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名分
“門主一片好心,我們自是知道的。”鳳城春眼瞅着場上的氣氛走向有點不太對勁了,便趕忙出來打圓場,笑道:
“但是門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如果在這個時候讓書雁登上副門主之位的話,委實有點過分倉促了。‘接任妙音門副門主’可不是什麽小打小鬧的過家家的玩笑事,雖然比不上門主剛剛舉辦的比武招親大會來得體面和要緊,但是也是要好好選出良辰吉日、準備好典禮用品、再廣發英雄帖請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前來觀禮的。”
“先不說咱們短短一年內連發兩次英雄帖是不是太能折騰人了,就沖着咱們連日子都沒選好、更是沒能備下東西,也不能這麽急就讓書雁接任副門主啊。而且如果門主的比武招親大會和書雁的接任禮隔得太近了的話,會不會讓別人誤會是‘妙音門門主不願下嫁’,所以就翻臉不認人地毀了約,而給書雁的這個副門主之位是為了堵她的嘴而給她的補償的呢?畢竟書雁剛剛才贏下了比武招親大會呀。”
杜雲歌這才反應了過來自己剛剛的那個提議委實算不上完美,心想果然還是春護法這樣見過大世面的人考慮得周到,便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道:
“春護法說的是。”
鳳城春剛剛松下去的這口氣還沒吐出來呢,就又聽杜雲歌誠心實意地發問:
“那麽依春護法之見,什麽時候讓我薛師姐接任妙音門副門主之位來得合适呢?”
在杜雲歌上輩子的時候,薛書雁是在她看上了何蓁蓁、當即便拜了天地的那幾天匆匆接任了副掌門之位的。按照這麽多年來薛書雁勞心勞力的程度和忠心耿耿得外人都沒話說的心思,這麽匆忙地就把她的接任禮定在了大婚之後,實在太過緊湊也太沒排面了,如果是按正常标準來說的話,怎麽着都應該專門為此事另發一次英雄帖、再選個良辰吉日的,定不能這麽寒酸地就直接借了門主比武招親大會的英雄帖的便利,更別說連個吉日都來不及選了,只能矬子裏面拔将軍地在杜雲歌下山之前的日子裏選了個還算看得過去的。
——可是沒辦法啊,要是不讓薛書雁趕緊當上副門主的話,以後杜雲歌要是在何家莊受委屈了,都沒個人能及時地、名正言順地趕過去給她撐腰的。
一念至此,杜雲歌對薛書雁的愧疚感就更強烈了。上輩子的她一直覺得“反正薛師姐發過誓會一直陪着我的”,所以也沒怎麽關注這方面的事情,直到死了一遭又重活了一次,她在看待事情的時候更通透、更全面了點,才曉得了讓薛書雁及時接任副門主這件事有多麽重要:
薛書雁若能正式接任妙音門副門主,那麽就可以證明了她和杜雲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離心的可能;不僅如此,也能讓妙音門裏的人們安心,知道自家門主是的的确确能夠做到“重視人才、賞罰分明”的;除此之外,更可以堵住那些外人們的嘴,讓想前來挖角的、離間她們的、看好戲的家夥們所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全都落空,可謂是個一箭三雕的好主意了。
因此杜雲歌在求問鳳城春接下來應該怎麽辦的時候,便愈發地底氣十足了:
“我薛師姐為妙音門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了這麽些年,怎麽說都得讓那些外人知道我是相當看重薛師姐的。要是一直讓薛師姐這麽無名無分下去,我是要良心不安的。”
鳳城春這一口氣最終還是沒能欣慰地吐出去,而是卡在了嗓子眼裏,上上不去,下下不來,把她噎得只想飙淚花,滿懷悲憤地想道:
小祖宗,你可別揪着這個事兒就要說到底了呀,你沒看見你師姐的臉色都冷成那個樣子了嗎?而且退一萬步來講,你的薛師姐想要的“名分”也不是這什麽勞什子的副門主之位啊!
可能不會看人臉色和氣氛都是武瘋子們的通病,因為他們用了過多的精力在練武這件事上,想來在別的事情上的注意力和用心程度就要比起練武來要弱上那麽幾分,這不,就在這當口,雲暗雪又發話了:
“要我說,這個時間一定要選得好,不宜過早也不宜過晚。太晚了的話,那些本來就因為書雁遲遲沒有接手副門主之位而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的外人拍手稱快地要看咱們的好戲,對書雁來說也不公平;可是太早了的話,又會讓別人覺得咱們這是為了堵住書雁的嘴才賞給了她這個職位的。”
杜雲歌頓時恍然大悟了,只不過大悟的方向錯得那叫一個不止一點半點,簡直就是南轅北轍的最佳典範:
我明白了!薛師姐一定是因為我提議得太過匆忙、選不出好時間才生氣的!
于是她立刻轉過身去握住了薛書雁的手,認真得就差指天賭咒發誓了:
“師姐信我,我一定給你的接任典禮挑個好日子出來,定要讓人人都知道我最看重師姐了,絕對不委屈你半分!”
薛書雁只覺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她也不是什麽急于求成的性子,光看她和杜雲歌同吃同住了這麽些年也沒強求杜雲歌開竅就能看出來了:
“真是有勞雲歌了,不過我不委屈的。”
鳳城春趕忙笑着打岔道:“門主如果要擡愛書雁的話也不必過分急在一時,只要門主有這個心,書雁就很高興了,眼下還是讓我們先練武為是。”
杜雲歌想了想,覺得也是,便點點頭道:“那就有勞師姐了。”
薛書雁微微一點頭,從腰側抽出随身佩劍,比了個起手式,明擺着是要給杜雲歌喂招了:“來。”
鳳城春和雲暗雪雖然都是杜雲歌和薛書雁的老師,但是要是真的讓她們來喂招的話還真的不太合适。鳳城春除去精通百家武學理論外,最擅長的功夫就是暗器,她的暗器從不淬毒,是使這一手功夫的人裏少見的光明磊落的路子;但是暗器既然不淬毒、不靠着毒術取勝,那就定要在力道和認穴這方面狠下功夫了,這麽刁鑽狠辣的功夫是不适合給人喂招的,尤其不适合給杜雲歌這樣武藝不到家的人喂招,哪怕鳳城春有意收斂過了勁道,杜雲歌怕也擋不下她一招。而雲暗雪從來就不覺得喂招是什麽好的教習辦法,她教自己的徒弟的時候都是實打實地動真格,要是新人擋不住她全力施為的招數的話,那就兩兩三三結伴攻上來就是,反正都要被她一起打下去的。為此,在妙音門裏還有過這麽個說法的來着,要是想從一幫新人裏認出哪些才是冬護法雲暗雪門下的弟子的話,只要找哪些三天兩頭頭上臉上身上都要帶傷的就可以了,保準沒錯。
如此算來,最适合給杜雲歌喂招的竟然就只剩薛書雁一人了。她武功精妙又勤于修習,又和杜雲歌拜在同樣的兩位師父門下,雖然對外人經常都是冷面冷心的,但是薛書雁對杜雲歌卻是實打實的耐心十足,別說喂個招了,就算讓她假裝輸給杜雲歌、好讓自家門主開心開心的話,她估計也能做得出來。
雖然“杜雲歌不适合練武”這件事算是全妙音門上下都公認的不争的事實,但是鳳城春身為她的授業恩師,總會有這麽種心态:
我的小徒弟現在是不适合練武沒錯,可是萬一哪天就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開竅了呢?
天底下所有的師父都會對自己的徒弟抱有那麽幾分過分良好的期待,就連身為妙音門春護法的鳳城春也不能免俗,然而每次鳳城春看着杜雲歌只是練完一套最基本的劍法、有的時候甚至都沒熱身完畢就開始氣喘籲籲得好像剛繞着忘憂山跑了十圈一樣,就不由得把心裏的那些樂觀的想法全都打消了。
只不過今天,鳳城春在看着杜雲歌練劍的時候,又隐隐地有了點樂觀的感覺,因為杜雲歌眼下表現出來的對于“練武”這件事的态度已經和以前明顯地不一樣了,認真得讓在場外旁觀的她和雲暗雪都交換了一下欣慰的眼神:
門主這是終于想開了要發憤圖強了嗎?果然之前跟她說的那些大道理最末了還是沒有白說的。
鳳城春特別欣慰地決定讓廚房今天中午給杜雲歌和薛書雁倆人的飯裏加一對雞腿。
此刻尚在習武堂內的杜雲歌完全感受不到鳳城春的欣慰之情,她正在手忙腳亂地接下薛書雁的劍招,雖然薛書雁已經盡力放緩了力道和速度了,但是杜雲歌還是覺得相當吃力,而且薛書雁還在一板一眼地給她講需要注意的點,真是累身又累心:
“練劍之時,須得沉心靜氣,摒除雜念,方能心神合一,人劍合一。”
她手腕一轉,長劍徐徐遞出,劍鋒所指的方向正好是杜雲歌剛剛不小心露出來的破綻,杜雲歌趕忙抽劍回護,但是她剛剛出招已老,不好再變了,眼看着薛書雁的劍越來越近,杜雲歌就越手忙腳亂,覺得自己手中的劍愈發不受控制了起來。正當杜雲歌急得臉都紅了的時候,薛書雁又沉聲指導道:
“意随劍動,氣賦于鋒。”
杜雲歌努力收斂心神,終于在薛書雁的劍差點就要攻破她的防守的時候抽劍回護成功了,兩柄長劍的劍鋒堪堪相錯,發出一聲泠泠的、悠長的金鐵之音。薛書雁的神色裏也帶上了點滿意的意味,随即收劍歸鞘,道:
“劍鋒所向,不可為外人所控,不可為外力所限。唯我心神意動之處,方無所受限,無所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