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活在別處(2)
雖然天氣很冷,但街上還是有很多演出的樂隊。看着臺上的樂手,麥言就像看着當年的自己和紀涼、趙茶等人。霸下樂隊,永遠不會存在了吧。
麥言和小雅都穿得很厚,他甚至還圍着綿綿給他織的圍巾,而臺上的模特卻還穿着薄薄的絲襪和短裙。樂手和歌手可以唱一首歌換一個人。這些模特卻要一直站着,一站就是一天,除了吃飯時可以休息,剩下的時間都要被人圍觀,想撓個癢都不行。新聞上說“女王時代”來了,可是看着這些模特,就知道那只是謠傳。數千年的男尊女卑,豈會幾十年就改變?如果真的變了,也只是變質了,扭曲了,而不是變得美好。
麥言跟小雅說,要是有錢,他真想給她們,讓她們換個職業。小雅說你還真是博愛,你讓她們換了職業,還是會有新人取代她們幹這行,除非你把全天下受苦受難的女人都包養下來。不過要是你真把天下女人都包養了,估計就該男人幹這個了。不知道男人穿着性感的衣服站在臺上會不會吸引更多的觀衆?
因為宅在房間裏的時間多了,上網的時間也就随着多了起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麥言的很多習慣都沒有了,都因電腦而沒有了,比如看書、寫信或者對着天空或一棵樹發呆,許多東西都變成了電腦和電腦裏傳遞出的一切。
他開始試着在網上查找過去在成都和他一起玩過的人,還真被他找到了不少。看着他們現在過得積極樂觀,麥言覺得有必要跟他們接觸一下,近朱者赤,只要心态擺正了,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他約了幾個老朋友在酒館見面,小雅沒有同去,她和學校裏的同學打麻将去了,她怕同去了別人會說麥言老牛吃嫩草。
其實麥言也不是很老,如果樂觀點兒想的話,比起那些身體已經開始發福的,他還算青春健康的。他努力想在腦海裏找一個喜歡的人做榜樣,找來找去,似乎只有一個村上春樹。
麥言改了個筆名叫樹上男爵,開始寫一些樂觀的小說,開始積極配合出版商的活動,開始接受訪問和簽售,開始回讀者來信,開始定期給貧困兒童捐款。他想等他身體再健康點兒,他還要定期獻血。
在酒館裏見到老朋友後,不免聊起一些往事。他們問起麥言之前常常帶在身邊的某個女朋友的近況,麥言說他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倒是有個人替麥言回答了:那位現在正當紅的小說家叫某某的,不就是她的筆名嗎?
麥言這才知道,原來這位以前的女友也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懷舊的人易老,他們無意地提到舊時的女友,讓麥言有些傷心,但又不想在交談中表露出來,只好默默地喝酒,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喝醉了。
等醒來時,麥言已經躺在了床上。他口渴至極,起身找水喝,卻聽到另一間卧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走過去看,看到過去的那位美女朋友在洗澡,門都沒關。
她也看到了麥言,有那麽一瞬間,她停止了洗頭的動作,但只是一瞬間,然後她就繼續洗了。麥言走過去幫她把門關好,如果是以前,他想他肯定會脫了衣服陪她一起洗的。
麥言坐在客廳裏喝水,喝冰箱裏凍過的涼水。喝完了兩杯,她終于洗好出來了。她從另一個冰箱裏拿出一打娃哈哈ad鈣奶,遞給麥言,說:“我想你喝完酒後還是喜歡喝這個。”
麥言接過,卻沒有打開喝。喝完酒後,他确實喜歡喝娃哈哈,她到現在還記得,這麽多年了,連麥言自己都要忘記了。他只記得他離開成都的時候發短信給她,她問為什麽不帶上她一起走,麥言說:“等我調節好自己吧。我需要忘記那段戀情,忘記這幾年的經歷,然後才能開始新的生活。”最後麥言真的讓自己忘記了,同時也忘記了她。
這座城市裏像她這樣喜歡他的女孩有多少個,麥言沒有統計過,他卻無一例外地不能喜歡上她們。不知道為什麽,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如果麥言說自己是個忠誠的人,估計死人聽了都會活過來笑兩聲。可是當他喜歡一個女孩的時候,他眼裏确實就只有她,再無旁人了。剛才看到她洗澡的時候,麥言雖然關了門,卻不是沒有動心。坐在沙發上喝水的時候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不喜歡小雅了。
小雅和麥言在一起是一種別扭的關系,像戀人,卻又像姐妹。小雅是更喜歡同性朋友的,這個麥言很早就知道,所以她說她決定跟麥言走的時候他除了驚詫,更多的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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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雅改變了喜好,還是麥言逐漸變得像一個女人?麥言開始懷疑自己。麥言的出版商也說他的小說變得柔和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目空一切現在幾乎蕩然無存。他甚至開始創造一些奇怪的比喻句,來挑戰讀者的敏感度。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跟他一樣敏感的人呢?麥言真的是很好奇。他們是如何與這個世界友好相處的?面對冷漠的現實世界,他們是選擇格格不入,還是握手言和?
上網的時候,逛街的時候,麥言有意無意地,總是要留意眼前一閃而過的人。也許他們之中,就有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吧。
三
麥言突然很想去拉薩。說給小雅聽,她卻完全不能接受,她簡直是帶着驚愕的表情跟麥言說的,她說你太跳躍了,我跟不上你的節奏。我剛剛适應并喜歡上這裏的生活,你就要離開。
麥言說我也喜歡這裏,所以我才要離開,不離開就會被麻醉,就會被生活控制,而不是控制生活,你明白嗎?
小雅說無論如何她不會選擇在最近一段時間走,她說要麽麥言再陪她一年,要麽麥言獨自離開。末了,她還說,她好像喜歡上學校樂隊裏的主唱了,那個一頭黃發,打着很多耳洞,一天到晚都戴着耳機跟着音樂跳動的女孩。
麥言選擇了獨自離開。他沒有坐火車,他先去了雲南,去了以前和女友在一起時就去過的昆明、大理、麗江和香格裏拉,依舊住在過去的客棧裏,甚至選擇的導游都還是過去的那個。導游顯然已經認不出麥言了,客棧每天都要給她安排不同的客人。
可是麥言卻記得她,她在麥言心裏已經是彩雲之南的一部分,和大理的蒼山洱海,麗江的束河納帕海一樣,是麥言每次回想都不會漏掉的一部分。
一個人旅行和兩個人旅行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這次和上次跟女友一起來的季節也不一樣。上次是夏天,他們從三亞直接來的,就像從夏天走到了春天。
這次是冬天來,雲南依舊是春天,但是比上次要冷一些。雪山上的雪還沒有融化掉,看着汽車繞着山崖行走,麥言會忍不住想,如果掉下山崖僥幸沒死,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奇遇。當年段譽不就是在山洞裏發現了他的神仙姐姐嗎,還有那麽多的武功秘籍。
香格裏拉比麗江要冷很多,這一次麥言提前帶了棉襖,沒有租別人的。站在海拔近六千米的雪山上,他拼盡全力,喊出和他在一起生活過的每一個女孩的名字。山那邊傳來的回音很長很長,長到足以讓他在聽到回音的時候回憶起她們的模樣。
沿途看到了很多喇嘛,他們的一生都獻給了信仰。麥言突然對他們簡單的生活感到無比羨慕:生活本來就是很簡單的,為什麽要搞那麽複雜呢?是因為自己沒有信仰嗎?
麥言原本該有的信仰,在他出生之前,就被破壞掉了。他一生下來,就被這個時代灌輸了一種錯誤的理念,那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掙錢高。”
雖然後來麥言打碎了這一理念,可是卻始終沒有找回他該有的信仰。錯誤的被他扔掉了,對的卻沒有找到,他只能越來越迷茫。
行駛在雲端的汽車上,麥言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頓悟了。他需要的,應該就是簡單的生活,就是像僧侶一樣簡單的生活。只有信仰才能改變自己,在巨大的佛面前,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修行八頌中講,只有大地在腳下,衆生皆在自己之上。作為修行的人,我們永遠要記得,我們的福報、修正、見地,乃至最後證的無上的菩提都要依靠一切有情衆生,因為我們都需要感恩。如果我們總是把自己放得很高,那麽我們會習慣性地被執念所控制,就會産生嫉妒、怨恨,但如果能懂得放低自己,就能收回一份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