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聲的愛(1)
一
許久不見,小雅比麥言想象中成熟了不少。也該如此,歲月不饒人,連他的孩子都已經漸漸長大了。只是這些故人,分開又在一起,在一起又分開,讓他漸漸覺得,一切都還停留在最初的樣子:他哪兒都沒有去,只是在有陽光的床上躺着,還沒有被麥佳叫醒,只是在成都住處的床上做了一個雲游四海、四處拈花惹草的春夢。
小雅的到來讓本來就不寬敞的住處變得更加擁擠了。本來,她們三個都可以跟麥言住一起,可也許是為了向彼此證明什麽,她們三個寧願擠在一起,也不願意和麥言睡。最後,只有小離和麥言住一起,不然實在住不下。
也許是因為到處漂泊,最後停留的這地方生活條件也不好的緣故,小離長得很瘦,渾身都硬硬的,一點兒都不像個女孩子。她顯然還不習慣叫麥言爸爸,雖然願意跟麥言住一起,但和麥言說起話來卻總是讓人覺得生疏。
“如果我離開這裏了,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麥言帶着愧疚的口氣問她。
“你會帶着媽媽一起走嗎?”她說話的語氣裏帶有超出實際年齡的成熟。
“我希望她跟我走,但她也許不會答應。”
“你為什麽不能留下來陪着媽媽和我呢?”
“我也說不清楚,等你長大了大概就明白了,我自己也很矛盾的,我想我很快就要離開了。”
“那歡迎你再來,綿綿阿姨和媽媽都希望你陪着她們的。”
“是嗎,她們這樣跟你說的?”
“沒有,是我自己看出來的,還有小雅阿姨,她們希望和你在一起的。可是你總是離開她們,讓她們失望和傷心。”
“是,我對不起她們,更對不起你。你會恨我嗎?”
“不會,你是我爸爸,雖然我們不經常見面,但你是我唯一的爸爸,我只能愛你。”
“是媽媽告訴你的嗎?”
“不是,媽媽以前還有別的叔叔的,而我只有你一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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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言抱起了小離,放她在膝蓋上,他想流淚,但又不願讓孩子看到一個不堅強的爸爸。我親愛的小孩,你的爸爸太混賬了,麥言在心裏默默地說。
也許是看麥言每天對着遠處的山、近處的樹發呆太無聊了,有一天,綿綿也爬上了木梯,在麥言下面一格的橫杆上坐了下來。
“我們有多久沒有推心置腹地聊天了?”綿綿一坐下就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從你唱周雲蓬的《不會說話的愛情》那天開始吧。從那天開始,你就在心裏,在我們之間砌了一道高牆,不允許我,也不允許你自己越過那牆。”
“是這樣嗎?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因為我濫情吧。”
“不,不是的。你濫情又不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你不濫情又怎麽會認識我。”
“那是因為什麽?”
“因為那天我突然發現,你是個無可救藥的人,你知錯卻從來不改錯。”
“僅此而已?”
“難道還不夠嗎?”
“也許吧,我自身存在許多問題,我也知道這些問題,但我不是不想改,是不知道怎麽改。”
“我覺得你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你太閑了,而且縱容自己這樣閑散地活着,不去找點兒事兒做。”
“我可以做什麽呢?我除了寫小說,還會做什麽?”
“寫小說,你還有臉說寫小說,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寫過一部你滿意的小說嗎?你連自己都感動不了,又怎麽能去感動別人。一顆麻木的心靈,怎麽可能會寫出好小說?”
“也許吧。你知道得比我多。”
“看看,你還是這樣無所謂的不以為然的态度,你就沒有想過改變嗎?”
“怎麽改變?”
“很簡單,比如現在,你完全可以不坐在這裏發呆,你可以站起來,去挖渠、砍樹、修房子。你知道這裏需要你這樣的男人的,你卻不願意動手。”
“這樣做就能解決問題嗎?”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我覺得勞動可以解決你的問題。你所有心靈上的問題,通過勞動,都可以得到改善。”
二
麥言砍樹的時候,小離也來幫忙,她把麥言砍好的木頭堆積到一塊兒。麥言打算用這些木頭,加上一些石頭,建造一個漂亮的房子,等房子多起來,就可以收更多的學生,麥言還可以叫更多願意幫助這裏的朋友來。
這裏沒有網絡,通信很不方便,在這裏,他們可以回歸最質樸的生活,教一教小孩子讀書,下一下棋,聊聊天,打打撲克,日子會很美好的。麥言心裏淤積的煩悶也會漸漸地被清理掉,未來似乎無比光明,他幹勁兒很足。綿綿說得沒錯,麥言需要勞動,需要行動起來,哪怕是做最簡單的清理垃圾的工作,都比他坐在那裏邊曬太陽邊怨天尤人好。
寫不出好玩的小說就暫時不寫了,喜歡的人不理解自己就先放一陣子再說吧,一切都順其自然吧!過去不能改變,未來無法預料,但是可以好好珍惜現在嘛。這樣一想,小離跟麥言的關系也親近起來。她以前最纏小雅,也許是因為小雅為了自己過新生活而丢下她,現在小離和小雅一點兒也親熱不起來了,更多的時候,她都是選擇和麥言在一起。
而若惜呢,就像一頭沉默的小獸,無聲無息地洗衣做飯,批改學生的作業,她似乎想刻意地跟麥言保持一段距離,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和這一群人相處。
房子的架構漸漸有了雛形,麥言開始想念文丹了,他想要是把她也叫過來就好了。不要再拍什麽戲了,不要再參加什麽選美的活動了,就在這裏過簡樸的生活吧!
這裏沒有電,麥言在燭光下給她寫信。他很久沒有寫信了,拿着紙和筆,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童年。第一次握住筆的時候,他怎麽也沒想到,他這一生,都要和文字結下不解之緣。
如果他一開始拿的是刀或者槍,現在應該不會在這裏,也許他會成為一名戰士,或者俠客,或者像教父一樣,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麥言在信裏對文丹說,這裏有無數個溫暖的懷抱在等着她。這是一句假話,或者說這只是麥言美好的想象,具體綿綿和若惜她們會怎麽看待文丹,看待麥言這個法律上唯一的妻子,還是個謎。
但麥言肯定文丹接到信就會來的,他還列了一個書表,讓文丹來的時候順便帶上。綿綿帶來的書已經被麥言看完了,他恢複了睡覺前看書的習慣,雖然燭光有些昏暗,但是在睡覺前看那麽一會兒書,實在是件很快意的事兒。
寄信要步行下山走近十裏的路,綿綿讓麥言帶一些糧食和蔬菜回來,若惜和麥言同去。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走到山腳下,一個小樹林裏的時候,若惜突然握住了麥言的手,麥言轉身看她、吻她,直到她眼角滑下一行淚。麥言知道她一直在隐忍着,愛情就是這樣,有些人在放蕩中變壞,有些人在沉默中變态。麥言知道若惜想和他過兩個人的生活,可是麥言不能給,若惜也不能強求。
在回來的路上,麥言想起了林靜,就問若惜,他去坐牢後,她和林靜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兒。若惜一開始說沒有什麽,你坐牢的時候我懷孕了,除了生孩子,還能幹什麽。
“林靜沒有去找過你?”麥言帶着疑惑的态度問若惜,不是不信任她,而是覺得她的性情突然大變,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兒的。如果只是因為孩子的誕生的話,無論如何,麥言覺得有些突兀。在麥言進去坐牢的時候,她是有些歇斯底裏的,雖然後來獨自養育孩子的艱苦生活可能會把她的心磨鈍,可是小離不是說了麽,若惜還是有別的男人的。
“你真想知道?”若惜突然笑了,麥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她笑了,但這笑和當年與麥言熱戀時的笑完全不同,這笑是帶着鄙夷的,似乎在暗示他不配知道真相。
“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的話,我也不想勉強你,畢竟,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麽。”
“你有,你嘴上這樣說,心裏卻覺得只有你有資格讓我為你付出。”
“那你就說呀?”
“我殺了她。”
“殺了誰?”
“林靜,那個毀了我和小離的臭婊子。”
“小離?怎麽又會牽扯到小離呢,小離那時候還沒出生吧?”
“小離已經死了!”
“那和我住在一起的是?”
“是我在流浪的路上領養的小孩。”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給我一支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