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情和渣并不矛盾
蘇景牽了易軒的手出來,推着他的手指握拳然後掰出食指來牽着。
易軒說牽住食指就不可以再說狠話,他把這條約定利用到了最大限度,沒人的時候無論聊什麽都要牽着,易軒稍稍逗他一句他就把手擡起來氣夯夯地斥責,“所以這個約定作廢了是嗎!”換易軒滿臉無奈地糾正态度。
蘇景怕冷,感覺易軒腳步拖沓,拽着他邊走邊嘟囔,“老楊這個人瘋瘋癫癫的,又覺得我這也做不對那也做不好,又給我安排了個徒弟來帶,還是個高材生……”
易軒像是藏着不好說出口的心事,安靜聽他講述自己最近的日常,大部分時候淡淡地點頭,偶爾接一句茬,心神在在的樣子。
到街轉角的時候他站了下,蘇景被扥住了步子,轉回頭疑惑地看他,停住了瑣事分享。
“怎麽了?”蘇景問他。
“我多約了個人。”
“顧傾。”
易軒說完,觀察了下蘇景的表情,補充。
蘇景啞然地看他,沒動也沒說話。
“我找的他。”易軒每次說事情的時候态度總是顯得很老實,做了不讨喜的事情也不會替自己辯解什麽,只是陳述性地說自己的想法,“會配鑰匙偷偷溜進你家制造自以為是的驚喜,這就不是搬家可以解決的事。我找他聊了聊……”
他越說越沒底氣,尾音幾乎淡去,話說完了看蘇景仍是不吭聲,不自覺地搖了下牽在一起的手。
是心慌意亂之下下意識的動作,卻莫名染上了點純情撒嬌的意味。
“沒跟他動手,我答應過不會再那樣就不會。”
“所以他要是動了手你就單方面挨揍?”蘇景語義不明地問。
易軒沒做思考地點頭,“嗯。”
“打平了打贏了沒人疼,打輸了丢人,不動手最好。”他說。
蘇景沒繃住笑出了聲。
他有點生氣,不想笑得太明顯,抽回手掃了下鼻尖,揶揄地問,“誰教你的?”
“林晖。”
“你一個月給林晖開多少錢?”
Э靑/仔整理
易軒搖搖頭。
“你聽了會抑郁的。”
靠。
蘇景險些又笑出來,壓了下才問,“你拉我過來見他啊,怎麽想的?”
“不一定要見,”易軒左右指了指,“他在前街,你不想見他的話我們就去對街。”
“見見吧……”蘇景像是面對一個惹了亂子但态度很乖叫人生不起氣的熊孩子,替他拉上了上衣的拉鏈,退開身子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別枉費了你一片苦心。”
易軒沒有跟過去,遠遠地立着等蘇景。
顧傾站在咖啡廳外,蒼白消瘦了些,穿了蘇景買給他的灰色羽絨外套,從前是合身的,現在看起來有些空闊。
他望到蘇景過來,眼裏閃了閃,又壓下去,往蘇景身後看,不意外地看到了在他身後的易軒。
倒是沒有了曾經的那股子酸怨的戾氣,眼中是平靜的落寞。
他沒跟易軒較量,調回視線一瞬不眨地望着蘇景,蘇景迎着他的目光靠近,在一米的社交距離下定住了步子,“出院了啊。”
風掃過兩人之間的間距,空而涼的。蘇景縮了下脖子,顧傾便問,“可以進去嗎?有點冷。”
蘇景回頭對易軒眨了下眼,易軒微微揚了揚下巴,拇指往肩後指了指,示意自己在對街約好的地方等他。
“走吧。”蘇景轉回頭說。
他轉回來的時候唇角是揚着笑的,那兩個字吐出口的同時神色又恢複到正常。
顧傾恍了下,沒做聲,越過蘇景按住了冰涼的扶手推開了店門。
“瘦了啊。”
坐定後,顧傾凝望着蘇景說。
話是帶着刺的,別人或許聽不出來,但蘇景了解他。
“嗯,”蘇景沒有否認,“從文案轉到了廣告創意,最近這段一直是半工半讀,還挺熬人的。”
顧傾垂下眼睛,連落寞都淡了。
瘦了,看起來有明顯的疲累。
卻并非是新人不好,是奔赴新生活的幸福能耗。
他總在為自己叫屈,此刻才真心覺得虧欠了蘇景。
顧傾不是天生彎,生在一個思想觀念老舊的家庭,骨子裏染了些男尊女卑的奇怪觀念,在一起後也不自覺地投射到了蘇景身上。
蘇景是在乎他的,雖然很少用語言去表達。
過去這些年,蘇景不是沒機會實現躍遷,他塌下一顆心把業餘時間花費在生活瑣事上而不去精進自己,是知道顧傾骨子裏的大男子主義不大能接受自己收入沒有蘇景高。
他沉默不語地妥協着,把顧傾的社會價值設置為自己的職場上限,默默維護着顧傾敏感的自尊心。顧傾講究體面,而蘇景的身世并不體面,所以在一起那些年蘇景的過往便只能鎖在暗處,夜深人靜心神冰冷的時候獨自捧出來翻看。
那時候應該是很愛的吧……顧傾後知後覺地想。
不然何至于這樣的委屈着自己。
顧傾輕聲笑了下,“我真他媽是個傻逼。”
蘇景心思不全在這家店裏,心不在焉地往外看了看,沒有聽清顧傾的感嘆,大約是不太關心,沒聽清楚也沒追問。
服務生端上來咖啡,他禮貌地謝了,順手捏了下手機。
沒有劃開鎖屏,只看了眼時間。
就那麽細微的一個舉動,顧傾的心肺一下子被酸脹灌滿。
“過完年我要去深圳了,”他長話短說,“脫離爸媽的補給,也脫離他們的掌控,想像個成年人一樣經歷一些正常的是非。”
孔乙己終于脫下了體面的長衫,扛起了生活的麻袋。
蘇景擡眼看了下他,眼中閃過些詫異。
但他沒問什麽,只說,“這樣挺好的。”
又是一陣沉默。
蘇景咬了下嘴唇,還是忍不住想去看時間,礙于不太禮貌沒有動作,目光一直落在屏幕上。
不想聊太久,擔心那位等久了會吃醋。
不好說告辭,畢竟自己這邊聽起來像是訣別,落寞又可憐。
對于相愛過的人而言,客套的善意遠比冷漠的鋒刀更尖利。
顧傾低了低頭,極力收住了全部的情緒,無悲也無喜地望向蘇景。
“雖然大概率是不會再見了,但是如果今後可以偶遇,希望那時候的你做的是喜歡的事情,過的是想要的生活。”
蘇景對他笑,“會的。”
顧傾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我就是來跟你告個別。晚點還有個送行局,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嗯,”蘇景如釋重負地點了下頭,“保重。”
顧傾轉開臉,不甘心地問,“你晚上……”
“局我就不去了,畢竟……再見着朋友們也挺尬的。”蘇景有預判地打斷了他,同時起身拎了椅背上的外套,然後笑說,“深圳比咱這兒暖和,機會也多,是個好去處。”
面前那杯咖啡蘇景一口沒動過。
要陪他溫暖地喝着咖啡聊心事的人已經不在這裏了。
出門的時候,蘇景腳下不易察覺地定了定。
大概只有那麽不到一秒的恍神吧,而後便頭也不回地推門走遠。
顧傾目送他離開,在那一剎的停滞中尋到了愛過的證據,舒了口氣,跟自己說值了。
愛過也錯過,就此別過了。
咖啡廳放着憂傷的歌,顧傾一遍遍說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而當他聽到女歌手心碎地唱“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最後一次相信地久天長,可惜生活已是另一番模樣……”,終于還是沒有忍住,沉下身去,肩膀顫抖。
歲月是真殘忍,非是要掰着糊塗的人看清了,再狠心告訴他回頭的路已經沒有了。
推門前蘇景揉了把臉,想了好幾個開場白,怎麽能讓氣氛不那麽古怪。
最後他選擇了易軒的方式,把外套遞給服務生挨在他身邊直白地問,“你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怎麽好像變了性子。”
易軒好像是沒想到他這麽幹脆利落地就聊完了,點着手機在看項目資料,不知道是真的在忙還是在強迫自己不要亂想,聽到蘇景的聲音才擡頭,眼底燙着等待判決的焦灼。
“聊完了嗎?”
“嗯。說要去深圳,來告別,也承諾不再糾纏過去了。”蘇景快活地攪着杯子裏的奶茶,眼底不見什麽情緒,把他跟顧傾的聊天內容盡數總結給易軒聽,又好奇地問他,“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啊,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找回骨氣了,我感覺他父母多年以後可能都得感謝你對他的開導。”
“一定要聽啊,”易軒斟酌了下,告訴他,“你知道了可能會不太開心。”
“關于他的事情已經不太能影響我的心情了,”蘇景略帶幽怨地睨了他一眼,“我只是對你做了什麽感到好奇罷了,說說嘛。”
易軒說不出口,安靜了下,點了點手機。
他把手機關了靜音推給蘇景,側身遮住了蘇景的表情。
蘇景點開,是兩個男人摟在一起親吻的視頻,狂亂沉迷,激蕩着獸欲。
看起來像是電梯監控錄像,畫面不是很清晰,但不難看出來其中一位是顧傾,而另一位并不是沈小棠,個子要高一些,身形也更壯碩,板寸發型,型男類的,不像蘇景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監控錄像一般頂頭都會有系統自動标識的日期,時間顯示是20230109,跟蘇景分手之後。
“運氣不好,去的是我爸投資的酒店。”易軒等他看完了才說,“不确定之前是不是慣犯,但總之,在分手後糾纏你的同時人是沒閑着。”
蘇景點了下頭。
他明白顧傾為什麽不裝了。
他心思深,騙得過信任他的蘇景,但瞞不過人脈遍布海市的易家。
不是不裝了,是蘇景身邊有了随時可以拆穿他深情人設的存在,裝不下去了。
“我跟他私下碰過一面,是那種……家裏有十萬塊存款可以花一萬塊給孩子買雙鞋的家庭吧,有點被慣壞了。”易軒說,“可能這輩子也不會愛上別的什麽人,但同時又委屈不得自己,一絲一毫都不能,怨氣很重,總想着發洩和報複。真的不合适,了斷幹淨對你對他都好。”
人很複雜的,深情和渣并不矛盾,同時存在于同一個人身上也并非不可能。他是個很難擺脫的愛人,你對他好,他不知足,不自控,而當你狠心想要與他決裂,他又拿出真心實意那部分愛意來給你施壓,讓你覺得自己想要開啓新的生活是件愧對他的事,明明吃虧受辱的都是你,卻要反過來感到負罪。
“我理解屏蔽過去的愛意是對當下感情的基本尊重。那現在分幹淨了,是不是可以把我從心裏放出來了?”
易軒問。
繞回來了啊。
蘇景本來對他推自己跟前男友見面的奇葩行為感到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氣的。
聽他打了這麽一手以退為進的好算盤,心情又變得更加複雜。
“你是怎麽做到這樣又純情又綠茶的啊小易董?”
蘇景把手機還給他,壓着情緒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