“那要是這兩個人之間有着某種不死不休的仇怨的話,那麽這件事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侍女笑嘆道:“我們門主是真的心腸好,不願意去猜測這些只有下作之人才會用的腌臜伎倆。”
“要我來猜的話,我就會說這件事沒準根本就沒發生過,只不過是那人編出來用來折磨人的謊話而已。既然是要折磨人,那還管什麽黑白真假呢?自然是什麽事讓人聽着心裏難受就說什麽。”
杜雲歌沉思了一小會,等着這位侍女給她梳好了頭發、挑好了日常穿的衣服之後,才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開口道:
“去外間看看我薛師姐在不在,我去找她,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