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意外
林瓷書回到家時已經很晚,客廳漆黑一片,只有未合上的窗簾透進了一點微弱的亮光。
他打開客廳的燈,蹲在玄關給狼犬擦腳,聽到動靜的小貓從陽臺的方向沖出來,圍在他的腳邊喵喵直叫,不時站起來用頭和身子蹭他的小腿。
林瓷書抱起小貓,揉了揉她小小的腦袋,“抱歉,我們回來晚了。”
小貓蹭着主人的臉頰打着呼嚕,在林瓷書松手後跳回地上,豎着蓬松的尾巴去找蹲在玄關的狼犬。
狼犬低頭和跑過來的小貓貼了貼鼻子,小貓跳起來抱住她的脖子,被順勢趴下的狼犬撲在地上。
林瓷書收好東西,從抽屜裏拿出一包零食,笑着問正疊在一起玩耍的小貓和狼犬:“餓了嗎?要不要吃凍幹?”
他搖了搖手裏的零食,凍幹在袋子裏晃動着發出了好聽的聲音,扭成一團的兩只寵物迅速分開,一前一後沖到主人跟前,仰頭望着他手裏的零食。
“喵嗚——”小貓站起來做了個拜拜的動作,身上的毛被狼犬舔得濕漉漉的,一撮一撮黏在一起,随着蹲下站起的動作分開又合攏,像一只會移動的毛絨恐龍玩偶。
林瓷書好笑地看着小貓,點了點身旁一臉無辜等待投喂的罪魁禍首,狼犬發出低沉的呼嚕聲,躲開主人的手指,歪頭去叼他手裏的零食袋。
“知道了。”林瓷書擋開狼犬湊過來的腦袋,按住躍躍欲試的小貓,拆開零食袋分起了凍幹。
零食凍幹的分量不大,不過十來分鐘就被兩只寵物一掃而空。
林瓷書把最後一點碎屑倒進小貓的食盆裏,沉寂多日的門鈴忽然響起。
他打開門,站在門外的克裏斯驚魂未定似的捂着胸口,“我聽尤利安說你遇到危險了,你還好嗎?晚上需不需要我留下來陪你?或者我叫孩子們過來?”
她有些語無倫次,白皙的臉龐因激動而充血,捂着胸口的手微微顫抖着,林瓷書沒由來的陷入了沉默。
年長女性的關心在那一瞬間填補了過去二十幾年因母親離世留下的空白和遺憾,比鐘伯延的擔心更讓他難以招架。
“我沒事,克裏斯。”林瓷書握住克裏斯顫抖的手輕聲重複道,“我沒事。”
克裏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聞聲趕來的狼犬叫了一聲,對她搖了搖尾巴。
林瓷書摸摸狼犬的腦袋,語氣輕快道:“今天出門的時候她鬧着非要出去,我就帶她一起去散步了。”
“幸好有她在。”
克裏斯拍着胸口一連說了好幾聲“那就好”,拉着林瓷書閑聊了幾句,在提到鐘伯延時,她臉上的表情從擔憂變成了欲言又止。
林瓷書以為她會問些什麽,早早想好了搪塞的腹稿,但克裏斯糾結了一小會便饒過了這個話題,只說:“如果有什麽事情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我會的,你回去休息吧。”林瓷書揮手與她告別,克裏斯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一夜過去,曾經游蕩在小鎮街頭的混混消失不見,林瓷書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除了克裏斯家的孩子定時送來采購的食材之外再沒有其他人打擾。
他每天待在家裏,空閑時坐在露臺看看樹梢上跳躍啼叫的雀鳥,趴在窗前陪愛犬玩丢樹枝的游戲,疲乏了就抱着小貓午睡,日子過得安靜又枯燥。
尤利安忙于處理案件,抽不出時間來看林瓷書,只能每隔一段時間打電話和他溝通案件的進程,順便聊一些零碎的話題。
林瓷書并不介意這種程度的“打擾”,時常躺在沙發上聽尤利安說話,偶爾也會主動問一些事情。
兩個人不會聊太久,但那天快要結束通話時,尤利安突然叫了林瓷書的名字,“我前幾天在醫院碰到那位鐘先生了。”
林瓷書捂着小腹上的手顫了顫,聲音卻是平淡的,聽不出一點起伏:“是嗎。”
“好像是去換藥。”尤利安自言自語地嘀咕一聲,扯了幾句無關的話,和林瓷書唠叨了兩句就匆匆挂斷了電話。
手機裏傳來“嘟嘟”的忙音,林瓷書坐在沙發上,盯着枝頭搖搖欲落的樹葉。
這段時間他總是會陷入突然的放空,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鐘伯延。
盡管不算太久遠的事情,林瓷書對第一次清洗标記的手術沒有記憶,那時他被強制打了麻藥送上手術臺,在喪失知覺的情況下接受清洗手術。
昏迷時他隐約聽到有人叫了一聲“鐘醫生”,醒來時卻床邊空無一人,沒有陪護,也沒有鐘伯延。
林瓷書看着病床旁空蕩的座椅,忽然有些失落,但很快,這種失落又消失了。
标記清洗的傷痕褪去,在父親的見證下,林瓷書和汪桐結了婚,那個曾經标記過他的家庭醫生徹底成為了永久不可提起的過去式。
在沒有發生意外以前,鐘伯延在林瓷書面前的身份很單純,只是短期的家庭醫生,負責在海島為他調理身體。
等林瓷書和林家精心挑選的聯姻對象結婚後,他的丈夫會為他安排新的家庭醫生,鐘伯延不會在他身邊待太久。
鐘伯延不屬于林家,林瓷書以為離開海島後自己至少可以和鐘伯延做朋友。
但只是他以為。
鐘伯延标記了他,破壞了林家精心準備的商品,四年的心血毀于一旦。
林瓷書知道林家會處理這個毀掉Omega清白的家庭醫生,沒有向父親詢問鐘伯延的下落,沉默地接受他的責難,接受他為自己安排的婚事。
林瓷書做好了再也不見鐘伯延的準備,重逢後從沒有對他有過好臉色,鐘伯延卻一再為自己解圍。
如今鐘伯延的慣用手受了傷,日常生活怕是有諸多不便。
可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明明标記已經洗了,身體裏似乎還殘留着Alpha該死的信息素,總在松動時隐隐作祟,林瓷書恨透了Omega的生理缺陷。
他煩躁地關上窗,玻璃窗撞着金屬邊框發出“嘭”的巨響,吓到了正在地毯上玩球的小貓,趴在狗窩裏休息的狼犬擡起頭,睜着一雙圓潤的眼睛望着他。
小貓丢下小球飛奔向主人,狼犬踱着步子慢吞吞地湊到他的身旁,用鼻子蹭着他的小腿。
林瓷書撓了撓小貓的後頸,抱着狼犬坐在地毯上發起了呆。
自從被混混糾纏後,林瓷書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再去過那間咖啡館,也沒有再碰到鐘伯延。
并不是他刻意回避,只是那天回來以後,他的身體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或許那天被Alpha糾纏時被狼犬拽着跑出小巷,難産後未能完全恢複的生**承受不住劇烈的運動,從陪鐘伯延去醫院起一直在斷斷續續地疼痛。
林瓷書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難産的後遺症,盡可能待在家裏靜養,沒有外人來訪,只有兩只寵物陪着他。
夏末的空氣散去燥熱,清晨突起的風吹得窗戶陣陣作響,林瓷書在睡夢中被響動驚醒,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也許是起風的緣故,今天的氣溫似乎比前幾天下降了一些,他覺得有些冷,想要關上窗戶,雙腳剛剛踩上地板,從腹腔和恥骨傳來的劇痛令他瞬間失去了意識。
林瓷書重重地倒在地上,眼前閃過一陣陣黑,幹澀的喉嚨裏充斥着鐵鏽味。
他聞到了鮮血的氣味,濃烈沉重的血腥氣在空氣裏彌漫飄散,小貓和狼犬亂作一團,在他面前低叫嘶吼。
林瓷書把手伸到身下,冰涼顫抖的指尖碰到了一大片溫熱的濕濡。
他出血了,不在發情期,也沒有分娩,他的生**毫無征兆地出血了。
大股鮮血從生**裏湧出,瞬間浸透了睡褲和地毯。
林瓷書蜷縮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空隙裏,肚子裏的髒器揪在一起,被撕裂穿刺的疼痛從腔體內部貫穿全身。
他似乎又回到了難産那天。
擱置在沙發上的手機嗡嗡地振動着,林瓷書聽着它不斷發出聲音,伸出手卻怎麽也夠不到。
他無法向外界呼救,圍繞在身旁的小貓又在刻板地轉圈,不停地蹭着自己。
林瓷書沒有力氣安撫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從喉嚨裏發出的撕裂呻吟更加劇了小貓的恐懼。
他聽見小貓發出了尖銳的叫聲,狼犬在用爪子和牙齒啃咬金屬,也聽到了窗戶被打開的聲音。
狼犬踩着沙發跳出了窗戶,落在花園的草地上,從林瓷書的視野裏消失不見。
林瓷書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失去大量血液和溫度的身體已經不再顫抖,刺耳的嗡鳴漸漸蓋過了小貓的叫聲,白光在瞳孔中擴散,慢慢覆蓋窗外的景色。
他躺在鮮血蔓延的地毯上,不知過了多久,被白光籠罩的視野忽然暗下。
一道灰色的人影落在眼前,他的面容在逆光中模糊,聲音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林瓷書看不清也聽不見,只感受到落在臉頰上的滾燙的觸碰。
像在海島的那一夜,像記憶裏唯一一次沒有感受到痛苦和厭惡的、将他從可怕的熱潮中解救出來的、來自Alpha的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