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聲的愛(2)
若惜狠狠地抽了口煙,吐出來,然後往路邊的大石頭上一坐,開始跟麥言講他去坐牢以後的事。麥言被帶走後,若惜去找林靜。林靜那時候正住在之前包養她的那個男人給她買的房子裏。
房間裏只有若惜和林靜兩個人,她們一開始是在商量怎麽把麥言救出來的。如果若惜承認是自己報假案,那麽麥言會被釋放,若惜可能就要被審判了。林靜的意思是,她可以用錢把麥言救出來,但是救出來後,若惜就要遠走他鄉不能再和麥言見面。
若惜的意思是,她可以借林靜一筆錢,救麥言出來,以後再還林靜。若惜說她肚子裏懷着孩子,她不能讓剛出生的小孩沒有爸爸。
林靜說,既然這樣,你為什麽又要送他進監獄。若惜就解釋說不是她送的,是麥言自己要進去的。争執到了這裏,她們才發現,是麥言自己要進去的,所以單靠錢,不一定能把麥言救出來,即便救出來了,他的去留也不是她們能決定的。
這是若惜第一次去找林靜,沒有談出結果。到第二次的時候,若惜就直接提出要借錢,不再說別的。林靜說沒錢,若惜說,沒錢你就去賣吧,反正你也不是沒賣過。
林靜說:“賣可以,但賣了之後,為什麽要把錢借給你?”
若惜說:“你欠我的,如果不是你出現,他根本不會離開我。”
林靜說:“你還是這樣執迷不悟,之前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麥言最初來南昌就是為了找我的。”
若惜再一次被林靜這樣的答複弄崩潰了,她可以接受麥言背叛她,可以接受朋友背叛她,卻不能接受麥言從一開始就不愛她這一事實。
她和林靜厮打起來,她懷着孩子,自然不是林靜的對手。她被林靜推倒在地,流了一地血,送到醫院的時候,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出院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林靜報仇,林靜知道她會這樣,故意躲着她,可最終還是死在了她手上。麥言沒有問她殺死林靜那天的細節,麥言想她現在肯定也後悔了。一支煙很快抽完,麥言又遞給了她一支。
“可是在我和文丹的婚禮上,林靜出現過,事後還送過一封信給我。”
“她出現過?怎麽可能,我當時明明把刀刺進了她肚子裏,看着她不動了我才離開的。”
“也許後來她又被人救活了?”
“你确定你在婚禮上看到過她?”
“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感覺像她,一晃就過去了。但那封信肯定是她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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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了什麽?”
“沒什麽,沒有說到你,只是寫了一些過去的事兒。”想到信的內容,麥言覺得還是不要告訴若惜好,如果讓她知道林靜是麥言的初戀,不知道她會有多崩潰。
他們收拾好東西,繼續往回走,天已經快黑了,以往都是村裏壯健的婦女幫忙做這些事兒,麥言來了,就代替了她們。這附近村裏的青年男子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婦女和小孩。這裏山清水秀,卻不是風景區,還沒有人開發這裏,麥言想,如果再過十年來這裏,估計就得買門票了。
這樣想的時候,麥言已經決定離開。在他寄給文丹的信還沒有到達之前,他要先回到瓷央把那信撕毀,不能讓文丹知道他來過這裏。既然他的孩子已經死了,他的初戀也生死未蔔,他留在這裏有什麽意義呢?綿綿、小雅、若惜都是他喜歡的人,可如果要在她們之間做個選擇的話,他肯定一個都不會選,他只能選擇離開,選擇文丹。
世事就是這樣變化無常,在若惜沒有告訴麥言這些事兒的時候,麥言還做着長居此地的夢,他甚至動手建起了房子,甚至寫信給他的妻子讓她放棄她在名利圈的一切,來過散淡的生活。
只是一席談話,就讓他決定離開,有時候他也覺得他是個沒有一點兒感情的人,他起碼應該把房子蓋好了再走。可是轉念一想,他走了,房子的用處也不大了吧。
“你可以把這房子再修繕一下,去鎮上買點兒家禽家畜來養。”麥言走的時候對綿綿說。
“養大了怎麽辦,我又不會殺雞殺豬。”綿綿顯得很沮喪,她還不知道若惜的事兒。
“對不起,我只能走了。”麥言不想告訴她若惜的事兒,也許那只是若惜編造的故事,為了讓麥言離開而編造的故事,但即便是故事,麥言也只能信了。
“我不是不讓你走,只是為什麽要這麽突然呢?”
“有一些事兒,我想還是不要告訴你的好。”
“你和若惜下山的時候遇到了什麽?”
“沒有什麽。”
“嗯,那晚上讓小離和若惜一起住吧,我睡你那裏。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我還有許多話想跟你說。”
三
綿綿希望麥言給她一個孩子,她開始有些羨慕若惜了。可是只有一晚,天亮了他必須走了。小雅已經幫他準備好了路上要帶的幹糧。小離因為他的離開而哭了一夜。
麥言買了去瓷央的車票,然而他的目的地并不是瓷央,他只是回去替文丹收了他寫給她的信,然後他要去南昌,他要去找林靜。
麥言想文丹肯定不會幹涉他到處走,她已經回到了名利圈,拍完了這部戲,又會有下部,他想她肯定已經和電影公司簽了合同,最近幾年,她的檔期都會排得滿滿的。
一切又回到了過去。雖然過去了很多年,麥言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可想到是去找林靜,他還是神采奕奕的。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陪他,他也不會再在火車上勾搭小姑娘了。這與其說是一場尋找,不是說是一場旅行。像多年前一樣,他對找到林靜沒有抱多大希望,他只是去南昌走一圈,生活一陣子,然後去重慶,去成都,最後回到瓷央。他在電話裏就是這樣跟文丹說的,他只是去他過去走過的地方看看,然後就回來好好寫小說。
他帶了本馬裏奧普左的《教父》,美國第一暢銷書,男人的聖經。每次看這書的時候麥言都忍不住想,為什麽自己選擇了寫小說這個行業,如果他去混黑社會,這時候是被人殺了還是成為了教父?
在火車上,麥言周圍最初是一群彜族人,他們來自大涼山,說着麥言聽不懂的話,玩着麥言看不明白的撲克牌。火車開得很快,麥言才看到《教父》的第四章,他們就下車了,上來一幫濃妝豔抹的女人和一個領頭的男人。
麥言依舊在他的角落裏孤零零地看書,那些女人嗑着瓜子,瓜子殼吐了一地,乘務員來說了她們幾次,可無濟于事。麥言想她們大概是去北漂吧。在這裏混不下去了,或者另一個地方的老板可以出更多的錢給她們。那個領頭的男人一本正經,大概是她們的保镖或者管理員。麥言眼睛在書上,心裏卻忍不住想:如果我是個女人,不知道會經歷怎樣一場人生?
“你是教會的人?”其中一個女人問麥言。
“不是,我沒有信仰。”
“那你看的書是……”
“哦,這是一本小說,和宗教無關。”
那個女人接着又問了幾個問題,麥言回答得都很冷漠,他不想和陌生的女人再有糾纏,誰能預料她不是下一個綿綿?如今從事肉體行業的人大都有很高的學歷和智商的。這個時代,總是有讓你防不勝防的人和事兒,麥言已經習慣了沉浸在回憶裏度過他的餘生,如果再有新的戀情,他想他會發瘋的。
上火車之前麥言買了個手機,雖然暫時還沒有可以聯系的人,但終究會用上的,麥言要讓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看書看累了之後他玩了會兒手機游戲,時光還有太多太多需要他消磨,他登錄了許久沒有上去的微博,看到馮小剛說:我必須在老态龍鐘、萬念俱灰之前飛頹了玩膩了,面對所有誘惑無動于衷了,駕鶴之時才能心無旁骛。
看着這句話,麥言忍不住問自己:如果這時火車出事兒了,他會心無旁骛,會死而無憾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還有太多的事兒,他沒有做,他這一生,充滿了遺憾。他曾經為他的孩子而驕傲,他曾經覺得,無論他再渾蛋,無論多少人棄他而去,都不要緊,他還有一個孩子,她是他生命的延續,即便他死了,還有她替他活着。當若惜告訴他,他的孩子沒出生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實在太愚蠢了,孩子的命是孩子的,怎麽可能替他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