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夢魇
無意再與鐘伯延進行任何交談,林瓷書在陶瓷杯下壓了一張鈔票,牽着狼犬朝咖啡館的大門走去。
鐘伯延連忙起身追他,剛邁出一步就得到一個冰冷的眼神。
“別跟着我。”林瓷書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冷淡地警告鐘伯延。
鐘伯延後退了一步,卻說:“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小鎮常年接待游客,來往人員混雜,盡管有警車來回巡邏,狼犬時時刻刻陪伴在身旁,可這并不能百分百保證林瓷書的安全。
他是Omega,受到信息素牽制的,注定處在不可逆轉的被動地位,鐘伯延不希望林瓷書再受到傷害,剛才在咖啡館裏發生的一切也應證了他的顧慮。
但林瓷書并不買賬。
“再不安全也沒有你鐘伯延危險。”他不留情面地嘲諷,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在笑,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木門上的鈴铛叮叮當當地響起,林瓷書與抽煙回來的老板擦肩而過,推開木門徑直離去。
鐘伯延沒有追上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門後。
夏日午後的陽光灼熱,迎面而來的微風裹挾着塵土的氣息,幹燥而悶熱。
林瓷書從晃動的樹蔭下走過,一輛開往居民區的公交從遠處的路口駛來,緩緩停靠在站臺。
寬闊的車身擋住了街對面的咖啡館,落下的陰影辟出一小片清涼的空間,林瓷書沒有多做停留,帶着狼犬坐在了背陰一側的座位上。
他靠在車窗上出神地望着照映在柏油馬路上的影子,街邊的咖啡館被抛在身後,逐漸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
公交車一路平緩前行,駛入寂靜的居民區,停靠在無人等候的站臺前,走過陽光滾燙的小路,林瓷書回到了屬于自己的花園。
他打開大門,正在午睡的小貓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從貓爬架的頂端一躍而下,拖着歡快撒嬌的叫聲跑到門邊迎接主人。
她蹭着林瓷書的小腿,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眯着眼等待主人的愛撫。
長時間在外走動,林瓷書有些疲乏,沒有像往常一樣抱起小貓,只輕輕點了點她的腦袋,解開套在狼犬脖子上的牽引繩。
他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進浴室,洗去身上的塵土和疲倦,一頭倒進沙發,擱置在沙發上的手機順着扶手的弧度向下滑落,“咕咚”一聲掉在了地上。
蹲守在沙發旁的狼犬小心翼翼地叼起手機塞到主人的手邊,濕漉漉的鼻子輕輕頂了一下他垂在沙發外的手。
“謝謝。”林瓷書閉着眼有氣無力地摸了摸狼犬毛茸茸的耳朵,沒有理會放在沙發邊緣的手機。
離每天吃藥的時間還有幾個小時,現在睡下去或許會錯過鬧鐘,但他睜不開眼,也不想再吃藥了。
林瓷書讨厭吃藥,讨厭藥片苦澀的味道,讨厭它引起的副作用,漫長而無用的治療擊垮了他對醫生和藥物最後的信任。
他甚至覺得醫生制定的治療方案不過是利用藥物将他的精神和肉體折磨到崩潰,用更大的痛苦掩蓋過去無法忍受的抑郁和狂躁,由此營造出被治愈的假象。
也許本來就不存在治愈的可能。吆和
林瓷書沒有表現出頹靡的狀态,但他消沉的情緒影響很快到了家裏的寵物。
經歷過流浪和遺棄的狼犬和小貓敏感又缺乏安全感,感受到主人低落的心情,開始在沙發旁焦躁地踱步,不時趴在沙發邊緣小聲地呼喚主人。
林瓷書睡得很沉,沒有給予她們回應。
小貓和狼犬得不到主人的安慰,又跳上沙發貼着主人的身體趴下,緊緊地依偎在他的身旁。
一貓一狗各自盤踞一角,狹窄的沙發變得更加擁擠。
半大的小貓尚且還能蜷縮在沙發的扶手上,已經成年的狼犬緊緊挨着林瓷書的腿躺下,整個身體幾乎挂在沙發的邊緣。
林瓷書半夢半醒時給狼犬讓出了位置,但沙發無法同時容納他和狼犬,一整個下午狼犬不停地被擠下沙發,但她不吵不鬧,掉下去了就自己爬上來。
将就着睡了一下午,晚上稍微清醒一些的林瓷書不得不轉移到二樓的卧室休息。
二樓主卧的床寬大柔軟,足夠他和兩只寵物并排躺下,但小貓執着地貼着小腿盤成一團,狼犬趴窩在另一側寸步不離地守着。
久違地躺上床,林瓷書睜着眼睛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怎麽也睡不着。
比起夏季突降的暴雨,鐘伯延的出現更加輕松地勾起了不太久遠的記憶。
一年前暴雨不止的夜晚,Alpha的信息素撲面壓下,澆在Omega的身上。
林瓷書濕漉漉地蜷縮在鐘伯延的懷抱裏,潮濕的皮膚在滾燙的手掌下顫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被透着花香和青草芬芳的水汽填滿。
他始終記得鐘伯延的牙齒是如何刺穿他的腺體,在後頸留下标記的。
那是一個不完全的标記,鐘伯延沒有貫穿他的腺體和生**,手術清洗得很徹底很幹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而他會像倒貼一樣嫁給汪桐,完全是因為那個标記。
林瓷書按着眉心,努力将鐘伯延的樣子趕出大腦。
午夜的小鎮寂靜無聲,屋裏靜得能聽見狼犬和小貓的呼吸聲。
窗外的路燈早已熄滅,手機提醒吃藥的鬧鐘響了又停,躺在床上的林瓷書依舊無法入睡。
與鐘伯延有關的回憶被輕松地驅逐,可每當他閉上眼,眼前出現的都是汪桐那張醜惡的嘴臉。
林瓷書最初懷孕的時候出現了很嚴重的妊娠反應,吃不下油膩的東西,即使強制咽下很快又會吐出來。
他的身體消瘦得厲害,只能靠清粥和營養液維持自己和腹中胎兒的生命。
然而母體在孕期艱難茍活,腹中的胎兒卻沒有減緩汲取養分的速度。
它在生**裏快速生長,膨脹的孕肚高高隆起,撐裂脆弱的皮膚,林瓷書的小腹上爬滿鮮紅的妊娠紋。
他的身體被摧殘得醜陋,不再受輕薄膚淺的Alpha喜愛。
汪桐每一次看見他的身體時都會露出鄙夷嫌棄的表情,懷孕初期說着愛語的嘴裏吐出林瓷書從未聽過的惡毒話語。
可即便如此,刻在Alpha骨子裏的惡劣本性依舊占據上風。
汪桐對大着肚子的Omega有一種近乎病态的癡迷和執着,不論林瓷書如何哀求都不肯退讓。
Alpha與Omega的體格和力量差距懸殊,林瓷書在被标記的那一刻就無力掙脫,孕期更是只能抱着肚子艱難地忍受汪桐的折磨。
柔軟舒适的床成了噩夢的搖籃,見證着汪桐所有醜惡的罪行。
林瓷書一整夜都在嘗試入睡,卻一次又一次被揮之不去的夢魇驚醒。
身旁的小貓抱着尾巴渾然不覺地打着呼嚕,面朝自己趴下的狼犬擡起頭,睜着一雙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我沒事,你睡吧。”林瓷書抹去掌心的冷汗,慢慢捂住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