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怎麽回事?”齊熠剛一發問,便見單大公子手舞足蹈地朝自己跑來:“我成功啦,我成功啦哈哈哈!”
看來是真高興,一點都不結巴了。
“什麽成功了?”心情不好的趙岩在一旁涼涼道:“單大郎好厲害,做出什麽東西能把房子炸了啊?”
單奕清興奮道:“就是……”
“就是他煉什麽玩意的時候……咳咳……突然爐子炸了,好在人都沒事!”顧樂飛突然搶過話頭,雖然還咳着,卻起身朝趙岩的方向走來,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趙三,今天當值呢?看見這裏有誰了麽?”
趙岩十分嫌棄地側過身子避開顧樂飛的肥豬蹄,他當然知道顧樂飛說的是誰,大長公主在此,他自然應當先行禮。
雖然他覺得這個女人無情得可恨,可是也承認她很有本事,不管怎樣,給她行個禮,趙岩還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不知怎麽搞的,他本來要躲過顧樂飛然後給司馬妧行禮的,顧樂飛卻又貼了過來,趙岩再退,然後腳下絆倒一塊石頭,他身形一晃,雙手下意識胡亂抓住身邊某樣東西。
“撲通”一下。
齊齊落水。
司馬妧站了起來,明亮的眸子朝顧樂飛的方向望去。
“無事,湖邊上的水極淺。”顧樂飛雙手撐起半倒下身體,在水中箕踞而坐,笑呵呵道。比起他落水也高高興興的模樣,趙岩則是黑着一張臉爬起來,覺得自己倒黴透了。
他沒注意到,在自己起身的一瞬間,他心目中的死胖子伸出右手食指,悄然在唇間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司馬妧看見了,單奕清看見了,齊熠也看見了,可是三人之中,唯獨他不知道這個手勢代表什麽意思。
他抿了抿唇,沒有吱聲。
很顯然,趙岩是這裏唯一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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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奕清此次搗鼓出來的玩意,一定是不能随便讓人知道的。
由于英國公府時不時出現這種事故,此次也依然沒有傷到人,故而不了了之,趙岩懷着郁悶的心情換了身衣服離開。
齊熠卻在當值時間結束後,尋了條小路,悄悄獨自溜回了英國公府。
璇玑樓是英國公長女單钰嫁人前所住,自她遠嫁後就空了出來,這麽些年以來都被單奕清挪作研究之用,毀壞數次,單國公府中的人都已經習慣了。
單奕清住的另有院落,齊熠溜進來之後不需要人引路,熟門熟路自己摸到了單奕清的致知院。
三人都在書房。
書房的桌上放着一個用紙殼做成的小球,外頭還連着一根繩子。
“這是什麽?”齊熠好奇地問,心知八成這小球就是璇玑樓此次爆炸的元兇了。
單奕清依然處于興奮狀态:“我正在想呢,是叫它火毬好聽,還是叫火蒺藜霸氣?”
眼看齊熠要去碰那小球,顧樂飛冷不丁吼了一嗓子:“裏頭是火藥,小心爆炸!”
火藥?!
齊熠吓得手一哆嗦,連忙收了回來,驚魂未定地望着屋內三人,一臉茫然無措。
望着這個日日在校場刻苦訓練的好學生的呆滞神情,司馬妧好心解釋:“放心,它沒有點燃引線便不會爆炸。”
意識到自己被耍的齊熠對顧樂飛怒目而視,礙于司馬妧在場他又不敢對顧樂飛怎樣,只有盯着桌上那玩意咋舌:“乖乖,這玩意點燃就能炸毀一座璇玑樓?”
“不,那需要十餘顆。”單奕清估計道。
璇玑樓的爆炸,便是因為試驗中不慎點燃了十來顆火蒺藜的引線,幸而司馬妧眼疾手快将兩人拎了出來,不然如今境況如何猶未可知。
顧樂飛也沒有想到,這一次還真讓單大公子搗鼓出了一件利器。他昨日晚上接到單奕清的帖子,邀他今日上門讨論一件東西,恰逢司馬妧休沐,想着好友的璇玑樓中有不少有趣的機關玩意,想在她面前讨個好,便誘惑着她一起來了。
沒曾想遇上了爆炸。
真是好險。
火蒺藜呈球狀,內含火藥、鐵蒺藜和六首鐵刃,點燃引線後以臂力抛出,火藥爆炸後可點燃周邊事物,用以火攻和驚擾敵軍都不錯,也有一定的殺傷力。
“啧啧,這麽好的東西,确實不能讓趙岩那小子知道,不然不是便宜了惠榮侯?”齊熠想起顧樂飛支走趙岩的舉動,摸着下巴連連點頭。
“不,是便宜了上頭那位,”顧樂飛的手朝上一指,低眸斂眉,淡淡道了一句,“他如何防着我們殿下,我便如何防着他。”
齊熠嘿嘿直笑:“我們殿下?堪輿,這稱呼還是不夠親密啊,你平日在家都怎麽叫大長公主的?”
……就叫“殿下”。
顧樂飛冒然被他點中痛處,很不舒服,不想告訴他事實,便挑眉一笑:“齊三公子莫不是校場跑圈還不夠多?”
……娘的,拿大長公主壓他,顧小白你好意思麽?
齊熠憤憤然。
他沒注意到對面的驸馬爺說這話時,一直忍不住拿眼偷瞥身邊司馬妧的反應,可惜的是她并未聽他們無聊的對話,手裏拿着那個紙做的小球專心致志地琢磨。
“它的結構精巧,可惜外殼是紙做的,火藥防潮防水性能本來就差,紙殼一旦受潮,連帶內裏受損,很可能整個火蒺藜就報廢了。就這一點上還需要改進,”她純粹站在戰争實用的角度考慮這件東西的可推廣性,“步騎皆可用此物,攻守城、突襲、打圍等等時候都可用此驚吓敵人、打擊士氣,甚至焚燒一座城池也不在話下,但火藥不能就地制作,所需補給太大,十分考驗後勤。”
單奕清愣愣地看着她,突然間,他猛地伸手,一把從她手裏奪過他的寶貝:“殿下,我、我沒想拿它用于戰場,就是、就是憑興趣做出來的一個、一個玩意而已。”他急得鼻尖直冒汗。一想到這東西将造成無數座璇玑樓的爆炸,整個人從興奮的狀态中冷靜下來後,開始止不住後怕。
單家大公子,其實是個十分心軟的人。
看他死死将火蒺藜護在懷裏,寧死不肯給人的緊張模樣,司馬妧怔了怔,恍惚看見了幼時的樓寧。樓寧也是從小就很心軟的一個人,連看殺雞都怕,更不肯跟着樓定遠學武。
她還為此嘲笑過他,堂堂男子漢,膽子那樣小。
其實是她忘了,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經歷過殘酷的亂世,故而這一世從小便能習慣戰場、殺戮和滿手血腥。
那時候的樓寧還是個孩子,就像單奕清現在看她的眼神一樣,清澈、天真,卻又帶着懵懂與惶恐。
司馬妧不由朝他笑了笑:“不想讓它用于戰場,就別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最親密的人也不可以。”
單奕清緊緊皺了眉,似乎在思考什麽,最後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你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絕對不可以說出去!”
他較真的樣子又讓司馬妧想到了死活要學文的小樓寧,忍不住擡手想摸摸他的腦袋,承諾一句:“我保證。”
可是手剛剛伸到半中央,顧樂飛的兩只大胖蹄子猛地攥住她的手,聲音變調,連面容都扭曲起來:“殿下你幹什麽?男人的頭不能随便摸!”除了我的。
司馬妧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我覺得他挺可愛的,有點像樓寧小時候……”
我可愛?純良害羞的單大公子騰地紅了耳朵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差點就被大長公主調戲了。
“可愛什麽可愛,從頭到腳他就是根木頭,哪裏和可愛沾邊?”重點是哪裏有我可愛。
發現自家公主殿下似乎沒有什麽男女大防意識,又想想她過去成日和一大幫男人混在一塊,沒有這種觀念也實屬正常。
但是他還是覺得十分憋屈。
尤其是她明天還要接着去操練南衙十六衛那幫小混蛋。
越想越不高興的顧樂飛攥住她的手往外走,邊走邊叫道:“回了回了!打道回府!東西也看了,這裏沒什麽好待的,二位再見!”
大長公主表示不知道驸馬怎麽回事,突然鬧着要回家。
那就回家好了。
注視着很不搭調的這對夫妻的背影,齊熠摸了摸下巴,又嘿嘿笑起來:“堪輿翻臉……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哦?”
大概是表兄妹間也有心靈感應,司馬妧剛剛觸“人”生情,想起小時候的樓寧,回家的時候便在公主府前看見了樓府停着的馬車。
“我猜是那件事,殿下覺得呢?”顧樂飛十分高深莫測地輕輕在她耳邊說了這麽一句,可是下一秒卻不得不努力扭着大屁股自己下馬車。他回身企圖十分君子地接她下車,誰知她不解其意,只順手捏了他胖乎乎的胳膊一把,然後自己輕松地跳了下來。
顧樂飛有點郁卒。但不論如何,他還是笑容滿面地跟着司馬妧一道迎了樓寧入府。
初冬的黃昏,公主府的庭院中有凋謝的樹朝天伸着光禿禿的枝幹,斜陽将它的影子投射在地,系着披風的樓寧随他們夫妻二人走過庭院時,腳步忽然在枯枝交錯的陰影中停下,緩緩道:“妧妧,我已遞了請求外放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