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十三皇子沒有想到的是,皇帝雖然允了他,但後腳就讓榮公公把玉邬喊了過去。
皇帝問玉邬,“梓潼……皇後臨終前,是不是對老十三說了什麽?”
玉邬臉色憔悴,她斜斜地挑起三角眼,面無表情地問皇帝,“老奴可以說,但今日老奴鬥膽想找陛下讨一個答案。”
皇帝皺眉,盯着玉邬看了半刻,“說吧。”
“皇後臨終前,叮囑十三皇子,覓一個知心人,平淡過一生,切莫像陛下一樣。”
“陛下,老奴鬥膽問一句,娘娘最後,是否是中了毒?”
皇帝的眼皮豁然睜開,良久之後,又合上,他搖頭說,“不是。”
玉邬舒了一口氣,咬牙道:“娘娘問十三皇子,是否已經有心上人,十三皇子說,有了,正是蘇尚書家嫡女,五品女師蘇鯉。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恐那蘇女師對十三皇子并無任何想法,十三皇子有心難言。今日老奴鬥膽,替十三皇子找陛下求個恩典,下旨賜婚,以全娘娘遺願。”
皇帝輕咳幾聲,擺手道:“你先下去吧,皇後不在了,你就去跟着老十三。”
走出乾清宮,玉邬終得松了一口氣。
無人知道,剛剛她‘鬥膽’問皇帝皇後是否是因中而死時,已經将命壓在了乾清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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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被葬入皇陵,舉京缟素,餐桌上的肉食都少了許多。
蘇崇菊見楊繡槐沒事,在京城又住了幾日後,實在放心不下家裏人,又借着遼商商隊的車架,回南疆去了。
蘇鯉換下官服,有心再去南疆,可家裏人防她出門就如同防賊一樣,她只能作罷,在家賦閑。
聖旨是在皇後被葬入皇陵的第八天下的。
彼時的蘇崇文還在工部未下衙,蘇鯉在家閑來無事,手中持一卷男歡女愛的話本子看,看完之後,她還會感慨一句,“何必呢……兩人若是無情誼,一拍兩散都好過互相蹉跎折磨。”
蘇修竹聽到蘇鯉這感慨,有些牙痛,他覺得自家姐姐已經四大皆空了,他爹娘祖母的心願怕是得落空。
就在這個檔口上,榮公公來宣旨了。
一是賜婚于十三皇子與蘇鯉,良辰吉日已經定下,只待二人完婚。
二是同蘇鯉說了一聲,十三皇子主動請封,将前往北疆封地。
蘇鯉的心都被吓得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不過在聽到榮公公後面那一半話之後,才好過了一點。
十三皇子的機會明明很大,為何要主動請封?
會不會與她當初說的‘不入宮廷’有關?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的心理壓力可就太大了。
送走宣旨的榮公公,蘇鯉嘴上叼着一個果子,四仰八叉地靠在藤椅上,邊磕果子邊思量,一不小心就變成了老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殊不知,在聽到聖旨內容後,葉桂枝的心都快要炸開了。
她這閨女怎麽就被賜婚給十三皇子了?
知女莫若母,葉桂枝怎會不知道她這女兒不想嫁?
現在冷不丁被賜了婚,而且皇命難違,她這女兒會作何反應?
會不會尋死覓活?
會不會突然溜走?
要是蘇鯉在這個檔口上出了問題,那整個蘇家都得跟着遭殃,葉桂枝生怕出個什麽閃失,特地派人十二個時辰都盯着蘇鯉。
見蘇鯉沒有丁點兒反應,葉桂枝越發不放心了,她瞅了個空來探蘇鯉的口風,“寶丫頭,陛下賜婚這事,你怎麽看?”
蘇鯉一臉無所謂,“陛下能賜婚,但賜不下感情來。我不願入宮,可十三皇子主動請封至北疆,日後天高皇帝遠,沒有什麽規矩約束我,我覺得挺好。”
放眼京城那些入了仕途的男人裏,有幾個像蘇崇文這樣僅此一妻的?絕大多數人家,正妻只是門第之妻,掌管中饋,但家中男人的心,卻是被小妾與姨娘給捏在了手裏,後院這才得以保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十三皇子可是皇子,心高氣傲,在她這兒碰幾次壁之後,肯定就會興致寥寥,轉向她人,到時候各過個的,不也挺好麽?
在蘇鯉看來,被教條約束下的古人,過得多數都是‘喪偶式婚姻’。
哪怕是皇帝與皇後,都沒能掏出‘喪偶式婚姻’的魔咒。
蘇鯉這麽說了,葉桂枝卻越發忐忑,“寶丫頭,可你當時不是不想嫁的麽?”
蘇鯉哂笑,“我若是不嫁,你和奶怎能安心?現在我嫁了,被人摁着頭嫁了,你和奶也應該安心了吧。日後莫要再說是我當了攔路虎,擋了猴姑、茂林和修竹的親事,我可沒有。”
葉桂枝被蘇鯉說的突然就心塞了起來,“寶丫頭,你這是在怨娘嗎?”
蘇鯉直視葉桂枝的眼睛,有心想說一句‘是’,可又覺得不忍,只能搖頭,“娘,你多想了。我與十三皇子本就相識,若是真要從京城的青年才俊中選一個人,十三皇子已經是上上之選。既然必定要嫁,那就嫁一個最好的。再者,這是陛下賜婚,我哪能糊塗到怨起了娘?”
葉桂枝心裏越發難受了。
回頭她就同蘇崇文哭了一場,“我們出身于貧門矮戶,當初出嫁時,都能挑選一個合自己心意的人,到了寶丫頭這兒,明明家裏的條件好了,怎麽反倒要閨女将就了?我記得當初咱娘來我家下聘的時候,我傻笑了好多天,可你看看寶丫頭,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一副生死看開的樣子,她說這次嫁人,就是讓我和咱娘安心。你說她這話,不就是把刀子往我心上插嗎?”
蘇崇文拍了拍葉桂枝的背,道:“她不願意嫁,你和咱娘非要逼着她嫁人,又何嘗不是把刀往他心上插?”
葉桂枝半點安慰都沒有讨到,心裏越發內疚,哭得也越發大聲了。
蘇崇文頗為頭痛,只能寬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寶丫頭好命,且看以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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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嫁衣一穿,紅蓋頭一蓋,手裏再揣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将那繁複冗長的儀式走完,蘇鯉便算是嫁了。
十三皇子獲封‘柘親王’,他在宮外有別院,蘇鯉與十三皇子會在別院中短暫的落腳,待北疆的柘親王府修好,二人便需要遷往北疆省去了。
入夜,蘇鯉頂着紅蓋頭等得有些無聊,她打了一個哈欠,打算坐着小睡一會兒,就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瞌睡蟲瞬間被吓得上了西天。
蘇鯉捏緊手指,她在想,一會兒十三皇子如果對她動手動腳,她是用手把人打暈好,還是用腳把人踹暈好?
思來想去,蘇鯉覺得用腳踹不容易控制力道,‘手刀’已經給十三皇子準備好了,卻沒想到十三皇子十分規矩地做到了他身邊,用手掀去她頭頂的蓋頭,盯着她的眼說,“蘇女師,賜婚并非我意,委屈你了。”
十三皇子的面向偏白,雙眸狹長,如今眼尾處泛着紅,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心中難過,蘇鯉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我平白無故被一道聖旨擡進了你的王府,我都沒哭,你哭什麽?怎麽,娶我做正妻,委屈你了?”
十三皇子別過頭去,“蘇女師莫要多想。若是蘇女師心甘情願地嫁于我,我自然高興。可蘇女師嫁的不情不願……我是擔心委屈了蘇女師。”
“談不上什麽委屈。閑話莫要多說,累了一天,精神困了,身體也乏了,十三皇子你早點休息吧。”
十三皇子的腦子一時間沒轉過來,就見蘇鯉起身搬了一床被褥,朝外間走去。
外間有一處供人平時歇息的軟塌,偶爾睡個一時半刻還好,若是睡得時間長了,難免會腰酸背痛。
“蘇女師,我去睡軟塌吧,你在床榻上歇着。”
蘇鯉轉頭看了看十三皇子,臉上終于出現了一點笑意,“好啊,作為回報,那我就替你把床給鋪好吧。”
十三皇子:“……”
事實證明,睡軟塌真會讓人全身難受。
十三皇子身量本來就大,軟塌有點狹長,他蜷着身子在軟塌上睡了一宿,第二天是被腰膝與肩背上的酸痛給生生痛醒的。
掙紮着坐起來,掃了一眼內間,沒聽到動靜,以為蘇鯉還睡着,輕手輕腳的爬起來,穿上鞋,正打算把床鋪給收拾了,避免讓下人進來看到新婚夫妻就分房而睡後傳謠言,怎料鼻尖突然一陣發癢,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洶湧而出。
“阿嚏!!!!!”
蘇鯉被吓得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她看着陌生的床帏,定了好一會兒神,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嫁人了,住的地方既不是尚書府,也不是她在南疆省落腳的醫署。
摸索着把衣服穿好,蘇鯉從內間走出來看,見十三皇子面容憔悴,稍微動一下就龇牙咧嘴,又折回了內監,從自己的陪嫁匣子裏翻出許多瓶瓶罐罐來,尋到一粒藥,捏着藥丸走到外間,遞給十三皇子,出聲道:“殿下,吃藥。”
十三皇子盯着那黑漆漆的藥丸子看了半晌,問:“有毒嗎?”
蘇鯉:“……”
“治風寒的!”她瞪了十三皇子一眼,把藥拍在十三皇子手裏,道:“我在南疆三年,一直在跟着我姑父學醫,你若信,就吃了,你若不信,就拉倒。”
十三皇子想都沒想,把藥丸子往嘴裏一丢,又就着壺中早已放涼的茶水咕咚咕咚把藥丸吞下了肚子,這才道:“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