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花雪月的年少(2)
麥言最初是想去鷹遠藝術學校的,那所學校比瓷央藝術學校正規,所在的城市也要比瓷央發達,但學費也很貴。父母是死活不同意麥言放棄學業來鼓搗吉他這種他們認為絲毫沒有前途的東西的。如果不是姐姐幫麥言付了第一學期的學費,麥言連瓷央藝校這種小到不能再小的學校都進不來。
麥言的零花錢只夠他買一把木吉他,而他想擁有的卻是一把可以發出多種聲音的電吉他。那場搖滾音樂節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帶給他的震撼卻還沒有消退,似乎一合眼,耳邊就會響起電吉他的嘶鳴,響起爵士鼓那有力的節奏,響起歌手那撕心裂肺的聲音。他現在只能希望父母盡快心軟,在他的生活費沒有用完之前,趕緊打錢過來,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教學樓第一層的練功房裏,幾個舞蹈班的女生正在議論麥言。這個新來的帥哥一進學校就成了焦點,不但舞蹈班的女生睡前飯後議論他,連那些一向清高的學戲的女生們也在私下打聽麥言的來歷。
在麥言到來之前,這所藝術學校的學生分為三類:學習二胡、唢吶等傳統器樂的男生是一類,學習唱戲的女生是一類,學習舞蹈的女生是一類。這三類人中除了學二胡、唢吶這種傳統樂器的男生比較謙恭以外,剩下的兩類人都很驕傲,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學戲的女生覺得她們以後有機會到中戲、上戲這類高等藝術學校深造;學舞蹈的女生覺得自己長得漂亮,畢業之後就業機會多,除了演藝圈,還可以去做模特或者去電視臺之類的地方。而學習二胡、唢吶等傳統樂器的男生基本上一畢業就得工作,而且大都是給那種紅白喜事伴奏的。
麥言的到來打破了這種格局,校長王盒在給同學們介紹麥言的時候說:“不久就會有一批學吉他、電子琴、爵士鼓、薩克斯等西洋樂器的學生到來。這類人雖然沒有去高校深造的機會,從這裏畢業後也沒有太多就業的選擇。可是他們理想遠大,他們的能力不可小觑。也許他們今天還在酒吧駐唱,還在街頭流浪,還住在地下室,還跟着演出團四處走,還漂泊在北京,還在考慮要不要解散樂隊。但明天,他們的明天不可限量,明天他們也許就是黑豹、唐朝、零點、beyond、張惠妹、張靓穎、張傑。”
怎麽這麽多唱歌的姓張?張姓可真是一大姓。這是麥言聽了校長那番慷慨激昂的講話後的第一反應。
“以後我們不愁沒有帥哥看了,等他們人來齊了我就從他們中間選一個做男朋友。”學舞蹈的女生白賽亞一邊壓腿一邊對身旁的辛欣說。
“他們的到來對于我們來說,不見得是好事,以後我們在這個學校的地位肯定要動搖了,你沒看校長對麥言的态度,多谄媚。來學那些西洋樂器的人,八成都是富家子弟。校長放松了對他們的管束,同時肯定會加強對我們的管束。不過反正也有學戲的那幫土賊和吹唢吶的那些土鼈給我們墊底,無所謂了。但是咱們得先說好了,不管後面來的人怎麽樣,這個麥言都是我的,你可不許跟我搶啊。”喜歡用“不但”“而且”“不過”“但是”這些轉折詞的辛欣一臉花癡地看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說。
“我才不會跟你搶,要知道後面肯定有更帥的,你這麽早下手,一定會後悔的。”白賽亞作出暢想狀,仿佛身處地獄,即将有王子拯救她一般。
四
麥言很期待校長口中說的即将到來的那一批學吉他的學生的,多幾個志同道合的夥伴不管怎麽說都不是壞事,更何況現在麥言住的是六個床位的寝室。六個床位,卻只有他一個人住,自在卻也無聊。剛來的時候他試圖去隔壁寝室交幾個朋友,結果沒聊幾句,就發現自己和他們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難怪,已經喜歡上搖滾的少年又怎麽會喜歡唢吶呢?更何況那幾個學唢吶的少年都只是為了謀生,和理想沒有半毛錢關系。
可是已經過去幾天了,一點新同學要來的跡象都沒有。麥言在學校裏就像個無處安放的游魂,校長特批在他的專業老師沒來之前,他可以去聽任何老師的課,也可以自由練習。
麥言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擺弄吉他,因為力道不穩,藍色木吉他已經被他弄斷了幾次一弦。無聊的時候麥言就背着吉他爬到宿舍樓的樓頂,聽風看山,麥言很喜歡這個學校所處的位置。
東面有條大河,夏天可以偷偷溜出去游泳。西面是一座叫龍的山,山上還有一座風穴寺,據說是古代四大名寺之一,寺裏有許多明朝時期的建築,據說還有一個北魏時期的大鐘。學校的南面是竹林,竹子都有幾丈高,郁郁蔥蔥,是個納涼和捉迷藏的好去處。北面是低矮的民居,過了那些民居就是瓷央的中心了,不過這地方雖然有個雅致的名字,往城中心看卻是個很普通的北方小城,一樣的高樓林立,一樣的車水馬龍。只有走到城郊,看到了這城市的過去,才能感受到這裏的美妙。
據說瓷央這名字的來源跟瓷器有關,城北到現在還有幾口官窯,宋朝的時候,宮裏用的瓷器就是從那些窯裏燒制的。那些瓷器個個美妙絕倫,價值連城。可惜一切已經成為歷史,只能在追憶的時候喟嘆幾句。
偶爾麥言也會去聽幾節樂理課,完全是因為教課的老師年輕漂亮,只有二十四五歲。雖然夏天已經過去了大半,早晚間天氣已經有些涼了,這老師卻還是穿着超短裙,裸露出來的肌膚白嫩光滑,麥言覺得那些聽課的男生十有八九是沖這老師去的,上課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們不由自主地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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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傳達室的時候,麥言意外地看到了黑板上有自己的名字,過去一看,是易暖的信。麥言心想這小丫頭還真是迅速,自己在博客簽名裏把自己的通信地址改成瓷央藝校還不到一周,她就寄信來了。
麥言字寫得很醜,卻喜歡給人寫信,最初只是為了收藏更多漂亮的郵票,後來漸漸地交到了幾個不錯的朋友。放棄了收藏這一愛好之後,麥言還是保持和遠方的陌生人通信的習慣。
只能和陌生人敞開心扉的麥言很喜歡在網上跟人聊天,可是他上網的時間并不多,而且他也不想給人留下網蟲的印象。于是就在網上留了地址,只要有人給他寫信,他一定會回信。這習慣保持了好多年,直到他徹底離開校園進入社會。
易暖的信只寫了兩頁,看落款的時間,是在麥言來藝校之前就寫好的,只是遲遲沒有寄出。麥言在之前的信裏曾經邀請過易暖來找他玩,易暖在洛陽附近的一個城市讀書,離麥言家不遠,離瓷央就更近了。可是易暖還是拒絕了麥言的要求,麥言看了信之後沒有馬上回複,仔細想想,他也不急于打破和易暖現在這種簡單的關系。
校長王盒說的那批學吉他的同學,其實只有兩個人。這兩個人原先是直接跟着瓷央的吉他達人李條學吉他的,校長請李條來藝術學校當老師,李條就直接讓他這兩個學生轉到學校來了。
麥言之前并沒有聽說過李條這個人,在那場音樂節之前,他對搖滾幾乎是一無所知。偶爾聽到姐姐說起一些名字奇怪的樂隊和那些比較活躍的歌手,麥言也記不住。
雖然比起校長之前誇張的話,麥言有些失望,但畢竟多了兩個同學,日子多少要比剛來時好過。在宿舍安置好了他們倆的行李之後,麥言帶他們去買日常生活用品。一路上這兩個人都在跟麥言講李條,講他的外表、他的性格、他的怪癖,他以前和崔健、張楚、何勇之類的人的演出,還有比他小十多歲的美豔無比的老婆和他剛滿一歲的小女兒,等等。
雖然講了很多,可麥言在腦海裏還是無法清晰地勾勒出李條的樣子,在那場音樂節之前,他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裏接觸過這類人。而那場音樂節觀衆太多,麥言搭帳篷的地方離舞臺太遠,夜裏雖然跟那些歌手有交流,但麥言木讷的性格根本和他們熟絡不起來。
這新來的兩個同學中一個叫趙茶,另一個叫韓越升。他們兩個已經跟随李條學了一陣子,還随李條參加過幾次商演。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他們和麥言有什麽區別,可是一拿起吉他,三個人的區別立刻就顯現出來了。這就是才華的力量,有才的人就像頭頂着一道光環,那種信心和氣質要比美貌更迷人。
最讓麥言羨慕的是趙茶和韓越升用的電吉他,這玩意加上效果器之後彈出的音樂特別有感染力,而他自己的木吉他跟它們一比就像一個笨拙的小孩,聲音單一,絲毫沒有穿透力。當然,主要是因為麥言還什麽都不會。不久之後他看到李條玩木吉他唱民謠,照樣可以玩得很動人。
據趙茶所說,李條已經知道了麥言的存在,過幾天就會來跟他見面,而最近這幾天,李條的意思是先讓趙茶和韓越升帶一帶麥言。
李條現在經營着一支樂隊和一家酒吧,麥言最初以為他白天忙于樂隊,晚上要照顧酒吧,所以兩周過去了還沒抽出時間來學校,後來認識了熟悉了,才發現李條的時間比誰都多,樂隊的生意他能推就推,推不掉就讓自己的助手去安排演出。而到了晚上,他在酒吧與其說是個老板,不如說是閑客,每個崗位都有人守着,他在酒吧就只是喝酒唱歌。他不願意去學校的最大原因是學生太少,他想等學生多起來了再去教。
五
秋天來得很快,站在宿舍樓頂上,眼看着周圍的景色蕭瑟起來,麥言感到有些落寞。父親最終還是給他打了生活費,他不用為以後的生活發愁了,不過買電吉他的錢,還需要他慢慢攢。
物質上的憂愁漸漸消散,精神上的憂慮又圍繞住他了,那就是學吉他的問題。趙茶和韓越升的優秀讓麥言第一次感到了自卑,以前在普通中學時的優越感蕩然無存。因為怕影響了和新朋友之間的友誼,麥言只能把這憂愁憋在心裏,只能靠努力練琴來排解這憂愁。有時候他也想給易暖寫信,可是幾次提筆,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喜歡報喜不喜歡報憂,而近來的生活,并沒有什麽驚喜值得一說。
麥言到藝術學校二十天左右的時候,來了個新同學,也是學吉他的。他和麥言一樣,是看了校長在地方電視臺上打的廣告才來的。和麥言不一樣的是,他早已經不是個學生了。他比麥言大兩歲,來之前是在很遠的一個城市的酒吧裏駐唱,因為不會彈吉他,他要比別的駐唱歌手少拿一半的錢,這次回家看到附近有學費低廉的藝術學校招生,他就來了。
他叫紀涼。
已經踏入社會的紀涼明顯比麥言和趙茶臉上多了一些滄桑。紀涼的到來比趙茶和韓越升的到來更讓麥言開心。因為紀涼和他一樣,目前對吉他是完全不懂,需要從頭學起。
有了四個人之後,宿舍裏就顯得熱鬧起來了,麥言也很少再爬到樓頂四處眺望了。除了練琴之外,更多的時間被他們消磨在了打牌、下棋和打籃球上。因為學校目前總共不足一百人,校長并沒有請宿管阿姨之類的人,除了校長和幾個授課老師,學校裏就只有傳達室裏看大門的老頭,食堂裏有個做飯的大師傅。到了晚上,學生還擔負着看管學校各種演出器材的責任,男生還肩負着保護對面那棟樓的女生的義務。
在麥言他們沒來之前,不光他們那個宿舍,整個學校都是寧靜的,那些學戲和傳統樂器的學生非常木讷,別說抽煙喝酒打牌,就是籃球都很少見他們打。學舞蹈的幾個女生雖然會耍一些幺蛾子,可是沒有這幾個帥哥的時候,她們也是有米無鍋,折騰不起來。
紀涼喜歡勾搭女孩子,在他沒來的時候,麥言等人一直覺得學校裏的女生太土太醜,沒有情趣,不值得在她們身上浪費時間。而紀涼一來,他們的觀點馬上就變了——有美女要叫來一起玩,沒有美女制造美女也要叫來一起玩。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麥言已經認識了這所不大的學校裏的所有人,就等着李條來了,買電吉他的錢姐姐也給他準備好了。可是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想買,因為趙茶說,木吉他是基礎,他們開始也是用木吉他練習的。比起電吉他來,木吉他的弦又高又緊,不好按,通常練一周,手上就會起很厚的老繭。等到練熟了木吉他之後再玩電吉他,就會很順手,不過前提是右手一開始就要用撥片,不能指彈。如果直接就用電吉他練習,以後玩起木吉他會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