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快樂的告別(1)
一
周末的下午,一個衣着鮮豔的男孩在瓷央藝術學校門口徘徊了許久,沒有進學校,也沒有離開,還時不時地探着頭往學校裏看。麥言在樓頂看到了,就叫紀涼過去看看。
王盒為了省錢,只請了個老大爺做門衛,到節假日的時候,老大爺不在,誰在學校留宿誰就得負責學校的安全工作,王盒會給二百元錢夥食費。麥言和紀涼的家都在幾十裏之外,所以節假日他們倆基本上就是學校的保安。
“你,幹什麽的?”紀涼指着那男生,還真裝起了保安的樣子。
“我随便看看。”看那男生的打扮,也不是善茬,估計不是社會盲流,就是某個學校經常被處分的學生。
“這裏沒什麽可看的。沒事兒的話就去別的地兒晃悠吧。”
“我還就不走了,你這學校不是要招生嗎?”
“那也不招你這樣的。”
“你找抽吧?”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麥言在樓頂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只看到兩個人說着說着就動起手了,他趕緊下了樓,朝校門口跑去。
兩個人已經扭打在一起了,麥言拉開他們,問清了緣由。原來這男生叫謝頌遠,也是看了電視臺的招生廣告,想來學校探探底的,卻被紀涼當成了踩點的小偷,挨了一頓打。
“這裏的學生很喜歡打架嗎?”謝頌遠理了理被紀涼弄亂的頭發問麥言。
“也不是,今天這事兒是誤會,我們倆不是要看着學校的東西嘛,一旦丢了我們就很麻煩了。你一開始就說你是想來上學的就不會有這誤會了。對了,你想學什麽?”
“什麽都行。”
“那太好了,我們正缺一鼓手,要不你來學打鼓吧。”
“我還沒決定來不來呢。我剛因為打架被學校開除,到這兒又打一架,怕是進來這學校,也待不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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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會,你加入了我們,咱們就是兄弟,只有咱們欺負別人的份兒,不會讓你吃虧。再者這不是星期天沒人管嘛,平時有老師在,我們基本不打架的。”
“那我回去跟我媽說下,明天過來報名。”
“好,随時歡迎。”
送走了謝頌遠,回到寝室裏,麥言看到紀涼還是一臉的不滿。紀涼對謝頌遠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他覺得這小子說話吊裏吊氣的也就算了,還打扮得不男不女,一旦加入霸下樂隊,肯定有損樂隊的形象。
而麥言卻覺得那小子身上還是有靈氣的,再者就算不好相處,中途也可以開除他。先一起練練,這年頭真正愛好音樂的人不多,好不容易來一個卻被打跑了,讓校長知道了也不好。
二
柳夢兒給麥言的寝室也買了幾個盆栽,正選合适的地兒放呢,突然聽到走廊裏傳來紀涼的聲音:“好有氣場的美女,麥言你快過來看。”
麥言沒搭理他,繼續選地方,等他和柳夢兒放好了盆栽出來,那美女已經走到了男生宿舍樓下,紀涼也已經一路小跑着去樓下看了。
麥言送柳夢兒回去,走到樓梯口,和那美女打了個照面。那美女不是別人,正是他姐姐,麥佳。
幾個月不見,麥佳憔悴了不少,上來就把麥言給抱住了,很久才松開。柳夢兒被這情景弄愣住了,等她回過神來,紀涼也上樓來了。他小聲地在柳夢兒耳邊問:“這是麥言的女朋友?”
“我怎麽知道?”柳夢兒白了紀涼一眼,匆匆地下了樓。
麥言帶姐姐回寝室坐下,開了瓶飲料,然後才跟身邊看得兩眼發直的紀涼說,這是我姐。紀涼長出了一口氣,說:“我就說怎麽跟你長得那麽像!”
和以前不一樣,麥佳的打扮保守了許多,沒有穿胸口開得很低的衣服,也沒有穿有洞的牛仔褲。麥言知道這和季節無關,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兒。他支開了紀涼,想單獨和姐姐聊聊。麥佳卻要帶麥言出去。
搭上校門口的出租車,十多分鐘就到了一家茶室。一路上麥佳都緊閉雙唇表情僵硬,讓麥言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有出租車司機在場,麥言也不想多問。
到了茶室,進了包間,麥佳坐下就哭了起來,這讓麥言驚慌失措,也不是沒有見過姐姐哭,但以前姐姐都是躲着所有人,暗地裏哭的。這回當着麥言的面就哭了起來,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麥言默默地把紙巾遞過去,等麥佳哭夠了,他才急切地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姥爺去世了。”麥佳還在哽咽不止,麥言卻因這句話放寬了心。
原來如此。比麥佳小七歲的麥言對姥爺的感情并不深,麥言懂事的時候,姥爺的身體已經垮了,所以他印象裏只有那個一年四季都躺在病榻上的姥爺,根本記不起那個把麥言放在肩膀上四處玩的姥爺了。
“人都會去世的,姥爺被病魔折磨了那麽多年,現在去了,對他也是一種解脫。”麥言試着安慰麥佳,他不能理解姐姐和姥爺之間的感情,但他知道這對姐姐打擊很大。在所有的長輩裏,姐姐是只聽姥爺一個人的話的,只有在姥爺面前,麥佳才不會撒謊。
“還有,我懷孕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麥佳的情緒已經恢複了正常,然而麥言卻被這句話差點砸翻。
二十三歲,外表剛強、內心柔軟,經常換男友卻從來不跟男友過分親熱的麥佳,竟然說她懷孕了。麥言沒有說話,想等着麥佳說出更匪夷所思的話來,他能感覺到,事情不僅僅是懷孕那麽簡單。
果然,見麥言沒有反應,麥佳接着往下說:“我愛上了一個老外,最近就要跟他去美國,我們會在國外結婚。可能要很久都見不到你了。”
“他們知道嗎?”因為學吉他的事情和爸媽吵架後,在姐姐面前,麥言就直接把爸媽替換成了“他們”。
“不知道,到了國外安頓下來之後我會給他們打電話。你也知道他們的想法,如果我現在說了,他們打死也不會讓我走的。”
“你考慮好,我沒見過那個人,不知道他什麽樣子,不知道你們的感情能維持多久。這是婚姻大事,而且要出國,和之前你到處看演出是兩碼事。”
“我知道的,如果不是想好了,決定了,我也不會來跟你告別。”
“姐,我不想你走。我怕你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不會的,我怎麽會丢下你。等我在國外生活得好一點了,你就可以去找我玩了。”
“那個人也是玩音樂的嗎?”
“對,一個樂隊的主唱。等我們結了婚,把孩子生下來,我就跟着他橫穿美國。”
氣氛很凝重,麥言說了很多孩子氣的話,麥佳也說了許多他們小時候的事情,都是麥言以前沒有聽過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之後,他們擁抱,告別。
麥言怎麽也想不到,這一見會是永別。看着姐姐踏進出租車,漸漸遠去,麥言覺得和小時候看着姐姐翻牆出去打游戲,沒有多大區別。
姐姐走後,麥言沒有馬上打車回學校,而是沿着回學校的路緩慢地走了起來。路上遇到三五成群穿着統一的校服的中學生,他們呆滞的表情和被書包壓彎的背讓麥言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也就是在半年前吧,自己還過着和他們一樣的生活,不同的只是麥言從來不帶書包。即便不想學習,也要被困在裏面,無聊地度過一天又一天。時間可以把人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不管你情願還是不情願。
姥爺去世了,他雖然感觸并不像姐姐那樣強烈,可畢竟是自己的至親,就這樣徹底不在了,自然是會感到傷感的吧。而且葬禮舉辦完了才通知自己,雖說以怕耽誤自己學習為理由,可這不是置麥言于不孝之地嗎?姐姐也要離開了,雖然很早就知道姐姐有一天會遠走高飛,可是當她真的要去那麽遠的地方了,麥言卻覺得不習慣起來,心裏像空了一塊。以後沒有人寵着自己了,不能再依賴誰,只能讓自己強大起來,已經十六歲了,也該長大了。
三
謝頌遠來了之後,宿舍徹底飽和。那小子帶了足足兩大包衣服,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雜志和書。紀涼調侃他說,你怎麽不把你家裏的東西全搬來啊。
謝頌遠竟然沒聽懂那是調侃,還應和着說,慢慢來,我一個人一次能帶的東西有限,回頭再搬一些過來。
這幾天趙茶和韓越升被李條帶到別的城市演出了,學校裏顯得清靜了不少。沒有了兩大高手帶來的壓力,麥言覺得自己學新歌的速度快一些。本來李條是打算讓他們幾個人學同一首歌,然後一起排練,争取能做成節目上臺表演的。結果麥言和紀涼的進度太慢,趙茶和韓越升一周就搞定一首歌了,麥言和紀涼一個月了,還在前奏上徘徊。這也不能怪麥言和紀涼笨,沒有基本功,學起來肯定慢。
上樂理課的時候,麥言和紀涼常常會被叫起來回答問題,因為是中途插進來學的,很多東西他們倆都不知道,好在這老師也不嚴厲,課後還會把他們叫到辦公室單獨輔導。
李條不在的日子,麥言一有時間就去找那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學樂理。而紀涼呢,因為有了尼西,常常是天一亮就離開學校,不到天黑不回來。
李條安排他們共同學習的歌曲是崔健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而麥言卻想先學鄭鈞的《灰姑娘》。那個教樂理的女老師不會彈吉他,但是懂鋼琴。音樂是相通的,麥言去找她,她就私下裏學了《灰姑娘》的指法,雖然沒有李條彈得好,但教麥言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個女老師叫伊甜,雖然比麥言大,卻喜歡麥言叫她小甜老師。因為想盡快趕上趙茶和韓越升的進度,小甜老師每天都要在辦公室裏輔導麥言到深夜才回去。好在她家就在附近,騎自行車幾分鐘就到,因為有路燈,所以也沒什麽危險。
白天麥言練歌的時候,小甜老師還會做一些簡單的食品給麥言吃。麥言累了,她就像姐姐一樣唱歌給麥言聽。這樣的情形維持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學校裏就開始有他們倆的傳言了。這學校雖然很小,紀律也不嚴,但師生戀還是被絕對禁止的。
麥言被校長叫去談話,校長講了半天大道理,麥言只說了一句:“我姐去國外了,小甜老師是我認的新姐姐,她只是教我一些樂理知識而已,我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髒。”
“可她畢竟不是你的親姐姐!如果不想有流言蜚語,就請你們保持距離。你要明白,我随時可以請你離開。”
在校長帶有威脅的話語裏,麥言轉身離開了校長的辦公室,下樓之後,他沒有回寝室,而是出了學校,沿着公路,朝河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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