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這麽快。
司馬妧愣了愣:“年前就走?”
“打算到時候同江南道進京述職的官員一道離京,路途有伴,也可提前熟悉情況。”
“哦,”司馬妧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到了地方好好幹,外祖那邊我會照應着,你盡可放心。”
樓寧苦笑一聲:“又要你擔起責來,似乎我總是一意孤行的那個。”
司馬妧淡笑:“男兒當志在四方。京中擢升無望,自當外放歷練。只是若三五年還不出成績,你便勿要回京見我們了。”
這話帶着調侃的意味,她對樓寧到底有多少本事并不清楚,升官發財也不是所有人的追求,她只希望激勵他好好努力,在地方幹出一番政績來,也不負樓氏之名。
比起她的盲目樂觀,顧樂飛的态度更冷淡一些:“京中水深,地方的也不淺,鋒芒太銳,小心磋磨。”
“這我自然知道,因此才要同江南道的一起離京,也是提前打好關系,”樓寧好歹在京中翰林院混了兩年,這一點倒有信心,他看似謙遜實則自信滿滿問道,“不知驸馬還有何指教?”
顧樂飛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句話。”
“第一,該送的要送,卻須分人送。”
“第二,該收的要收,但可不全收。”
“第三,錢財要散,方得人心。”
沒料到他真有話說,樓寧愣住。
還未等他體會出這三句話的深意,顧樂飛又道:“官場中人,無非是互相給面子,但給多少、怎麽給,個中分寸得自己拿捏。顧某并非潑你冷水,只是若想在地方做出一番成就,造福一方百姓,免不得要經歷官場中的各種道道。你身份本就敏感,記住莫讓人抓住把斌,也莫得罪上司和小人,只要做到這兩點,做事必會順風順水。”
樓寧直愣愣瞪着顧樂飛,半晌沒反應過來,看他神情淡定、侃侃而談的模樣,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不太認識這個死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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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兩人,誰同你一起外放?”顧樂飛又問。
樓寧呆呆回答:“韓一安,他決意去劍南道。”
“哦?此人倒是有點意思。劍南道,殿下,你的舊部周奇便在劍南道任游擊将軍吧?”一個棄了做京官的機會請求外調,一個繼續做他的翰林等待擢升,當日是誰透露消息,已經十分明顯了。
“初來乍到必定艱難,若你覺得此友可交,賣一個殿下的關系給他,讓他與周奇結交一番,未嘗不可。”
“哦,對了,江南道的現任監察禦史朱則,為人正直,喜愛書畫。他曾聽過家父講學,算是他半個門生。你初去江南道必要拜訪他,帶兩本我父親最近注釋的手稿去,他想必會很喜歡。”
顧樂飛有條有理,聽得樓寧一愣一愣的。
先前他還覺得自信滿滿,躊躇滿志地要在江南道幹出一番大事,振興江南商業,讓江南富庶天下。
現在聽顧樂飛一番細致到人的指導,頭頭是道。樓寧沒想到他空挂一個關內侯的名頭,未曾踏足官場,居然對各地官員情況這般清楚。
顧樂飛之所言,都是他未曾考慮或未曾知曉的事情。
樓寧挫敗地發現自己其實什麽也不懂,空有一腔熱血,卻不知腳踏實地。
這時,在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司馬妧忽然道:“小白,你吓到他了。”
啊?!
顧樂飛正細心思慮如何為大表舅子的外放鋪條好路,一擡頭,發現樓寧幾乎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表情複雜,仿佛不認識自己了一樣。
“啊呀呀,好像差不多就這些了,”顧樂飛換上一副素日的笑臉,笑嘻嘻地上前拍拍樓寧的肩膀,“大表舅子,官場兇險,好好努力啊。”
“你、你等會,”樓寧肩膀一斜躲過他的胖蹄子,繼續直愣愣盯着他,“姓顧的,你沒混過官場,怎麽知道這麽多?好小子,你是不是一直故意……”扮豬吃老虎呢?
他一時思維腦洞大開,聯想到司馬妧和顧胖子對外的恩愛形象,不由得揣測是不是這兩人合演給皇帝的一出戲。他知道自己表妹個性耿直不善權謀,所以這戲本一定是顧樂飛寫的。
不過目的是什麽呢?
反正這裏頭肯定有陰謀,有陰謀。
樓寧信誓旦旦地認為自己真相了。
晚上,樓寧在公主府用了便飯後才走,一直到走之前他都用探究的眼神盯着顧樂飛,時不時在顧樂飛和司馬妧兩人之間掃來掃去,一副“我可能發現了大秘密”的嚴肅表情。
顧樂飛被他盯得很無奈。
給旁人出主意果然是件十分惹麻煩的事情,因為沒有哪個人相信顧胖子的腦子居然很好使。
雖然他真的腦子很好使,對此顧樂飛毫不謙虛。
只是,比起樓寧的刮目相看,司馬妧的沒有反應反而令他覺得不安,她對他的種種表現一直以來十分淡定,好像他本該如此。
但自己的對外形象不是這樣的啊。
明明是纨绔+胖子+好吃懶做+……諸如此類完全讓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受不到威脅的标簽。
哪裏出了問題?
臨到睡前,糾結非常的顧樂飛終于忍不住問出口:“殿下,聽了我今日對樓寧囑咐的話,呃,你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小白很聰明啊,”司馬妧舒服地撲了上來,抱住,使勁捏、捏、捏,“你小時候就很聰明,我還記得呢。”
說完她還異常滿足地長嘆一聲。
冬日裏抱着軟乎乎的肉墊子最舒服了。
自從她發現自己早上起來都是抱着顧樂飛的,由此追問得知晚上她會忍不住貼近人肉抱枕。鑒于身體本能無法抵抗,她幹脆肆無忌憚,常常想撲就撲。
顧樂飛時常郁卒地認為,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男人,一個正常的男人。
“殿下不覺我隐藏了什麽嗎?”他追問道。
“嗯……我信你不會害我,至于你為何隐藏自己、不願暴露才幹,必有你的理由,”司馬妧手下繼續蹂躏他,不過回答的話倒是很認真,“我對于相信的人,從來不多問、不多疑,一貫如此。”以前對她的部将是這樣,如今對顧樂飛也是這樣。
她的心胸坦蕩,确實比得過大半男子。而與她恰恰相反,顧樂飛自己少有“信任”二字可言,他的好友只有兩個,防着的人卻多如牛毛。
可是他十分喜歡也十分珍惜“信任”這種感覺。
尤其是從她口裏說出來的“相信”。
所以,雖然又被她捏得痛痛的,但是此次他心甘情願。
翌日清晨,十六衛的校場,又到大長公主訓人時間。近來按部就班進行強化訓練,十六衛子弟的精神面貌和身體狀況都好了許多。
只是今天,司馬妧一進場,就發現齊刷刷的目光朝她掃過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
“出了何事?”司馬妧朗聲問。
所有人心有靈犀一般,齊刷刷地搖頭:“無事。”
司馬妧皺眉,又側頭問今日負責講武的符揚:“出了何事?”
符揚也是一頭霧水:“屬下不知。”只是聽其他人說,從昨天開始,十六衛的這些人老湊在一齊交頭接耳讨論什麽事情,時不時有人垂足頓胸,大叫一聲“怎麽會這樣”,可是……具體是什麽事情,他還真的不知道。
其實趙岩能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就是他把昨日在英國公府所見的驸馬和公主“恩愛”一幕當八卦傳出去,由此引得今天校場上出現這種奇怪氣氛。
雖然,在場很多世家子弟聽自家爹娘或者爺爺奶奶說過,那日祭廟的時候、還有皇宮設宴的時候大長公主和顧家胖子十分恩愛的模樣。可是那時候他們對司馬妧沒有感性的認知和直觀印象,聽了也就當笑話一般過了。
現在可不一樣。
英明神武的大長公主居然給顧家那個死胖子擦黑煙、拍背順氣,那麽體貼!
怎麽可能!
在場很多人都抓心撓肝,滿腔憤懑無從纾解。
看到大家都和自己一樣的反應,趙岩表示自己終于開心了。可是大長公主不問他本人,他才不會如實交代呢。
可是,所有人都沒料到這個消息還不是最令人郁悶的。
巳時一刻,晨訓結束的時間,校場外突然響起一陣喧嘩,好像是衛兵阻攔了某人進入。
“我給我家殿下送小食犒勞,你什麽身份,管得着嗎?”一個男人得意洋洋、揚武耀威的口氣,聽上去就不像好人。
可是十六衛們卻發現,臺上的大長公主突然站了起來,神情微訝:“他怎麽來了?”
誰來了?
十六衛面面相觑,十分好奇,而此時他們教頭之一的符揚匆忙趕去和衛兵說了什麽。随後一行提着食盒的人出現了,其中為首的、最顯眼的,是一個圓滾滾的胖子。
只見他一溜小跑,動作靈活、十分麻利地爬上臺子,笑着和大長公主說了幾句什麽,然後衆目睽睽之下,大長公主主動抓住了他的肥蹄子。
艹!
今日在場的十六衛子弟,每個人同時在心中罵出同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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