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擴散
下午三點,陽光褪去灼熱,街道上的行人逐漸多起來,咖啡館的沿街窗臺旁聚集着前來拍照打卡的游客。
空蕩安靜的獨處空間變得熱鬧嘈雜,夾雜着陌生語言的交談聲在耳邊響起,閃光燈刺眼的光芒從眼前一閃而過,将林瓷書的思緒從久遠不堪的回憶中拽了出來。
他擡起頭,視線在咖啡館來回掃視幾圈,試圖在身後的人群裏尋找魯莽的偷拍者,卻只看到聚在一起交談的陌生男女們。
高大的Alpha摟着嬌小的Omega靠在吧臺前與老板交談,從阻斷貼紙下溢出的信息素和濃烈的香水融合在一起,甜膩的香味在溫熱的空氣裏擴散彌漫。
狹窄的空間裏漂浮着躁動的氣息,信息素順着林瓷書後頸腺體上斑駁的傷痕緩緩滲進皮肉,針紮般的刺痛伴着惡心襲來,啃噬着Omega的神經。
林瓷書沒有貼阻斷貼紙,頻繁受傷的腺體敏感脆弱,經受不住貼紙反複的撕拉,只能用略長的發尾蓋住,現在卻成了這個密閉空間裏唯一可侵入的目标。
在身體出現更加劇烈的不适之前,他提着牛皮紙袋匆忙離開了咖啡館。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敲打着鈴铛發出一陣令人不悅的噪聲,在傳進林瓷書的耳朵前被合上的木門封閉在身後的咖啡館裏。
逃離了信息素萦繞的咖啡館,林瓷書再一次站在了社區醫院門前的岔路口。
樹影在路面粗糙的紋路上搖晃,透着暖意的風卷着幹燥的氣息從耳旁拂過,吹散纏繞在身上的膩人香味,穿過蓋在脖頸上的發尾輕輕撫着陣痛不止的腺體。
載滿乘客的公交在林瓷書身後的站牌前短暫停靠了片刻,等幾位年輕的游客上車後又緩緩啓動,向着熱鬧的中心街道駛去。
林瓷書拿出手機,跟着導航的指引往小鎮最大的商超走去。
通向商超的街道靠近小鎮裏唯一的景點,街邊的商店挂着畫滿誇張圖案的複古英文招牌,敞亮的櫥窗裏擺着玲琅滿目的商品,沾着薄薄灰塵的玻璃上倒映着來往行人和對面街道的影子。
林瓷書抱着牛皮紙袋走過十字路口,難得在商店的櫥窗前停下了腳步。
這兩天他都是坐在車上倉促地略過小鎮的街景,隔着玻璃窗旁觀的景色像蒙着一層薄紗,到處都透着一股不真切的虛幻感。
充滿美式風情的畫面在林瓷書的眼前一晃而過,只留下朦胧模糊的影子。
過去在海島的時候,他沒有機會離開別墅去看大海以外的風景,身邊還有一個鐘伯延,四年得過且過,毫無實感,如今走在異國城鎮的街道上,林瓷書才真正感受到了獨自生活的孤獨感。
或許只要他在這座小鎮生活得足夠長久,這些陌生的景色終有一日會變得熟悉,但唯獨這份孤獨感是長久的無法消弭的。
林瓷書不再對陌生人保有信任,無法與任何人建立親密關系,注定孑然一身。
小鎮的商超開在中心區的廣場旁,道路交錯複雜,林瓷書穿過了一整條商業街才找到商超的大門。
他站在自動感應門前看着在貨架之間穿行的陌生人,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才踏進門內,拉過一旁空置的推車朝堆滿商品的高大貨架走去。
購物車的車輪碾着地上的瓷磚,嘈雜的摩擦聲和客人交談的聲音在貨架之間此起彼伏。
林瓷書推着車穿過冷氣飄蕩的生鮮區,從塞滿膨化食品的零食貨架中找到蜂蜜,取下兩瓶放在購物車裏,又在各種水果香味混合的木箱裏挑出一個新鮮檸檬。
這一次他沒有計劃買太多東西,一顆檸檬和兩罐蜂蜜,還有幾包速食食品和一些今晚會用到的生活用品。
昨天來得匆忙,早晨醒來又忘記檢查中介公司在別墅的儲物櫃裏放了什麽,但林瓷書知道昨天傍晚才通電的冰箱裏必定是空無一物。
從咖啡館售賣的三明治來看,小鎮現成的食物大抵不合自己的胃口,而獨居不可避免需要自己做飯,離婚前他幾乎沒有進過廚房,現在只能摸索着從最簡單的速食食品開始。
希望不會太麻煩。林瓷書看着躺在購物車裏的速食面,不由得擔心起自己接下來的生活。
挑好自己需要的東西,林瓷書推着購物車在人工櫃臺前排隊等待結賬買單,從醫院帶出的牛皮紙袋安靜地躺在購物車的一側,被散發着冷氣的商品包圍着。
排在前面的客人采購了大量的零食和日用品,收銀臺上堆滿大大小小的罐子和包裝袋,林瓷書一邊看收銀員掃條碼,一邊漫無目的地放空思緒。
等了将近二十分鐘,那位客人才提着大包小包離開了收銀臺。
零碎的日用品和食物結算很快,在對方搖搖晃晃走向停車場時,林瓷書已經結完賬,提着自己的購物袋走出了商超。
購物袋裏只裝了幾樣商品,但這樣的重量對體弱的Omega而言過于沉重,細長的袋子壓着纖細修長的手指,指腹和關節傳來一陣陣灼燒般的疼痛。
林瓷書把購物袋放在地上,甩了甩僵硬疼痛的手指,艱難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對着地圖尋找附近的公交車站牌。
導航剛剛規劃出最近的路線,一輛從遠處呼嘯而來的警車忽然停在他面前。
随着車門開啓的聲音響起,一個身穿黑色警服、腰間別着配槍的女性Alpha從車上走了下來。
她站在林瓷書面前,将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才篤定地開口:“林瓷書先生。”
素未謀面的Alpha清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林瓷書錯愕地睜大眼,微微縮起的瞳孔震顫着,呼吸和心跳在與Alpha對視的瞬間停滞了幾秒。
這位突兀出現的Alpha女警壓迫感十足,感受到威脅的Omega想逃離現場,身體卻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Alpha女警察覺到林瓷書的異樣,稍稍退一步拉開了距離,卻沒有為他讓開去路。
她打開手邊那扇緊閉的車門,沉聲道:“林先生,我需要你和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