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念放下(1)
一
文丹打算等錢多多一回來就帶着麥言回瓷央,她要跟麥言結婚。一到瓷央就舉行婚禮,畢竟她也是奔三十的人了,父母已經急得火燒火燎了。
可是他們在旅店裏左等右等,一周過去了,還是不見錢多多來跟他們會合。錢多多的手機也打不通了,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出了什麽事兒。麥言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錢多多是有太陽能充電器的,最近天氣又很好,他不應該故意不用手機,他知道麥言和文丹在關注着他的進展。
最初的幾天麥言和文丹還有心情在拉薩閑逛,摸一摸佛像,轉一轉經筒,他們希望自己得到保佑的同時,也祈求神靈庇護錢多多。
麥言和文丹都有些後悔讓錢多多獨自去找行空了,或許他們真該狠下心丢下行空,這樣就不會連錢多多也跟着失蹤了。
文丹想到自己之前說的話:“麥言已經死了,你遇到他了,難道你也死了嗎?”她覺得是她那句不祥的話害了錢多多。
麥言只好安慰她,也許錢多多正在回來的路上,也許他已經快到門口了,他們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可是等待了半個月,他們終于失去了耐心。麥言去報了警,警察在一個山澗裏發現了錢多多的屍體。他們趕過去的時候,屍體已經被運回,只留下行空,在出事地點徘徊。警察說錢多多是失足掉下山澗的。
這個曾經說要把麥言燒了取他舍利子的人,卻先麥言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行空從此沒有了主人,只能跟随麥言了。麥言對着錢多多失足跌落的山頭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愛的姑娘和你最忠誠的狗的。
他們回到了瓷央,一路上麥言講了他這幾年的經歷,講到了牢獄之災,講到了若惜、林靜和綿綿。文丹說你幹的渾蛋事兒還真不少,當她聽到麥言說綿綿和若惜就在寶雞的時候,她說那請她們一起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吧,把你的前女友都請來,夠擺一桌了。
麥言沒答應。也許她們都已經不愛他了,可是麥言卻還無法徹底忘記之前的感情,如果請了她們,這婚恐怕就難結了。
文丹也講了她的經歷:把麥言丢在火車上之後,她在她下車的那一站等了麥言兩天,結果失望至極,麥言竟然連個電話或者短信都沒有發給她。
這時候她重慶的姐妹給她打電話,她就去了重慶。在重慶,她跟她的姐妹打賭,說麥言不會去找她。她的姐妹卻覺得她美若天仙,麥言一定會舍不得。最終她的姐妹還是輸了,她一等就是近十年的光陰。十年裏她不知道喝醉過多少次,五髒六腑都被酒給泡壞了。
麥言向她解釋,說自己是個有心理疾病的人,說他有強迫症,現在已經變成憂郁症了。說即便他很想念她,很想去找她,也不會真正行動。麥言說別看他平時很自負,其實他是個自卑到極點的人。姐姐的離開給他心裏留下了陰影,這陰影永遠揮之不去。他希望能快樂,做一個快樂的人,做一個無拘無束的人,為此他不知道傷害了多少人的心,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快樂。
文丹說,真好,你是強迫症,我是偏執狂,我們都有病,我們是天生一對。不過負負得正,我們生個孩子,肯定是個健康的好寶寶。
聽她說到孩子,麥言又想到了小離。這讓麥言有些猶豫,自己真的要結婚了嗎?真的要跟過去所有的姑娘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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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電腦上登錄微博的時候,麥言看到一個小測試,是測試男人會娶到什麽樣的女人的,其中有護士、模特、小太妹、極品女等幾十種選項。麥言很白癡地測試了一下,結果還真是模特。
在麥言所有的女朋友裏,只有文丹是模特。麥言對自己說,你看,上天就是這樣安排的,她才是你的舉世無雙,她才是你真正的舉世無雙。
麥言去見了文丹的父母,他們對麥言并不陌生。麥言就是文丹口中念念不忘的那個男朋友,文丹對她的追求者說麥言死了,對她的父母卻說麥言在寫劇本,以她為女主角寫的劇本。文丹這幾年還是換了不少男人的,可是對她父母所說的結婚對象卻始終是麥言。文丹說的麥言寫的劇本一寫就是近十年,文丹總是忽悠她父母說電影很快就會開拍,她再也不做模特了,再也不做女配角了,她要做女一號了。
麥言對文丹說,你永遠是我的女一號,即便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你在我心裏的地位,也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這話麥言是說給文丹聽的,同時也在告誡自己,從此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這次必須要相信自己能做到。以後所有的甜言蜜語都只說給文丹一個人聽吧,讓過去種種不快都随風消逝吧。
二
他們在教堂舉行了婚禮,來參加的基本上都是文丹家裏的親戚,麥言沒有告訴任何朋友,也沒有通知爸媽。
麥言想他需要和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他不再寫小說了,結婚後,就到劇組找份工作,打雜也行,寫劇本也行,實在沒事兒做,就讓文丹生個大胖小子,他在家帶孩子。
房子是文丹的父母早就買好的。到了今天,他已經不在意什麽男人養女人,女人養男人之類的偏見了,那是自尋煩惱,那是沒事兒自個兒找不痛快。他都是出過家的人了,還能在乎這些?他依舊是吃素不吃葷,倒不是為了死後燒出舍利子,他是想堅持一樣東西,看他能不能做到。他這輩子就沒有好好堅持過一樣東西,除了寫小說。
戒指也是文丹早就買好的,麥言需要做的只是在神父通知上帝他們要結婚之後把戒指戴到文丹的手上。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來賓們滿面笑容,年紀小的人憧憬自己的未來,年紀大的人懷念自己的過去。
在婚禮快要結束的時候,麥言看到了一個人。她從人群中一閃而過,然後就再也看不到了。麥言以為是他看錯了,就沒有多想,他以為那個人是林靜。
婚禮結束後,他們回到新房裏。麥言喝了許多酒,倒下就睡了,都沒能跟文丹好好親熱。第二天一早,文丹拿了一封信給麥言,說不知道是誰放在樓下的信箱裏的。
麥言打開信一看,頓時僵住。信是林靜寫的,落款是昨天。也就是說,在婚禮上那個人,麥言沒有看錯,就是林靜。
她一直在暗中關注着麥言,從麥言遇到她的那一刻起。那一晚醉酒進入麥言的房間,也是她故意的。那天晚上她嘴裏一直呢喃的名字不是西羅也不是希洛,而是麥言十七歲時的網名——不亦樂乎。她習慣拆開來念中間的兩個字:亦樂。
麥言當時竟沒有聽出來,還以為她在想她過去的男朋友。麥言真是該死!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大概就是你初戀的網友躺在你身邊,你卻不認識。
之後她出現在瓷央,也是因為麥言。但是後來麥言遇到了若惜,是她沒有想到的,她沒有想到她單方面的愛會傷害到自己的朋友。之後她就再一次選擇了暗戀,麥言坐牢她沒有去看他,卻在監獄不遠的地方租了套房子,一直等着麥言出獄。她看着麥言回家,去洛陽,去寶雞,去成都,去拉薩,看着麥言和形形色色的女子在一起,直到麥言結婚。
她在信上說,她以為她才是麥言的舉世無雙,結果不是,完全不是那樣。在麥言和成都那個女朋友分手後,她以為她是第一個出現的人,卻沒有想到,文丹會出現在火車站。
“還記得你十五歲時說過的話嗎?”她在信上問麥言。
十五歲?
那正是麥言在瓷央藝術學校的時候,每天腦海裏都是音樂,每天都想着一夜成名。有時候他會給一個人寫信,傾訴自己的不快樂。後來那個人因為高考和他發生了争執,随後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裏。她是麥言在網絡上認識的最後一個筆友,同時也是麥言在網絡世界裏朦胧的初戀。她一直沒有告訴麥言她真實的名字,麥言只知道她的網名——易暖。
那時候麥言一直叫她暖暖,麥言突然醒悟到,為什麽他在瓷央的時候會選擇去南昌。除了因為知道林靜是南昌人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暖暖十三歲以前,都是在南昌長大的,那是暖暖的外婆家,暖暖曾經說過,以後畢業了,要去那裏讀大學。
也許是因為高考之前和麥言鬧了矛盾,情緒不佳,暖暖那一年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複讀了一年還是沒有考上,最後在她決定再考不上就退學去找麥言的時候,南昌的一所大專院校錄取了她。上了大學之後,她長得越來越漂亮了,家裏卻越來越窮了。
她通過網上的朋友,找到了麥言,這時候的麥言已經有了女友,易暖選擇了在暗處看着他,因為麥言的生活颠沛流離,為了能夠常常看到麥言,為了維持學業,易暖需要錢,她出賣了自己的身體。
等到麥言在南昌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是自由身了,她跟人簽了包養合同,那幾年她都屬于一個老男人。等到她用盡了所有錢贖回自己的時候,麥言卻進了監獄。
易暖以為麥言出獄後會第一個聯系她,卻沒想到他先去找了若惜。于是從那以後,易暖就又選擇了在暗中看着麥言。想到背後總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麥言突然感到後背發涼。如果說文丹是偏執狂的話,那林靜就是偏執魔了,為了年少時的一份感情,她竟然不惜耗盡一生。
“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這次出現也只是來祝福你,沒有別的意思。”她在信的末尾這樣說。
可是麥言卻無法再心平氣和地生活,當知道這一切後,雖然表面上他可以若無其事地收起信,堆起笑容和文丹一起去度蜜月,可是內心深處卻被林靜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三
為了方便聯系,文丹給麥言買了手機。麥言很久沒用手機了,拿到手機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想,如果十五歲的時候,他用着手機的話,也許他和林靜就不會錯過彼此了,錯過了一瞬,也就錯過了一生。
如果那時候他們見面了,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人和事了,他們會像最初約定的那樣,一起生活。他們都會離開學校,會努力掙錢,為了未來打拼,他們會買房子、結婚、生孩子,然後像大多數人一樣生老病死。他們會變得很平庸,可能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會很幸福吧。
但是事實上,又有幾對初戀情人能走到最後,誰不是多年以後才後悔,分開的時候都以為會遇上更好的人,都以為感情可以随意揮霍。等到有一天,心終于空了,愛終于沒了,身體終于變得僵硬了,才能明白,從一而終是多麽美好的事。而現在,麥言只能忘記她,徹底地忘記她,否則對文丹就是一種傷害。
瓷央城外有很多廟宇,結婚後有一段時間麥言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常常一個人去龍山上的風穴寺裏待着,和巨大的佛像待在一起的時候,麥言心裏會特別寧靜。文丹不喜歡寺廟這樣的地方,她和大多數女生一樣喜歡熱鬧,結婚以後,她只陪麥言去過一次寺廟,但也不是拜佛,而是拜送子菩薩。文丹想給麥言生個小孩,卻遲遲不能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