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霸下樂隊(1)
一
生活就像平靜的河面,我們就像漂浮在河面上的樹枝,随時都可能會被隐藏在河面下的旋渦吞沒,被拉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再也看不到光,再也喘不過氣……
長達兩個月的寒假,麥言一直待在家裏,哪兒也沒有去,也沒有跟任何人電話聯系,除了姐姐從美國打來的問候電話之外。姐姐在外面生活得不是很好,她那個樂隊男朋友是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掙不到錢,卻視錢財如糞土。姐姐過年不能回家,除了機票貴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姐姐在打工掙錢養家了,而那個孩子,他們沒有要。
麥言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練吉他,進度神速。為了彌補上學期給樂隊拖下後腿的心理負疚感,他還寫了幾首歌,他覺得總唱別人的歌沒有意思,還是要一切都自己原創才好。
練歌練到疲倦的時候,麥言就給麥佳寫信,寫了很多很多話,寫自己的苦惱和困惑,寫自己的理想和希望,寫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到來的愛情。他打算等到要回學校的時候,就寄給麥佳。
吃飯的時候麥言總是讓爸媽先吃,爸媽吃完了他再出來吃媽媽留給他的那份飯。他盡量避免和父母碰面,因為一碰面父母就要勸他退學,讓他回到原來的高中,好好考個大學。
媽媽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明星哪兒是那麽好當的,你看那些名牌藝術學校的學生畢業出來都還找不到工作,還要靠父母養着,你去那種不正規的藝術學校能學到什麽東西?學完了出來找不到工作,以後靠什麽生活?”
如果麥言反駁說:“我讀好的藝術院校,你們又不給我錢,我去讀不好的你們又埋怨,你們到底要怎麽樣?”
這時候媽媽的嘴巴就再也停不下來,從爸爸所在的公司開不出工資到現在蔬菜漲價漲得多麽多麽快,沒完沒了。麥言不想聽這些,他只想盡快把落下的東西補上,那樣等開學了他才有信心繼續待在藝術學校。他只能帶着敷衍的口吻對媽媽說:“你放心吧,我以後會找到好工作的,我不但不會拖累你們,不會靠你們養,還會掙錢給你們花的。”
因為已經自學了很多東西,又寫了幾首歌想給紀涼他們看,同時待在家裏也實在無聊。在假期還有一周才結束的時候,麥言就回到了瓷央。他先去找了艾佳,艾佳見到他之後告訴他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嚴烈失蹤了,還有平時和嚴烈在一起的那幾個混混兒,也不見了蹤影。
艾佳是不知道那晚發生的事兒的。麥言相信趙茶、辛欣等人也會絕口不會提那一晚發生的事兒,所以他不擔心紀涼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麥言想,多行不義必自斃,嚴烈這些年結了不少仇家,現在終于有了報應。
很多年後,瓷央藝術學校前面的那條河幹涸了,有人在河床上撿到了嚴烈失蹤前一直帶在身上的一塊玉。因為年代久遠,嚴烈的父親已經去世,也沒有人再追查嚴烈失蹤的事兒。警方和民衆都把那群人的失蹤,歸罪于那條河了,因為每年都會有很多人去那條河裏游泳,下水後再也沒有上岸的人也不少。
麥言讓艾佳看自己寫的那些歌,艾佳看的時候忍不住念出了聲,而且越念越激動。念完之後艾佳認真地說:“麥言你該去做一個詩人,你更像一個詩人,而不像樂手。”
麥言也一臉嚴肅地說:“可我的理想是做一個樂手,寫歌、唱歌、彈吉他,我更喜歡這樣的生活。”
艾佳搖了搖頭:“可是你更擅長寫詩,你分明就是一個詩人。你不做詩人,對詩壇是一種損失啊。”
因為艾佳說得真誠,麥言也沒覺得這是在恭維自己,他繼續認真地反駁:“擅長和理想是兩回事,就像你喜歡舞蹈,卻擅長做各種美食一樣,你不能因為擅長美食,就放棄跳舞的夢去做一個廚師吧。人要有夢想,才會有力量。更何況現在能寫一首好詩的人,都在寫歌。詩歌詩歌,詩與歌本來就是不分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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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言說這些話的時候,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迫放棄音樂夢想,要靠着寫作維持生活。一切就像艾佳說的那樣:他要靠擅長的東西來彌補理想上的缺口。
開學前,麥言一直在艾佳家裏待着,艾佳的父母都去外地旅游了,因為是艾佳爸爸的單位組織的,只能帶一個親屬,艾佳就被扔在了家裏。
他們倆每天都聊很多話,可還是有些話麥言不想跟艾佳說,憋在肚子裏又難受,他就又給易暖寫起了信。他知道這封信寄出以後,易暖就要面臨高考和畢業了,将會有新的地址,也許會告訴麥言,也許不會,也許從此他們就斷了聯系。
麥言在信裏說: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快樂。我曾經以為我來追求我自己喜歡的東西,背叛家人,背叛傳統來做這些特立獨行的事情,我會很開心,我會很成功。而現在呢,成功與否,都不能讓我很開心了,我看到了很多我不想看到的東西。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回到過去的教室裏,做一個安靜的學生,可是我回不去了。也許父母會覺得我能回去,可是你知道的,我的心已經放出來了,就像破了殼的小雞不可能做回雞蛋一樣。我只能沿着這條路走下去,頭破血流也要義無反顧。
另外我還要跟你說的是,我和你說這些,不是因為你和我有多親密,而是因為你不在我身邊,我喜歡這種相距甚遠的感覺。
二
開學之後,大家都來了學校,只有尼西沒來,問了紀涼,才知道他們已經分手了。尼西從此徹底在麥言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很多年後的一個秋天。
麥言沒有問紀涼是否把那晚的事兒告訴了尼西。不久後,總有一個叫林妍妍的漂亮女孩來找紀涼,麥言就想,可能是因為這個女孩的出現拆散了尼西和紀涼吧。
很多年後,已經成為著名小說家的麥言和酒吧老板紀涼在寶雞相遇,兩人聊起過去的許多事兒,也聊到了尼西,麥言沒有止住好奇心,還是問了當年他們分手的原因。結果答案出乎麥言的預料,紀涼說,因為他覺得尼西已經髒了,他不想弄髒自己,一直以來,他只愛自己,不愛任何女孩,那些所謂的愛情,都只是逢場作戲。
麥言不相信,反問他:“如果沒有愛,為什麽要為尼西報仇?”紀涼說:“你怎麽知道報仇的人是我,連警察都沒有懷疑我,你怎麽會想到是我呢?”
紀涼寒假沒有回家,一直住在學校裏,那個叫林妍妍的女孩和他住在一起。麥言來了之後,紀涼一直跟他說對不起,還連着請他在外面吃了幾頓飯。直到麥言說無論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兒,我都原諒你。這時候紀涼才說:“這兩個月,我們一直睡在你的床上,一是因為你在下鋪,二是因為你的床比較幹淨。床單被我弄髒了幾次,但後來都洗幹淨了。”
紀涼不說,麥言倒不覺得有什麽。他一說,麥言再睡在自己床上的時候,就總覺得有一股子女生的味道,而且是他最喜歡的那種女生的味道。為此他常常半夜睡不着,做不該做的夢。很多年後當尼西躺在麥言的懷裏,麥言用力抱住她的時候,總會想起舊日的夢,總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麽不真實。
如果說尼西和紀涼在一起的時候,麥言心裏更多的是祝福,等到林妍妍出現,麥言心裏就只剩下詛咒了。他每次看到他們倆一起,都巴不得他們早點兒分手。他打心眼裏心疼這個叫林妍妍的女生,他實在搞不懂,紀涼只是有點帥而已,并沒有別的什麽優點,怎麽會有這麽多漂亮女孩前赴後繼。
為此他還專門寫了首麥言版的《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睡在我上鋪的兄弟,風流倜傥的你。你曾經愛過的那些少女,如今已嫁為人妻。你說每當你回頭看某個女生,每當她是你愛的那種,身邊的女孩就會被抛棄,在你從不感到愧疚的心裏,有太多我們無從得知的秘密……
如果說尼西是蔡依林型的女孩,那林妍妍就是範冰冰型的。一眼看去,仙子一般純淨,即便她留的是短發,看起來也是那麽溫婉可人。不過接觸久了之後,麥言漸漸覺得林妍妍的內心對不起自己的美貌。她骨子裏是個非常風騷和對什麽都無所謂的女孩。麥言常常想,如果把她這身容貌換在艾佳身上,他肯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無法把艾佳當妹妹了。
在沒有受過愛情的重創之前,麥言和別的男生沒什麽不同,也是個以貌取人的家夥。每次和紀涼一起吃飯,身邊有林妍妍陪伴的時候,麥言都會忍不住偷偷看她。這感覺讓麥言覺得很不好,現在他已經沒有理由再和紀涼保持距離了,現在紀涼、趙茶等人都是他的兄弟,他不能做不講義氣的事情。他決定盡快找個女朋友,就在這個時候,藍琪出現了。
藍琪是一個邯鄲女孩,唱歌、跳舞、彈琴都擅長,可以說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孩。不過這倒是其次的,關鍵是她性格好,很有親和力。剛到藝術學校兩天,就和麥言他們混熟了,就像認識多年的朋友一樣。
她是跟随一個演出團過來的,那演出團的大部分成員都是瓷央人,團長也是。團長常年帶團在外演出,很少回家。這次因為家裏老人去世,就給團裏放了長假,帶着幾個本地的演員回來了。藍琪年少無事,也跟着來了。那演出團的器材設備全都放在藝術學校了,藍琪正好沒地方住,幹脆就在放器材的大教室弄了張床,這樣也算是有了個看器材的工作。
藍琪的到來徹底改變了霸下樂隊成員的作息時間,他們也很少待在自己的寝室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藍琪住的大教室裏玩。
在學校裏待悶了,他們就背着吉他出去拍照片。藍琪帶了個單反相機,這一路從邯鄲到瓷央,一直在拍照。
藝術學校附近的景點有限,大河、高山、竹林,拍完了之後,他們就天天往被廢棄的火車東站跑。在鐵軌上、廢棄的列車上,拍了很多無比文藝的照片。藍琪拍完之後會自己把照片洗出來,這時候她就會讓所有人都離開,給她一個安靜的環境。照片洗出來後,每個人都有份。麥言以前和姐姐在一起也拍了很多照片,但都是保存在電腦上、u盤裏,或者就留在相機上,從來沒有洗出來過,久而久之,很多照片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