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可是大長公主又不是廟裏的菩薩,無論誰想見都能見到。連身為驸馬好友的單大公子也只能待上一盞茶時間,不過單奕清對此是大大松了口氣,他的本意便是來瞧瞧人可還好麽,既然沒事,他便寧願回去搗鼓自己的奇怪玩意。
除了樓家、韋家還有此次事情中出了大力的十六衛子弟之外,其他人都被笑眯眯的驸馬爺一一打發走了。
即使是這樣,公主府前的馬車亦絡繹不絕直到暮色西沉。
公主府的人口簡單,侍女仆從也少,指望西北來的邊兵們招待客人是指望不上的,顧晚詞也只有臨危受命,在後院指揮下人以做好後勤。
當門前鞍馬終于稀少下來,人聲漸寂的時候,顧晚詞總算舒了口氣。公主府中的下人多半是端貴妃高娴君在為司馬妧準備婚禮時派來的,按理來說應當十分得力,不過就她今日所感受到的,這些人似乎對今日來了哪些人更感興趣,而非做好手上的活。
顧晚詞想着一會要和哥哥說一下這件事,如果可以,盡量把公主府的下人都換掉。
她皇嫂不管後宅之事,一向都是哥哥兼職主母職位。可是哥哥畢竟是男子,縱使思慮周全,也難比女子心思細膩,對後宅許多小事也難以事事顧及。
後宅之中都是私密之事,為免得将來出什麽岔子,還是早日換上自己人為妙。
顧晚詞在心中思考,吩咐仆人打掃前院,自己往後院而去。還未走到地方,便聽得齊家三公子高亢的音量,正眉飛色舞地向顧樂飛講述今日南衙府前鬧事的精彩過程。
顧晚詞瞥了瞥嘴,對這位齊三郎邀功的姿态頗不以為然。她本來想找哥哥說事情,如今卻改了主意,腳步一轉,扭身去看她皇嫂去了。
齊熠遠遠看見顧家小姐似乎要朝這個方向來,可是中途不知道為何改主意,突然轉身走了。
他覺得奇怪,就多嘴問顧樂飛:“那是你妹妹吧?她這是在幹什麽呢?”
“可能是覺得這裏有只麻雀聒噪得很,不想過來招惹吧。”對于這位主動邀功的好友,顧樂飛沒給他什麽面子,嘴上一點不客氣。
齊熠撓了撓頭,倒也不生氣:“那個……我是不是該走了?”
顧樂飛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莫非你還想留下來蹭一頓公主府的晚膳?”
齊熠讪讪一笑,明白顧樂飛這是不耐煩想要趕人,倒也知趣,老老實實告辭。看着連軸轉四日幾乎沒有合過眼的好友,眼下已有明顯的青影,他知道自己确實應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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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府,還得向自己父親複命,他在睿成侯心裏一貫是扶不上牆的的爛泥,要不是嫡母把他當親子一樣看待,處處護着他,齊三公子早被睿成侯的家法打得皮開肉綻、沒法見人。此次去南衙府鬧事的事情,是他瞞着父親做的,不過父親竟然沒責怪他,還囑咐他以睿成侯府的名義去看望大長公主。
好像一天之內,他就從父親心中的爛泥變成了文武雙全的好兒子。
齊熠起先想不明白,不過看到公主府前的車水馬龍後,他大概明白了過來,如今人人看見大長公主不好惹,或多或少都想來巴結一番。
說到底,還是大長公主自己有實力。
“小白,鄭易那邊……”齊熠走前想起正窩在鄭府沒臉出門的鄭易鄭五公子,見左右無人,他便壓低音量湊近顧樂飛,揮了揮拳頭:“要不要我找人……”再狠狠教訓他一頓。
“不必,”顧樂飛淡淡道,“此事我自有主張。”驸馬爺的“主張”,就是一個月之後鄭五公子的失足落井,不過齊熠現在還不知道。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顧樂飛,嘀咕道:“怎麽覺得你有點不一樣……”
顧樂飛笑容不變:“哦?何處不一樣?”
若說以前的笑是和善親切,如今的笑更像是笑裏藏刀。要把二十多年不得志所積累的郁氣緩慢地盡數釋放,不再得過且過混日子,也無意掩飾內心怨憤,要的就是睚眦必報、快意恩仇。
齊熠看人或許不是很準,但是對于這個相處多年的好友,他自認還是有些了解的。能讓顧樂飛有此改變,一定是大長公主的事情給了他莫大的刺激。
他沒有揭穿,只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堪輿,若有事我能幫上忙的,盡管來找我,無須客氣。”
顧樂飛低笑一聲:“多謝。”
晚膳用過,對于許老頭教的按摩手法,顧樂飛躍躍欲試。一方面是他确實想要實踐一下學習成果,另一方面則是對于能夠親手摸到公主殿下那修長雙腿的雀躍之情。
顧樂飛懷着小激動的心情撫上司馬妧的小腿,她的腿部勻稱且全是肌肉,有力得很。顧樂飛只覺手感不錯,只是幾道淺淺的傷痕有些破壞美感,便笑道:“高家送來的那藥似乎還有祛疤作用,改日為你抹上,看看效果如何。”
司馬妧乖乖地點頭,猶豫片刻,又遲疑着問他:“那麽多疤……果然很不好看吧?”
顧樂飛搖頭笑道:“殿下的一切自然都是最好的。”
這幾乎已能算得上情話,可惜大長公主遲鈍非常,只以為他是在好心安慰自己。
輕松的前奏過去,接下來的按摩則是痛苦非常。司馬妧是很能忍痛的。顧樂飛的手法生澀,力道輕重不一,她便死死抱緊棉被一言不發,空氣中充滿濃烈的藥味。全部穴位按完一道下來,司馬妧疼得滿頭大汗,顧樂飛亦是滿頭大汗。
“小白,辛苦你了。有件事我想同你說一聲,”司馬妧緩了緩神,感覺好了許多,方才開口道,“我今日想了一下,覺得比武之後該向陛下辭去十六衛的訓導之職。”
顧樂飛一愣,沒有說話,而是将雙手放進煮過藥汁的熱水中,試了試溫度,小心将司馬妧的雙腿浸入水中,然後慢慢地回答她:“你若喜歡做這件事,一直做下去也無妨。”雖然她提出的這個辦法确實是目前最合适的,南衙十六衛的人心向着她,最好的結果已經出現。凡事過猶不及,她再霸占着十六衛不放,恐怕司馬誠又要坐不住了。
司馬妧的決定和她的直覺一樣,永遠都是對的。
可是她當時對這份訓導之事投入何等的熱情與精力,顧樂飛全部看在眼裏的。
他不希望她不開心。
“我之所圖,并非這些人能支持我,不過是希望十六衛應當有天子禁軍的樣子,不讓地方軍府看輕了去。中央的威權若被輕視,難保不出兵禍。”
“如今十六衛個個精神昂揚,我想要的禁軍模樣已經出來,日後只要他們堅持訓練,和北門四軍齊肩并非難事。”
“辭去此職,免了陛下的忌諱,又是好事一樁,我為何不做?”
司馬妧的語氣很果決,其實當她說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不過是通知顧樂飛一聲而已。
顧樂飛細細拿帕子擦了手,側頭往她的方向看去,見她表情堅決,只是目光中的落寞掩飾不了,辭去訓導之職,她也不知道自己日後還能做些什麽。
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顧樂飛在心中默念道,卻覺得這話拿出來安慰她太過蒼白,他想了想,忽而道:“妧妧可看過胡旋舞?”
這種由西域康居傳來的舞蹈因為輕盈的動作中有急速旋轉,因而顯得極為好看,在整個大靖都十分盛行。
司馬妧長居河西走廊多年,自然看過無數次,她點了點頭。
顧樂飛嘻嘻一笑,從櫃中抽出一條女子的帔帛來。只見他往自己的臂間一搭,腳尖一點,做出一個胡旋舞的起式動作:“铛铛!小生便來給大長公主跳上一段胡、旋、舞!”
司馬妧噗嗤笑了。
胡旋舞多數節奏明快,風格剛勁,旋轉和踢踏的動作極多,身材纖細的女子身着胡裙帔帛,舞起來美麗動人,宛如仙子。
可是身材圓潤的驸馬爺舞起來麽……
見過大白蘿蔔扭腰擺臀麽?見過不停旋轉的糯米團子麽?
說好聽點,便是憨态可掬。
說實在點,就是滑稽可笑。
驸馬此舉,真是拼了老命。饒是平素不愛笑的司馬妧,也被他逗得前仰後合。
“小白,夠了,停下罷,”屋裏燒着炭火原本就熱,見他剛剛擦完汗不久,現在又是一頭汗珠,司馬妧笑着朝他招招手,聲音是她自己也沒料到的柔和,“過來歇息一下。”
謝天謝地,拼了這條小命,他終于把寶貝公主逗樂了。
親娘啊累死小爺了。
顧樂飛喘着粗氣,一屁股坐在榻上。鑒于自己如今體力太糟,他開始鄭重地考慮減肉的問題,卻不料剛想了一個開頭,旁邊的女子便“撲”的一下抱了過來,十分愉悅地拿臉在他厚實松軟的肩膀上蹭了又蹭。
“小白,你真好。”她誇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