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阿甜。”
高峥仿佛被蠱惑一般,情不自禁叫出她的乳名,令顧樂飛和顧晚詞兄妹倆雙雙變了臉色。
顧樂飛變臉色的原因自不用說,他如今都只稱司馬妧“殿下”,高峥竟敢當着他的面喚她“阿甜”,他連當場砍了高峥的心都有。
顧晚詞則是驚訝于高峥的不顧場合,皇嫂現在和他可沒什麽親密關系,他如此喚她也不怕引人誤會嗎?不顧忌皇嫂的名聲麽?
相比之下,司馬妧倒是最淡定的,她只是輕輕皺了皺眉:“此名乃是幼時母後為我所起,自她離開後已多年不曾有人提起,我也不願聽到,高大人如此稱呼我,與禮不合。”
“是高某逾距了,”高峥的臉微微紅了,拱手讷讷道,“是我的錯,提起了殿下的傷心事……”
見他一副情意綿綿的模樣,顧樂飛的牙都要酸倒了。既然司馬妧不提,他也沒有請高峥進去坐一坐的打算,只笑眯眯地打斷他的話:“你是來送藥的?什麽藥,可否一觀?”
高峥抿了抿唇:“天氣寒冷,高某能否進去說話?”他也不傻,恐怕顧樂飛拿了藥之後就會立即趕人,他此次除了來送藥,最重要的是看看司馬妧的傷病情況如何。
顧樂飛眯着眼睛望着他笑,若是平時倒有點彌勒佛的味道。可是如今他四天未合眼,眼有血絲,下有青影,對人笑的時候竟帶出幾分陰冷之感,讓人感覺背後涼飕飕的。
“此藥……是你從端貴妃處求來?”顧樂飛忽然問。
“不錯,這藥乃是萬象國……”
顧樂飛打斷他的滔滔不絕,徑直問道:“端貴妃如此大方,竟把兩瓶全都給了你?”
“當然,”高峥不由自主地看向司馬妧的方向,連聲音也放柔了,“姐姐說大長公主的舊疾乃是為國征戰所致,便是把全部的藥都給你,也是應當的。”
哦?
顧樂飛的臉色浮現出幾許興味的笑。
和面前的小天真不同,高家父女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物,此次竟把如此珍貴稀少的藥送做人情禮,與大長公主結好的意願不言自明。
Advertisement
南衙十六衛這麽一鬧,看來極有效果呢。
顧樂飛微微一笑:“這藥可以留……”
“不必,”司馬妧忽然道,“我很感謝高主簿贈藥之情,不過我的舊疾并不嚴重,無須如此珍貴的藥。”
高峥的臉色頓時一變,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情不自禁地沖上去:“可是、可是我想看看你好不好……”
司馬妧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不知道高家贈藥背後的理由是什麽,關于各種勢力、關于朝堂鬥争的事情對她而言總是太複雜,可是就高峥表現出來的這份情意,她就不願接受。
司馬妧不希望欠無謂的人情。
“殿下……我……”高峥看她并不愉快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惴惴,急切地想要解釋他沒有求回報的意圖,只要她好便好了,可是一緊張起來,竟然不知道怎麽措辭才好。
而從顧晚詞的角度看去,兩人隔着一扇窗說話,所形成的畫面竟然十分之美。複發的舊疾令女子多了兩分憔悴的柔弱,但她目光沉靜,依然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而如谪仙般男子立在窗外,臉色微紅,焦急又擔憂地注視着她,無計可施的模樣,仿佛是因為十分的深情,故而在她面前才如孩童一般手足無措。
“哥哥……”顧晚詞輕輕拉了拉顧樂飛的衣角,卻沒說什麽,只是表情有點發愁——高家大郎如此貌美又如此深情,哥哥你能是他的對手嗎?
顧樂飛面無表情,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麽。
司馬妧的态度很堅決:“高大人的心意我領了,請回罷。”
“妧妧剛才接受了大夫的按摩,此刻累得很,”顧樂飛忽然一笑,不經意間緩和了已經僵住的氣氛,“高大公子若是以自己的名義送藥,妧妧當然不會接受,原因你自己心裏清楚。其實你居然有臉來見她,我一直覺得很詫異呢。”
上一句還是緩和氣氛,下一句居然使得氣氛更緊張。
高峥瞪着顧樂飛,白淨的一張臉幾乎要憋成豬肝色。
“不過,”顧樂飛話鋒一轉,“若是以高府的名義……看在高相的面子上,妧妧自然不能不接受。”
承高延的情,和承高峥的情,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性質。
顧樂飛懂得凡事留一線的道理,依照如今高家和司馬誠的關系,将來或許有合謀的機會,也未可知。
更重要的是,凡是對司馬妧好的東西,哪怕來自高峥,他都不會拒絕。
顧晚詞和高峥都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麽問題,高峥覺得只要這藥對她好,以高府的名義相送也沒什麽。
只有司馬妧,轉過頭來,目光奇異地盯着顧樂飛看。
他剛剛一口一個“妧妧”,聽得她渾身出起皮疙瘩,真是好不習慣。
除了樓家人之外,從來沒有人會叫她“妧妧”。
高峥臨到走前也沒能進屋去看司馬妧,反倒是目睹了她靠在顧樂飛身上,他扶着她一步步往卧床去的親密舉動,司馬妧勾起唇角和顧樂飛說了什麽,很開心的樣子捏了他兩下。
高峥不知道顧樂飛是故意逗引大長公主捏自己的,他只有心塞塞地離開。
顧樂飛吩咐顧玩去追還沒走遠的許老頭,把高峥送來的藥拿去給許老頭鑒定一下,然後他對司馬妧笑道:“殿下對待高峥的态度真是不近人情。”語氣聽不出絲毫譴責,反而十分高興。
司馬妧眨了眨眼,不回答,反而問他:“你之前喚我妧妧,莫不是故意為了說給高峥聽?”
“哦?怎見得?”顧樂飛微笑,圓乎乎的臉顯得無辜極了:“殿下不喜歡我如此叫你?”
“有些奇怪,卻說不上哪裏奇怪。”
顧樂飛雙眼微眯,不動聲色:“若是高峥這樣喊你,你也覺得奇怪嗎?”
“自然奇怪,這是逾距。他看上去……”司馬妧想起高峥注視她的目光,眉頭又皺了皺,“若是男女之情,那最麻煩不過。”
枉然自己與她朝夕相處數月,竟然還是淪落到跟高峥一個層次。
顧樂飛心中不悅至極,臉上倒掩飾得很好,笑容純然,表情從容:“可我是殿下的驸馬,如何不能喚你一聲妧妧?難道只許殿下叫我小白?”
司馬妧愣了一愣:“似乎……确實……”她好像只把小白當抱枕了,忘記他還有個驸馬的頭銜,真是很抱歉。
趁着她犯迷糊,顧樂飛又追問:“前些日子你拉着我晨練,望我身體康健,可曾想過我如高峥一般瘦的樣子?”
小白瘦下來?身上沒有肉?
司馬妧完全怔住。
“我……從未想過……”
她茫然地回答,一臉“小白瘦下來簡直是滅頂之災”的慌亂表情,顧樂飛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反應。
見她如此,顧樂飛的眸光不易察覺地沉了沉。
果然,在她心裏,他只是“小白”而已。
有很多肉肉的小白,既不是驸馬,更不是男人,只是一個她很喜歡的玩物一般的存在吧。
即便知道如此,他也心甘情願,并不怪她。
只是現在情況有了變化,他所索求的,更多了些。
他很想要她。
凝視着面前女子在病中依然十分英氣堅毅的面容,顧樂飛內心郁郁,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剛剛高峥和司馬妧說話的一幕。他極厭惡多餘的高峥,卻不得不承認那一刻的畫面着實賞心悅目,和他站在司馬妧身邊的那種強烈的違和感相比,或許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她。
但是……
如此一來,她便能喜歡自己?
未必。
顧樂飛在冒風險賭一把和繼續做她心頭好的小白之間,猶豫不決,越想越覺煩躁。凡事仔細謀劃便能有結果,唯獨男女之情,女兒心思,是他無論如何也左右不了的。
眼見顧樂飛的臉色陰晴不定,司馬妧伸出手來,在他肉嘟嘟的臉蛋上輕輕拍了一拍,目光擔憂:“小白,你不太高興麽?是不是幾天沒有歇息很累?”她從未在顧樂飛身上見過此等陰沉情緒,便以為是因為連續四日不眠不休的緣故。
好吧,她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就是手上老繭太多,自己以後得好好嬌養她。
不管怎樣,高峥可享受不到這份待遇。
顧樂飛彎了彎唇角,神色柔和下來,正想趁機摸一摸她的手,再說兩句好聽的,卻聽到外頭傳來咋咋呼呼的喊聲:“妧妧,我的妧妧啊,你在哪兒呢?讓外祖看看,怎麽又犯了腿疾,這、這聖上苛責皇妹,老夫要上折子!”
“老頭子你別在這裏瞎嚷嚷,萬一妧妧在歇息,被你吵醒了怎麽辦?”
司馬妧雙眼一亮:“外祖,外祖母!”
呵呵。顧樂飛嘴角一抽,知道吃豆腐的想法得泡湯了。
中氣十足的呼喊越傳越近,看來是攔都攔不住,而且估計公主府裏的士兵也不敢攔他們的老上級——骠騎大将軍樓重樓老先生。
樓寧昨夜得了公主府傳來的消息,知道表妹現在需要休息,為了避免外祖擔憂,他便自作主張将消息攔了下來。可是今天早上南衙十六衛的鬧騰,搞得全鎬京都知道這件事情了,他想攔也攔不住,而且估摸着經過一晚上的休整,司馬妧的精神應該恢複不少,便帶着夫人孩子一道,陪着外祖和外祖母一起來了。
全體出動的樓家人恰好和韋恺在路上碰到,得知他代表韋尚德的意思來關心大長公主傷情,樓重大手一揮,把韋恺也一道捎帶上。
這只是一個開頭而已,樓家和韋恺剛剛到了沒多久,府門前的士兵又來遞帖子,顧樂飛那總是足不出戶的好友單奕清也代表英國公府——前來上門慰問。單奕清進來的時候還有點委屈,他消息一貫不靈通,今天如果不是爺爺提起,他還不知道大長公主舊疾複發的事情,結果就因為自己消息不靈通,被爺爺罵了一頓。
不多時,在南衙府門前示威成功的齊熠又帶着一幫南衙十六衛的兄弟們,提着大包小包的補品,笑哈哈地上門拜谒。這一次和以往不同,每人都遞上帖子,帖子上的稱謂不是代表着這個府就是代表那個府,總之都是托家裏人的意願上門的。
一群人中唯獨趙岩是以個人名義來的,明月公主和司馬妧不對付,惠榮侯要看自己兒媳婦的臉色行事,自然不可能派趙岩來,不過對于他的舉動卻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不管不問。
而很快的,右吾衛大将軍王騰也帶着手下們前來看望。
一時間,大長公主府居然門庭若市,華蓋雲集,往來如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