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規模浩大的南北禁軍比武定在四月初一,離寒食節不過三天之差,寒食節在大靖是非常重要的節日,要進行上墳、郊游、鬥雞子、蕩秋千、打毯、牽鈎等一系列活動。此次禁軍比武設在寒食節前,搞得鎬京百姓無心勞作,紛紛提前過節。
往年禁軍檢閱基本都在皇家獵場或者京郊校場,南北禁軍分開進行,比武項目不多,火藥味也沒有這麽濃。雖然今年的禁軍精銳也在皇家獵場,可是還剩下那麽多士兵要在京郊搞大比武,那志在必得的氣勢,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啧啧,對鎬京百姓來說真可謂一場精彩至極的熱鬧。
上萬人的比試由于需要持續多日,于是在很多天的時間裏,鎬京人津津樂道的便是今天哪場比武最精彩,誰家二郎最出彩。
此外大長公主的名字也一同列入人們的讨論之中。比起上位者,鎬京百姓對南衙十六衛中的纨绔到底多讨嫌,有十分深刻的親眼見識乃至親身體驗,如今看十六衛平日值崗不摸魚不搗蛋了,和北門四軍比起武來本領居然也不差,雖然也有耍滑頭的,但總體來看,個個殺氣十足的樣子,還真像正兒八經的天子禁軍。
——而十六衛的這些改變都是從定國大長公主接手他們的訓導一職開始。
大長公主有一。不愧是帶出最彪悍西北邊兵的女将軍,這些好吃懶做的纨绔子弟以前嚣張得很,現在還不是被大長公主整治得服服帖帖——很多百姓如此議論着也贊許着司馬妧。
檢閱比武的活動很多,除了軍中傳統的射箭、打馬球和角力(類似相撲)之外,牽鈎(拔河)、圍獵、賽馬等等項目也被列入其中。這些設置是兩軍的頭頭貼心為皇帝考慮的,兩軍精銳加起來好幾千人,沒有七八天時間是比不完的,為了皇帝陛下看得不無聊,各種項目除了競技性之外同樣具有觀賞性和娛樂性,以保證氣氛熱烈又好看。
至于南北禁軍最終誰勝誰負,其實并不重要,即便為了二軍日後能和睦相處,皇帝陛下也不能厚此薄彼,兩軍都能拿到獎勵是肯定的。而且南衙十六衛雖然總體上确是比北門四軍稍差,但此次表現可圈可點,氣勢上不輸人,部分項目上還能贏過北門,作為南衙禁軍頭頭的王騰已經感到十分欣喜了。
司馬誠辦這場比試的目的,便是希望無論南衙的表現好與壞,都能找借口削去司馬妧的訓導一職。如果十六衛表現良好,那自然是嘉獎司馬妧一番,以她的訓導任務達成為由削去她的職務,如果表現不好,那更有借口換人了。
可是早在比武之前,司馬妧就十分識相地遞了折子,請求在檢閱比武之後辭去該職。這一舉動正中司馬誠的下懷,省得他頭疼應該如何既不落南衙的面子,又能罷掉司馬妧。
有了這個前提,司馬誠看起禁軍比試來,更為投入暢快,完全不用顧及太多。
司馬妧要乖乖做她的清閑公主去了,高延最近也老實聽話了,新提拔上來的以黃密為主的寒門年輕人做事也很賣力,兩稅制的實行目前看來十分順利,還有南诏那邊又是稱臣又是送美人的。
總之,朝堂上下一片悅耳之聲,司馬誠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十分舒坦,相信天啓四年一定是個好年頭。
他并未料到,這場盛大的檢閱之後,司馬妧突然于殿前辭去訓導一職的舉動,竟然會在十六衛中引起軒然大波。
一聽大長公主不再負責十六衛的訓導,趙岩第一個不幹。他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正在飯桌上,撂下筷子就往門外沖,不管明月公主在背後如何氣急敗壞讓他“站住”,他就是不聽。
反正最近因為他站在大長公主這邊的緣故,他和明月公主的關系已經鬧得很僵,家裏人也不阻止。他哥哥趙擇身為驸馬,一向順着司馬彤來,不可能為他說話,而他父親惠榮侯抱着兩頭都不得罪、兩頭都讨好的觀點,不阻止,便是默認準許他站到司馬妧那頭去,這樣一來無論哪位公主得勢,趙家都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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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岩如上次一樣,糾集了一批小夥伴去南衙府前請命。可是這次不像上回那麽容易,即便後來聞風而來的小夥伴越積越多,但是此次乃是聖上發話,王騰不可能松口,也沒有權力讓司馬妧回來。
群體聚集在一塊,盲目極端的情緒極其容易感染人,事态到了逐漸開始不可控制。即便司馬妧本人站出來讓他們回去,說他們已經是出色的天子禁軍,不再需要她的訓導,居然也沒用。
不聽,不聽。
我們就是要大長公主,就是要大長公主。
這些十六衛的昔日纨绔再次展現他們熊孩子本色,固執任性,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
在宮中的司馬誠快被他們氣死了。
“都是你父親出的好主意!現在善後都難!”高延不在,他只能怪高娴君,順手又亂扔茶杯。
高娴君攏了攏發髻,斜了一眼他,不說話。
最近因為還在路上沒入宮的南诏王女,她正在單方面和司馬誠冷戰,後宮女人不是一味賢良淑德就好。趁着對手還沒出現,沒有在皇帝心中占據什麽地位,她先吃頓飛醋,表示一下嫉妒,這才能讓皇帝感受到你對他的重視,順便也要撈點實質性的好處。
見高娴君不理他,司馬誠有些讪讪。這個女人跟了他這麽多年,當年立太子也少不了她在老皇帝身邊吹的枕邊風,如今因為南诏王女的事情她不理自己,自己還對她發脾氣,怎麽說都有點理虧。
“娴君,朕不是故意的,”司馬誠收斂情緒的功夫亦很好,馬上起身貼過去,“剛剛那熱茶燙着你沒有?”
“別碰我,讨厭!”高娴君似嗔似怒地瞪他一眼,多少年修煉出來的功夫,瞪得司馬誠心猿意馬,摟着她就要親熱。
本來高娴君想推拒的,可是想到父親的囑咐,自己至今膝下無子的尴尬,她便半推半就地從了。暗暗祈禱自己在南诏王女進宮之前,一定要有孕才行。
一場魚水之歡并不能解決實質性問題,司馬誠手段強硬地命令北門四軍出動,将鬧事的十六衛子弟抓起來通通杖責一百軍棍。
這一招若在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那兒使,或許好使,可是十六衛這幫人如今練出了身手,誰也不樂意束手就擒吃軍棍,頓時和北門四軍的人在大街上打了起來。
眼看事情就要鬧大,打算安安分分幹工作的高相被王騰和韋尚德兩個禁軍頭頭三催四請,老大不樂意地進了一趟宮,對皇帝陛下曉之以理、循循善誘,終于得了司馬誠的松口。
日後準許大長公主每月初一對南衙十六衛進行一次講武,若逢休沐,則當月講武取消。
這已經是司馬誠所能做的最底線的讓步。
得到這個結果之後,趙岩等人其實還不甚滿意。不過這群人也知道什麽叫見好就收,若再不依不饒下去,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後果可不是他們能擔當的。
于是這次鬧事便順利解決了,司馬妧坐在家中都有人為她争取權利,一點虧沒有吃,十六衛們除了和北門四軍起沖突受了點輕傷,基本也沒事。最倒黴的只有右吾衛大将軍王騰,司馬誠遷怒他治軍無方,連自己的士兵都彈壓不住,提前讓他告老還鄉,換了左千牛衛将軍林荃暫代右吾衛大将軍一職。
林荃此人是武舉出身,資歷很夠,性格耿直,不是一路追随司馬誠登基的嫡系。可是随着哥舒那其赴任河西節度使,司馬誠身邊一時确實找不到資歷夠、能打仗又忠心的武将,只能暫時使用林荃。
司馬誠如今的局面其實有些尴尬,文官集團他能調用的人很多,可是武将裏頭扒拉扒拉半天,會發現不是司馬妧的舊部,就是和她共事過,要麽則是和樓家有舊,像哥舒那其這種和司馬妧完全沒有關系的,幾乎找不到。
好在當今天下太平,邊境打得最大的一場仗還是十年前的“申酉驚變”,得力武将的缺失并不是目前一等一重要的事情。司馬誠決意将此事暫時按下不提,并派人通知哥舒那其,密切為他留意得力又忠心的武官。
而從南北禁軍大檢閱,到後來十六衛于南衙府門前鬧事,焦頭爛額的只有司馬誠,顧樂飛抄手坐在公主府裏等消息,像看戲一樣看完了整場熱鬧。
“還是我家殿下魅力大。”顧樂飛心情頗好地做出這個評價。每月一次的講武,相當于隐隐保持着對十六衛的一定影響,将來若出了事情,此等影響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沒想到十六衛的那些小子還挺有用,”顧樂飛對剛從南衙府歸來的大長公主如此道,順便笑眯眯地問她,“殿下日後賦閑在家,想吃點什麽?”
“什麽都可以,小白挑的那些廚子手藝都很好。”司馬妧手裏拿着一張拜谒所用的名刺,正低頭認真看着,對于顧樂飛的問題随口敷衍一句。
驸馬爺頓時有點不高興:“誰的名刺?剛剛送來的?”
“嗯,回府的時候恰好符揚交給了我,”司馬妧揚了揚那種簡單到只有一個人名的名刺,眼中居然有笑意,“我沒有想到,居然是陳先生的。”
陳先生?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