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十三皇子的一雙眼睛生的狹長而風流,他灌茶水的時候,眼眸阖上,不知怎麽的,蘇鯉突然就想到跪在皇後靈位前的他。
“十三……”
蘇鯉剛打算喊一聲十三皇子,玉邬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王爺,王妃,起身了麽?需要下人進來伺候麽?”
到嘴邊的‘皇子’兩字硬生生地被憋成了‘相公’。
蘇鯉答道:“不用了,吩咐廚房燒壺熱水,莫要泡茶,白水就行。”
玉邬領了命令便走了。
蘇鯉回神,打算繼續自己的問題,沒想到十三皇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問,“十三相公?前面十二個在哪兒?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蘇鯉面無表情地回答,“都在南疆,需不需要我給殿下列一個單子?”
眼見着十三皇子的情緒低落了下去,蘇鯉趕緊道:“随口胡謅一句,你還真信了。剛剛本想如同往常一樣喊你,但是被玉邬嬷嬷打斷了,只能喊一聲相公。在你眼裏,我就是那麽輕浮浪蕩的人?”
十三皇子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看了起來,他同蘇鯉說,“燕棠,你日後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字。”
“燕棠?”蘇鯉皺眉,“我隐約記得,你好像不叫這個名字,是三個字的。”
“燕棠是母後給我起的名字。”十三皇子認真道,“很少有人知道我叫燕棠,我母後也只會在人後喊我一聲‘棠兒’,同別人說起我來時,都只喚‘十三’的。”
蘇鯉細品了一下‘燕棠’這個名字,莫名感覺到了一種玉潤之感,發自肺腑的稱贊道:“好名字。”
燕棠樂了,一揚下巴,如同小孩兒一般,“那是,我母後本就出身豪族,文采斐然,琴棋書畫皆是一流。”
說着說着,他的語調就低落了下去,“只可惜後來傷了手,再也無法提筆、彈琴、作畫、下棋。毀去的是半只手,亦是我母後的一顆心。”
蘇鯉看着燕棠此刻的表情,就如同看到多年前在算學課堂上燕棠發現自己做錯題目時的樣子,心微微動了一下,最終把目光移向他處,“逝者已矣,皇後娘娘肯定不願意看到你因為她的故去而傷神,開心點,我們都得向前走。”
“蘇女師,給我出點算學題目吧,只有做算學題目的時候,我才能夠心無旁骛。”
聽着燕棠的要求,蘇鯉目瞪口呆,乖乖,還有人主動要求做數學題的?
這種要求當然要滿足她!
“好,你先穿好衣服吧,待吃過早飯後,我都寫一些,只要能幫到你就行。此外,我既然已經對你改了口,那你也就無需再喊我蘇女師了,容易讓人生疑,日後你就喊我……”
喊她啥?
在她奶的帶動下,全家人都喊她寶丫頭,這個名字哪裏能同燕棠說?
燕棠已經翹着脖子等蘇鯉的名字了,卻見蘇鯉皺着眉頭走開。
燕棠自己嘗試着說,“要不喊你鯉兒?”
這一聲‘鯉兒’喊得蘇鯉全身雞皮疙瘩直冒,她堅定地拒絕,“換個稱呼。”
“那就喊你鯉娘?”
這個稱呼中規中矩,葛天明喊蘇崇菊就是菊娘,佟恪誠和蘇崇梅兩個人人老心不老,喊的是‘梅梅’,蘇崇文喊葉桂枝就是‘桂枝’,蘇老頭喊楊繡槐是‘老婆子’……蘇鯉把自己能想到的稱呼都想了一遍,最終無奈地妥協,“就鯉兒吧,喊一聲鯉娘,感覺我都快當娘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蘇鯉自己吐槽完‘鯉娘’這個稱呼之後,沒覺得有什麽別扭,但燕棠卻偷偷紅了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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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本就比裏間要冷一些,燕棠又睡了軟塌,整個人蜷在那小小的軟榻上,醒來時不腰酸背痛才怪。
哪怕蘇鯉給的藥見效很快,燕棠也是在用過早膳之後才感覺身上舒坦了不少,只是走路略微還有些不得勁兒,似是腿腳沒活泛過來。
蘇鯉在南疆養成了晨起練早功的習慣,這會兒雖然換了地方,但習慣還在,她随手從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就在院子裏呼呼喝喝地比劃了起來。
丫鬟和小厮都悄悄探頭過來看,只有玉邬嬷嬷站在不遠處有些心疼。
一是心疼那正在被蘇鯉折磨的樹,明明枝繁葉茂,這會兒卻被蘇鯉手中的樹枝給禿了一片。
另一方面,玉邬嬷嬷還有些心疼燕棠。昨兒拜堂的時候還好好的,睡一覺醒來,連走路的姿勢都不大對勁了,這昨晚該有多激烈?
原先玉邬嬷嬷還納悶,就算走路姿勢不大對勁,那也應當是蘇鯉啊,怎麽就變成燕棠了?
現在看到蘇鯉這麽好的拳腳功夫,玉邬嬷嬷明白了,蘇鯉有這麽漂亮的功夫,燕棠那個樣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只盼着燕棠的身體能夠強健些,在那種事情上,不要次次都讓蘇鯉站了風頭。
玉邬嬷嬷打算叮囑廚房,每隔個三四天就給燕棠炖大補湯補補。
她又突然想到早晨她在敲門時聽到的悉悉索索聲以及蘇鯉同燕棠說話的聲音,原先她還想不明白二人都應當是被下人伺候着長大的,為什麽不讓下人進去收拾?
這會兒她明白了。
肯定是昨夜折騰得太厲害了,二人都是年輕人,不大好意思讓下人見到那些,這才自己先手忙腳亂的整理了一番。
玉邬嬷嬷邊走邊禱告,“皇後娘娘,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王妃盡早懷上,這樣十三皇子就有後了。”
蘇鯉若是知道玉邬嬷嬷這麽豐富的心理活動,肯定會感慨一聲,能在宮鬥中活下來的人,都是戲精本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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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民間的習俗,女兒出嫁的第二天便會回門,但皇家禮儀繁瑣了些,再加上皇後過世不久,蘇鯉和燕棠是在五日後回的蘇府。
在柘親王府的這五天裏,蘇鯉與燕棠的相處還算融洽,蘇鯉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練武,燕棠也時不時會被蘇鯉拖出來操練一陣子,當然,燕棠多數時間都沉迷算學無法自拔。
一張飯桌上吃飯,一間屋子裏共處,二人的關系竟然好了許多。
第一日讓燕棠睡了外間的軟塌,導致燕棠第二天的精氣神都不大好,蘇鯉心中過意不去,第二天便堅持要自己搬去外間睡。
同自小就在宮中養大的燕棠相比,蘇鯉睡過的地方簡直不要太多,她在南疆的時候,船只甲板上睡過,漏風的山神廟裏睡過,醫署的青磚地板上也打過地鋪……睡軟塌應當不會太難受。
但燕棠怎麽肯?
二人争執了一通,最後讓玉邬嬷嬷多準備了一床被子,在床榻中間橫隔開,二人都和衣而睡,倒也沒有互相冒犯。
等下人晨起來收拾屋子時,也不會看出任何的端倪。
蘇崇文同葉桂枝和楊繡槐說了蘇鯉回門的時間,婆媳倆早早就準備上了。
葉桂枝還同楊繡槐嘀咕,“咱家寶丫頭不像是能将就的人,不知道她嫁去柘親王府後,有沒有給柘親王下臉子。娘,我心裏慌得很。”
楊繡槐自己也慌,但她還是強打精神安撫道:“莫要自亂陣腳。若是寶丫頭哪兒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看到後就同她念叨念叨。咱應當相信寶丫頭才是,寶丫頭比咱有主意,肯定不會害了娘家。”
葉桂枝道:“我不是擔心寶丫頭做什麽事,我是怕她冷着臉。寶丫頭那張臉,平時看着挺軟和的,可是那臉一沉,全家人中,有幾個不心慌?茂林和修竹都同我說過,最怕的就是寶丫頭放臉子!咱把寶丫頭剛騙回來的那天,你想想寶丫頭的臉色有多難看?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呼吸不暢。”
“萬一寶丫頭冷了那柘親王,柘親王會不會怪罪到咱頭上?那可是親王啊,皇帝的親兒子!若是尋常女婿,丈母娘還敢多說幾句,我的女婿是親王,我敢多叨叨?我哪有那膽子!”
楊繡槐被葉桂枝念叨得耳朵裏仿佛要生出繭子來了,她道:“你沒膽子叨叨就閉嘴,沒膽子叨叨女婿,所以就逮着我的耳朵使勁兒叨叨麽?把我都念叨的心煩了。安安靜靜做事去,怕女婿不知道他有個話痨丈母娘?”
葉桂枝小聲哔哔,“我這不是擔心寶丫頭給女婿冷着臉,女婿再給咱都冷着臉嗎?”
那畫面,想想都窒息。
葉桂枝的想法純粹就是多餘的。
馬車停在蘇府,燕棠先從馬車裏跳出來,他伸手打算扶蘇鯉,就見蘇鯉一個箭步,噌地一下就蹿下了馬車,站到了門房吳伯跟前,問,“吳伯,我娘呢?我奶呢?”
吳伯樂呵呵地指着身後院子裏,“在廚房盯着呢,太太說要親自鹵肉給姑爺吃,小姐且先等片刻,我讓小厮去喊太太和老夫人。”
蘇鯉擺手,“不用喊不用喊,我們自己進去就是。燕……相公,我們進去吧。”
想到二人在出發前約定的東西,蘇鯉連‘燕棠’都不敢喊了,改口為相公。
燕棠十分享受地伸出胳膊,任由蘇鯉挽着,感覺蘇鯉捏住了他腰間的軟肉,他這才正了臉色,叮囑道:“鯉兒,下馬車的時候當心些,你剛剛下的那麽急,萬一站不穩,磕到碰到,那該怎麽辦?”
蘇鯉涼涼地瞥了燕棠一眼,臉上堆着甜得發膩的笑,“相公說的是,我們快進去吧,我娘鹵肉的手藝可是一絕,你今日可得好好嘗嘗。”
燕棠感覺腰間的軟肉都快被掐成死肉了,他卻不能表現出來,臉上的笑僵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