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顧樂飛當然不止是來送點吃的如此簡單。
他是來考察敵情,外加拉、仇、恨的。
司馬妧擔任十六衛總教頭也有一段時間了,十六衛子弟們對大長公主的敬慕之情也該培養出來了,他也該來看看“敬慕”之情有沒有變質的了。
順便讓這群人對“大長公主的驸馬”一詞有直觀認識和深刻印象。
顧樂飛向來是一個很懂得“未雨綢缪”的人。
其實趙岩衆人所見,司馬妧抓住他手的那一幕,完全是他故意做給這些人看的。旁人要司馬妧做這件事很難,可是顧樂飛只要說一句“殿下我親自提的食盒,頗有些中了,瞧瞧我的手都勒瘦了”,司馬妧的腦子會自動提取“瘦”這個關鍵詞,然後很迅速地抓過來捏捏,認真鑒定“還是那麽胖,沒瘦”。
真相就是如此簡單又殘酷。
他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大長公主和他的“恩愛”,只是因為他冠絕鎬京、獨一無二的胖而已。
當感受到今日訓練的部分十六衛子弟,約莫四千人投射來的憤怒目光時,顧樂飛表面不動聲色、內心暗爽地瞄了一圈,然後笑眯眯對司馬妧道:“明日我還可再過來麽?”
“不過是十六衛的校場而已,你要來看什麽?”司馬妧奇怪地問。
顧樂飛笑容更甚:“來看看殿下。”順便拉一下今天沒在場的剩餘人次的仇恨。
司馬妧覺得他的舉動有些奇怪,說話也有點奇怪。可是他這要求并不過分,若她拒絕,也沒有合理理由,便也只好點頭答應:“倒是可以,但不能再如今天一樣擅闖校場、破壞紀律,不能影響到十六衛的訓練。”
顧樂飛微笑颌首:“必定不會。”而且想必他在場的時候,十六衛的子弟們訓練會更加努力——化悲憤為力量麽。
此時晨訓已經結束,衆人解散,雖然顧樂飛送來吃食,但司馬妧自然不會在這種地方用膳,而是和顧樂飛一道離開。
望着大長公主英姿飒爽的背影和驸馬爺高大圓潤的身材,趙岩幽幽地道了一句:“好白菜沒豬拱了。”周圍聽到的人有的立即點頭附和,有的則憤怒地回頭瞪視他:“你竟敢将大長公主比喻為白菜!”趙岩注視着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幾位,無言以對,只覺得稀奇,原來十六衛裏還有比他中毒更深的。
如顧樂飛所願,今天的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十六衛,聽到的人多半是趙岩等人的反應,但也不乏如鄭易一般語出嘲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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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主殿下審美怪異,如今風靡京城的血暈妝不就出自她手?八成是腦子有什麽毛病,所以才看上顧家二郎那個死胖子。”鄭易懶洋洋地說着風涼話,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全聚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得意起來。
他在被自己老爹鄭青陽執行家法前,在十六衛中可是能呼風喚雨的小霸王。結果一個月的養傷假結束,他一回十六衛,驚恐地發現居然變天了,以前唯他馬首是瞻的那些人都跑得差不多,連好夥伴趙岩也和他翻臉。
讓他如何能不挫敗、不郁悶。
如今靠着諷刺司馬妧,又博得了衆人矚目,他自然要得意一番,而且要更加賣力地譏諷她:“你們說說,就顧二郎那個吓人的重量,晚上的時候,是他在上頭,還是大長公主在上頭呢?若是他壓着大長公主,那……”他越說越下流,其他在場聽見的人不由得臉色難看起來。鄭易要的就是惡心別人的這個效果,他翹起二郎腿,擡眼望着旁邊幾個跟着他混的兄弟,兄弟立即會意地抖起肩膀,一群人嘿嘿嘿淫笑起來。
“砰!”
只聽一聲重響,鄭易座下椅子被人一劍斬斷腿,乒乓幾聲亂響,他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十分狼狽,引起一片笑聲。那些聽到他說下流話诋毀大長公主的人心有怒氣,其中不少人都有家族背景,只是礙于鄭家最近聖眷正濃而不敢輕易動他,可是适時的嘲笑,他們誰都樂意做。
“誰!誰他娘的敢玩小爺!他娘的不想活了!”鄭易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只聽背後冷冷的一個聲音傳來:“我。”
是趙岩。
他面結寒霜,手上提着劍,殺氣騰騰,一眼不錯地盯着鄭易。
鄭易被他盯得犯怵:“趙岩,我不過開個玩笑,你那麽認真做什麽!”
禁軍之中,皆是男人,說幾個葷段子逗樂實屬正常,但這說笑範圍有所限制,為了維護軍隊層層的等級尊嚴,下官不可調侃上官。雖然司馬妧并非十六衛的長官,可是即便不提她的皇族身份,那她也有一個威遠大将軍的一品頭銜,且是他們實際上的總教頭。故而鄭易此舉乃是以下犯上,将黃色笑話講到大長公主的頭上,是不合禮法的。
如果人人都像他這般不敬尊上,以司馬妧天然弱勢的女子身份,根本無法在軍中立下威信。
趙岩沒有想得那麽多,他只是純粹憑着一腔怒氣削了鄭易的椅子腿,有意讓他難堪。
可是聞訊趕來的齊熠想得更遠一些。
“鄭小公子,這可不是什麽小事。今日你敢拿大長公主和驸馬開玩笑,明日是不是就敢拿陛下和端貴妃逗樂子?”齊熠臉上帶笑,眼睛裏卻沒有笑容:“你自己要犯欺君之罪,別他娘的連累我們這些無辜聽衆。在場的各位,你們誰樂意聽鄭小公子說這些無聊玩意?”
人群裏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哼笑,除了鄭易的六七個小夥伴們,在場其他人的目光中都帶上了譏諷,似是都在嘲笑鄭易的沒腦子、沒教養。
“大夥散了吧,省得倒黴。”有人半嘲諷半輕蔑地丢下一句,轉身離去,很快廳中原本聚集的人都跟着離開,即便本來是為了換班在此稍作停歇,他們寧願換個地方歇息,也不想和鄭易待在一塊。就連忠心耿耿跟着他的幾個小跟班也面面相觑,目光中流露出猶豫的神色。他們只是覺得背靠鄭易這棵大樹好乘涼,沒想成為十六衛的衆矢之的。
察覺到自己瞬間被衆人孤立的鄭易,臉上出現慌亂的神色:“你們、你們……”他語無倫次,眼裏恰好落入一個人離開的背影,他立即抓住時機大喊道:“趙岩,你小子陷害我!明日我便讓我爹彈劾你趙家!”
趙岩看他不得人心,也懶得再和他計較,本來打算跟随衆人一起離開。結果鄭易突然來了這樣一句,他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這位昔日好友:“你放狠話之前,問過鄭右丞了麽?”
趙家的确沒有鄭家“副相”的勢力大,可是趙家背後站着的是明月公主。只要她一日不失聖心,他們家就沒人敢動。
鄭易說話,都不經過腦子的麽?
齊熠聽見,偷笑一聲。也不做聲,擡腳麻利溜了,省得把鄭易那小子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他老爹睿成侯的根基可沒有惠榮侯的大,惹不起鄭家。趙岩餘光瞥見溜得賊快的齊熠,撇了撇嘴,難得厚道地沒有吱聲。他心知若非今天齊熠及時趕來說了那幾句話,以他當時的怒火很可能便和鄭易打了起來,後果不好說。
在趙岩身上吃了癟,鄭易不甘地想在齊熠身上找回來,卻發現人早就走了,而且滿屋子除了他的幾個跟班之外,全空了。
鄭易心中驀地湧出一種衆叛親離的巨大失落和挫敗。
“五少……”他的跟班中有人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找回場子?”
鄭易微微低頭,沉默片刻。
“不必,趙岩等豎子,我還不放看在眼裏。”
他擡起頭來,冷冷一笑:“根子,還是在那個女人身上。”如果不是她冒然要在十六衛插上一腳,他怎麽會混到如今的境地?
司馬妧,一切都是司馬妧的錯!
當鄭易在這邊咬牙切齒痛恨司馬妧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前腳溜走的齊熠,後腳踏入了顧府大門。
顧樂飛今日回府,是因為顧延澤的兩個學生要來拜訪。二人都是進京述職的官員,皆從河南道來。恰好四處游學的老師難得也在京中,也不在乎顧家身份敏感,抱着拜訪老師的心意來了。
顧樂飛少時常聽這些長輩和父親一同論道,只是年紀漸長,以纨绔形象示人的他許久不曾參加此類活動,如今重新撿起,不知是出于何等心思。
或許,也是一種未雨綢缪。
幾人品茶論道,不談政事,只談風月,聊得十分愉快。可是苦了齊熠,他在偏廳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顧樂飛,最後他不耐煩了,幹脆抓過顧府的一個侍女:“讓你們小姐來一下。”
侍女警惕:“你找我們小姐做什麽?”
“大長公主托我轉交她一樣東西,”齊熠說謊不打草稿,指了指自己十六衛的一身官服,“難道我會騙你?”
還真是騙人。
時下男女大防不嚴,齊熠是顧樂飛的好友,而且這又是在自己家中,見見男客倒是可以。顧晚詞聽了侍女的話,半信半疑地前來,便見等得不耐煩的齊熠幾步躍至她面前,急急道了一句:“耳朵湊過來。”
顧晚詞面色古怪,像看瘋子一樣看他:“小女與齊三公子,似乎不是很熟呢。”
除了大長公主之外的女人,果然都很麻煩。齊熠懶得多言,幹脆自己湊了過去,小聲而且快速道:“轉告小白,今日鄭易诋毀你哥哥嫂嫂,和趙岩等人起了沖突,這小子心思詭谲,恐有後招,讓他替殿下日後多留心此人。”若非小白早在他入十六衛之時便囑咐他,盯着十六衛中心懷不軌之人,他才不耐煩在這裏候這麽久。
他的口中熱氣吹拂在耳上,所說之言信息量又很大,顧晚詞不由愣了愣神,待她反應過來,發現齊熠已經跑了。
她吩咐侍女收了廳中殘茶,嘀咕了一句:“睿成侯家的人,都像他這麽沒規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