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哥哥把他們串劍上
海市春節不太熱鬧,外地工作的人放了年假之後城市一下子走空了大半,道路空闊門店冷清,年味顯得很淡。
和易軒約了對街咖啡廳見面,蘇景揣着兜跟幾個拎着小推車的阿姨等在斑馬線外,心神在在地想着黎缦這些年裏對他的種種,覺得自己把關系搞得這樣別扭其實有點荒唐。
天還是冷,風刮過街邊吹起一只垃圾袋打着旋兒地飛,身側的阿姨望了過去,嫌棄地跟身邊老姐妹說,“過年工人少了,環衛都沒有以前做的好了。”
車輛不像日常那樣擁堵,一百八十秒的紅燈就顯得很沒必要,趕着接孫子放學或回家打理家務的阿姨們就着這缺口找到了話茬,開始抱怨起市政上的缺漏。
“哦呦你看這個燈,這個時間段應該調控一下的嘛。沒有車子了紅燈時間也不變一變的,白白讓人等在這裏……”
上了年紀的人抱怨起來沒個重點,閑言碎語叽叽呱呱的,蘇景聽着有點煩躁,看了眼她們仰頭嘆了嘆,咂了咂嘴沒說什麽。
文案這玩意兒沒個對錯,全憑客戶主觀審美做決斷,整日沒完沒了地修來改去搞得精神緊繃,聽到埋怨就慣性地心悸。
苦命的打工人啊……
他這邊壓着疲倦在感懷自己的人生,阿姨們敏感地察覺到了身側這位小夥子的情緒轉變,自作多情地把蘇景的煩躁理解為了他對她們聊天內容的不耐煩。
阿姨們哪裏是好惹的,話鋒一轉開始攻擊蘇景。
幾個人看他一眼,湊一起嘀嘀咕咕幾句,再看他一眼,再嘀咕。
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被蘇景聽見,又不好較真兒去跟她們理論那種程度。
蘇景看回去,她們就安靜下來,等他轉開臉又續上,時不時提高一點音量露出幾個關鍵詞,“現在的年輕人哦”、“眼皮青的”、“臉色浮白眼底範青”、“一看就是虛病”……
就差沒說他一臉縱*欲*過度的高*潮樣了。
蘇景生得單薄,皮相又好,最近歇不過來臉上缺了些血色,頭發也亂糟糟地留了老長,倦态之下顯得渾噩慵懶,平添了一股子招人的欲氣。
他一直清楚自己長什麽樣子,少年時代曾擰巴過一陣,不喜歡自己過分清秀的氣質,每天呼哧帶喘地練肌肉,希望自己有天可以像班上那些發育得高大威猛的男孩子一樣。
沒想到事與願違,沒有練出想要的效果也就罷了,還因為不專業的過度訓練造成了韌帶拉傷。
蘇玉仙那時候也忙,對蘇景關注不多,傷着了才大概琢磨出少年人腦子裏在想什麽。
那個周末蘇玉仙難得的沒有去混闊太太們的局,拉着蘇景陪她逛街。她體力好的要命,一口氣逛了半下午,把蘇景從半瘸逛成了殘。
路過一個門庭冷落的精品店,蘇玉仙非要拉着蘇景去拍那種土的要命大頭貼,那玩意兒當時已經沒落得沒剩幾家還在開,全憑中二病晚期的小情侶們維護着生意,蘇景尴尬得要死,又拗不過她,被推搡進了店裏,冷着臉看他們家中年少女任性胡鬧。
店家估計也是頭回見母子倆來拍大頭貼的,詫異地打量了他們好久才拿了底板本子給他們選。
蘇景尬得話都不想說,蘇玉仙就自顧自地選了一堆花裏胡哨的背景推着蘇景進去拉了簾子開拍,一會要蘇景背她一會要蘇景配合她做鬼臉,咔嚓咔嚓地按下20張,拍完打印出來,蘇玉仙又額外加了十塊錢讓店家給做成了小相冊。
蘇景不理解她究竟是要做什麽,小腿拉傷了,他這幾天走路都不敢完全踩實,被他媽狠勁壓了下又開始撕扯着疼,他也沒吃過什麽苦,又不耐煩又生氣,拍完照看都沒看扭頭就往外走。
蘇玉仙把相冊挂在蘇景的鑰匙圈上,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幸災樂禍地笑,笑得蘇景滿心郁悶。
“我命好苦,單親就算了,偏還攤上這麽個缺心眼的媽。”
他和蘇玉仙一直是朋友那種相處模式,不太計較尊卑,沒大沒小地說。
蘇玉仙不以為然地欣賞着相冊,“別瞎賴啊,你這胳膊腿是你自己拉傷的,關老娘屁事。”
“你知道我拉傷還要我背你?”蘇景都被氣笑了,“你不輕的好嘛!”
“我就想讓你再疼點長長記性。”蘇玉仙說。
她把鑰匙串還給蘇景,“現在不想看沒關系,留着,過十年再看看。”
“然後想起來十年前的這一天我媽帶着韌帶拉傷的我生逛了一下午街活活把我給逛殘了?”
蘇景要死不死地吐槽道。
“不是。”他媽搖頭,“等你到了二十多歲,就可以用客觀眼光看待十多歲的自己了。”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十幾歲的小孩跟媽媽一起拍下這樣一本小相冊是件多溫情的事情,會知道十幾歲的你長得有多明亮多可愛,知道你現在這樣強把自己掰成別人的樣子有多沒必要。”
“你就是你啊寶兒,”蘇玉仙笑笑地扒拉了下蘇景被風吹亂的頭發,“不管你長成什麽樣子都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但它們既然已經長在你身上了,你得喜歡。”
蘇玉仙不算是個寡言的人,蘇景記憶裏她是很擅于逢迎的那種能撐場面的大女人,蘇景卻一直覺得她是寂寞的。
一個秘密可以在心裏藏二十年的人一定是有着過人的自控力的,而忍受孤獨是自控的必然代價。
很多人覺得蘇景是仗着自己長得好看才那麽自信明亮,其實不是。
他只是在十四歲那年學會了接納自己的所有。
這件事在當時看來算不得什麽特殊意義的大事,被丢在瑣碎的經歷中淡忘了許久,此刻想起來恍然發現,距今恰好十年。
少年人有大把的時間,沒有體會過失去的滋味因而不懂得珍惜,那本小相冊早不知道被蘇景随手丢到哪裏去了。
但好像也并不需要真的回看。
想也知道,隔着十年的光景再看那明豔少年帶着別扭和不耐煩與當時還很年輕的母親拍下一本可愛的小相片,會有多暖多驚豔。
搬新家的話,就把她的照片擺出來吧……蘇景暗想。
她沒有打點好自己的人生,但她确實是個不錯的母親。
“生得這麽奶氣,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孩子……”
三分鐘的時間好像足夠這群阿姨把一個人推斷到骨子裏去,她們聊嗨了,沒注意到那年輕人何時悄悄靠近到了身邊。
聽到這裏蘇景徑自笑了下,那幾位終于察覺到了他的貼近,尴尬地止住了話題。
“那您看我還有救麽,姐姐?”蘇景好笑地問。
阿姨們集體傻掉了。
她們沒見過這種路數的漂亮男孩,也好多年,沒聽過這麽好看的男孩子叫自己“姐姐”了……
紅燈轉綠,阿姨們嘀咕着“瘋了瘋了,現在的小孩真的是瘋了!”拉着小推車逃命似的散掉了。
蘇景無辜地摸了摸鼻子,人少了,綠燈時間也顯得很寬裕,他跟在人後閑在在地晃蕩着過了馬路。
易軒目送蘇景的“姐姐”們走遠,轉回頭眯着眼睛看蘇景。
“你好壞啊蘇老師。”
蘇景碎着步子走近到與他貼身的距離,揪他衣服上的毛毛。
“我好冷啊易同學。”
易軒歪歪頭,目光垂落下去,示意他自己動手。
蘇景毫不客氣地拉開了他的外套,手指隔着毛衣順着胸肌一點點游走向下,多數時候虛浮,又在幾個關鍵點上色氣地按壓。
“早就想問你,常年工作那麽辛苦,怎麽保持的身材?”
“天生的。”易軒把他攬進懷裏敷衍地說,懲罰性地擰了下他的臉,“你沒事調戲人家阿姨們做什麽?”
蘇景笑起來,“生下來就有胸肌和腹肌的嗎?”
易軒腦子裏閃過一個很吊詭的畫面,攥拳抵着嘴唇笑了下,正經回答了他的問題,“我7歲開始練擊劍,也會一點點馬術,不知道有沒有影響。”
“難怪。好燒錢的愛好啊,果然貴族子弟都是氪金神獸。”蘇景繼續揩油,仗着衣服遮擋膽大妄為地把手伸進了他的毛衣裏觸摸肌肉的紋理,“這種勻稱又緊實的線條一般運動還真練不出來……”
易軒由着他亂摸,低頭望着他笑笑地問,“你還沒有回答我,幹嘛當街撩人。”
“是她們先嘴我的。”蘇景這會毫無獨自面對非議時那副游刃有餘的壞勁兒,眨巴着眼睛跟易軒賣可憐,“她們以貌取人,說我長得這麽好看又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肯定是個夜夜歡。”
“這麽過分?”
“可不。”蘇景一個勁兒地點頭,把手抽出來攬住他的脖子吊着他撒嬌,“我長得太清秀了哥哥,連這些阿姨都敢欺負我,你千萬看緊我啊。”
“好。”易軒攏住他的腰,低頭在他嘴唇上親了親,“誰再敢欺負我們家景寶哥哥把他串劍上。”
他看起來很累,但心情又好像是松快的。
易軒好奇地問他,“接着案子了?”
“接到了黎缦的案子。”蘇景好笑地跟他吐槽,“太急功近利了這姐,秒速中标、追加款項、收稿一通誇,一個字沒讓改就秒速結款,裝都不帶裝的。”
易軒十分無語地咂了咂嘴,沒評價什麽。
“不過這事兒一鬧,我倒是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姐對我真挺好的。”蘇景說。
這次從他口中喊出的“姐”這個稱呼終于沒再刻意加重音,不夾雜任何多餘的情緒。
日常到好像他和黎缦真的是一個家庭長大的親姐弟。
易軒點頭。
關于黎缦,他立場尴尬,不好多說什麽。
“你對善意很敏感,”他繞過黎缦誇蘇景,“所以活得溫暖。”
蘇景知道他心裏那點彎彎繞繞,有些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介于他誇得真誠又有水平,忍着沒去吐槽他。
“我有點想我媽了。”蘇景又說。
易軒笑,捏捏他的鼻子,“小孩兒。”
“大人就不能想媽媽了嗎?”
“能,”易軒說,“但不會承認。”
“裝逼的成年人哈!”蘇景貼上去親了親他的脖子,暖暖地偎在他頸窩小聲地問,“我們的房子找好了嗎?”
“跟一開始設想的有些出入,不确定你會不會喜歡所以暫時沒定,”易軒說,“周末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