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皆為季望海所求
到達辦事處,季望海承認是他認知有誤,這條件不能說差,簡直能用簡陋來形容,辦事處租的兩層小平層,鎮上的自建房,頗有些年頭,水泥牆水泥地,遠遠聞到地沒拖幹散發着水泥的那種腥臭味,大廳放着一張長桌當會議桌,旁邊是文員的辦公臺,另一邊兩排塑料凳和兩張折疊桌,一臺巨大的工業風扇嘶啞的轉動着。
劉子陽殷勤又尴尬的燒着水,“季總,付總,坐,坐,一路辛苦了,飯菜都準備好了,喝杯水去吃飯。”
“劉經理客氣了,随便吃,別弄太複雜,我們今天來是想看看你說的……”
一旁的文員趕緊出聲制止:“付總,不能說的,那個字不能說。”
劉子陽對文員說:“周娜,你先下班了,做不完的下午再做。”
“那我先走了,鑰匙放在這裏。”
待文員走遠,劉子陽解釋道:“周娜是本地人,這裏不好招文員,年輕小姑娘都出去工作了,周娜年齡比我還大,不懂禮數,兩位總別介意。”
“不介意,帶我們去二樓看看。”
辦公室分兩層,一層辦公,二層當宿舍,有幾個業務員是華南大區招到分配過來的,大夥兒一塊兒住二樓。
房子後面就是一片竹林,大白天屋裏都得開燈,陰森森的。
上到二樓樓梯拐角處,向來大膽的季望海被樓板處垂挂着的幾道符吓一跳,劉子陽解釋道:“這是周娜在元山寺求的符,元山寺付總應該,我記得付總第一年過來走訪市場是我帶的,經過元山寺還特意問我那麽多人在山腳下跪拜是什麽儀式,都是求平安的人。”
“嗯,上去看看。”
二樓三個房間,劉子陽一個人住最東的卧室,其他兩間各往兩人,有廚房,衛生間,客廳堆滿啤酒易拉寶宣傳冊,除了光線不好,倒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付瑾舟問劉子陽:“劉經理,上次電話裏沒問清楚,具體是什麽個情況?”
劉子陽不好意思地抓抓脖子,“他們說晚上能聽到女鬼的哭聲,一陣一陣的。”
“你呢,有聽見嗎?”
“前天半夜起來喝水,在廚房倒水看到窗外一個白色人影閃過,聽倒是沒聽到。”
于是,付瑾舟和季望海決定晚上留下來“抓鬼”。
樓水鎮靠山,氣溫低,傍晚,付瑾舟借用劉子陽的電動車着季望海沿着小鎮慢慢悠悠的晃蕩,季望海腿長,坐在電動車後排只能曲着腿,季望海抗議:“還是我載你吧,你載我,我不習慣。”
“季望海,你這是偏見,我載你有什麽不好?”
“沒什麽不好,我想載你。”
付瑾舟停在路邊,寵溺道:“好好好,你來。”
再次坐到季望海身後是種說不出的奇妙感,前面的人肩更寬了,個頭更高了,三年前付瑾舟坐他後座幾升與他一般高,能看到他頭頂,如今天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摟住我的腰。”季望海說。
“這是電動車,你不會是想飚車吧?”
季望海在風裏說:“加點速。”
騎了一段路,突然下起小雨,夾着風點着許些涼意,剛好他們經過一座山,往上看山頂有座廟,付瑾舟拍拍季望海肩:“這就是劉子陽說的元山寺。”
季望海向上看,山不高,隐約看到山頂煙霧缭繞,香火鼎盛。
“你想上去?”
“不去,下雨了,回去吧。”
“這點小雨,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不想,沒什麽要求的。”
季望海從沒進過廟,随口問:“你上去過嗎?”
付瑾舟沉默幾秒,“去過的。”
“求過什麽嗎?”
“求過。”
“靈不靈。”
付瑾舟似乎是笑了下,後視鏡透着他彎起的眉眼,“靈的,你想求明天陪你來。”
劉子陽帶着其他人出去住賓館,幾個小兄弟覺得跟領導住一屋別扭,直接跑完市場去了賓館,連宿舍都懶得回。
晚飯是劉子陽叫的外賣,吃完劉子陽也走了,把房子留給付瑾舟和季望海。
新聞聯播開始時外面雨聲變大,後山的竹子發出一陣一陣沙沙聲,譜出的樂譜令付瑾舟昏昏欲睡。
季望海不習慣睡別人的床,将帶過來的充氣床墊充好氣,再鋪上自帶的床單,叫付瑾舟:“你先睡會兒。”
付瑾舟打着哈欠,“還沒洗澡。”
“先睡,這裏洗澡要燒水,我去燒水,燒好叫你。”
“嗯。”
季望海樓上樓下屋前屋後檢查門鎖及窗戶,确實一切正常返回二樓,不得不說,下雨天,配上竹林風聲,屬實有種恐怖片裏常見的氛圍感,季望海是個唯物主義派,他不怕鬼,怕搗鬼的人。
付瑾舟睡得不踏實,翻來覆去的,季望海過去叫他:“水燒好了,要現在洗澡嗎?”
“嗯……洗……我衣服在箱子裏……箱子在樓下。”
“箱子我提上來了,衣服我幫你拿好。”
幾個大男人用的衛生間到處是污垢,季望海找來幹淨的刷子對着牆面、馬桶、洗手臺裏裏外外全擦了一遍,再去幫付瑾舟拿衣服。
在隔層拿剃須刀時一個小小的筆記本跟着掉落,掉在地上的筆記本反翻着,季望海撿起筆記本,看到地上的幾個折成三角形的紙塊,有點眼熟,紅的,黃的、白的都有,摸起來材質有些特殊,季望海将它們夾起本子裏歸回原位,起身時才想起來,應該是平安符,以前付瑾舟有一枚,付阿姨求給他的,這些大概也是阿姨替他求來保平安的吧。
洗漱完的兩人躺在氣墊床上,付瑾舟問季望海:“你害怕嗎?”
“不怕,不是困嗎?快睡吧。”
“洗了個澡又精神了,我以為你怕,怕的話我的懷抱暫時可以借你。”
季望海立馬改口:“我害怕。”
“那你過來點,外面雨越來越大了。”
後半夜,季望海突然被一陣滲人的聲音驚醒,剛想起身查看,被身邊的付瑾舟抓住手臂:“你聽見了嗎?”
“嗯。”
那聲音像是從後面傳過來的,凄凄慘慘,悲悲切切,像女人哀怨的哭聲,又像風吹過洞穴的聲音,兩人沒開燈,摸着黑站到窗前望向屋後,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聲音持續二十多分鐘,最後随着雨聲減弱而停止,付瑾舟問季望海:“聽出什麽聲音了嗎?”
季望海擺弄着手機:“應該是‘埙’的聲音,我在國外的時候遇到一個中國小哥在街頭演奏,聲音跟這相似。”
信號不好,在網上找到一段“埙”的演奏視頻,好半天才播放成功,聲音從手機傳出的瞬間付瑾舟背後一涼,“還真是!百分之八十接近。”
“睡覺,其他事明天再說。”
“嗯,先靜觀其變,避免打草驚蛇。”
隔天,劉子陽和幾個業務員回辦公室開晨會,文員在一旁記錄,因着付瑾舟和季望海在的原因,幾個業代很是拘促,付瑾舟說:“大家別緊張,我跟季總長得像是會吃人的樣子嗎?開玩會請大夥兒吃早餐,這裏有什麽好吃的?劉經理,叫個兄弟去買。”
說着從錢包掏出幾張百元大鈔放桌上:“有什麽好吃的盡管點,我跟季總也想嘗嘗樓水的小吃。”
劉子陽趕緊站起來推辭:“哪能要付總請,我請我請,小成,你去買。”
叫小成的業務員小跑着應聲:“馬上去!”
吃早餐時氣氛緩解大半,付瑾舟給大夥兒講跑市場時的笑話,邊吃邊聊,小成年輕,放得開,抹了把嘴角,問道:“季總,付總,你們昨晚睡的好嗎?”
這話一出又靜了下來,有兩個業務員甚至還咽了咽口水,季望海喝着礦泉水,“挺好,這邊空氣不錯。”
付瑾舟跟着說:“還行,就是雨聲太大了點。”
劉子陽松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晨會後該跑業務的跑業務,該送貨的送貨,留下文員、付瑾舟和季望海。
付瑾舟跟文員聊天:“周姐在這邊工作兩年了吧?”
周娜連連擺手:“付總,可別叫我周姐,擔待不起,馬上三年了。”
“都是兄弟姐妹,周姐客氣了,樓水是個好地方呀,這邊景美人美,周姐留在老家是個不錯的選擇。”
“沒辦法,都是為了孩子,倆孩子上學沒個老人幫襯,去大城市學費都交不起,只能在家邊帶孩子邊掙個生活費。”
“辛苦了,做媽媽的都不容易。”
周娜仿佛是找到宣洩口,話匣子一打開關不住:“不辛苦,孩子都上小學了,剛開始那幾年确實挺難的,我老公兄弟三個,公公婆婆要供兩個小叔上大學根本幫不了我,我也不是怨他們,自己生的自己帶嘛,偶爾想想挺佩服我自己的,沒人幫襯還敢生二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付瑾舟說:“是不容易,都不容易。”
“是啊,大的小叔畢業了馬上又要結婚,女方彩禮要十八萬,公婆天天為錢愁的睡不着覺,我們幫不上忙,也就不指望他們幫我了,慢慢來嘛,孩子帶大我就賺了。”
季望海時不時瞟向付瑾舟,腹诽,還真是走哪聊到哪,跟誰都能聊。
“我看這邊果園多,一路開過來都是果園,周姐公婆也是果農?”
“是啊,我們這邊番石榴出名,只是這幾年年景不好,年年下雨,雨多,果子爛了,收成不好,一年下來一家有個兩三萬收入已經很不錯了……”
季望海給付瑾舟發信息:“要不要從盤古開天地聊起?”
付瑾舟差點笑出聲,起身,“你先忙,我跟季總出去市場轉轉。”
“劉經理的電動車在這裏,他有交待你們出去騎他的車,鑰匙在桌上。”
到門外,付瑾舟打趣道:“季總,你不喜歡聊天所以不準我聊?”
“你聊的都是些廢話,浪費時間。”
“行行行,你說的對,今天天氣不錯,去鎮中心轉轉,看看這邊競品和我品擺放占比。”
一上午轉下來收獲不大,樓水鎮真的很小,電動車能繞城跑完全程,鎮中心的超市、小賣部啤酒品種就那麽幾個,整體看下來穗香的擺放占比最多。
返程時再次經過元山寺,季望海向上看,太陽照得元山寺的香火像是從地面直升至天上,付瑾舟随着他的目光往上看,“要上去嗎?”
“去吧。”
求平安的人很多,大師正在替一個大媽求的平安符開光,季望海問付瑾舟:“大媽手裏拿着好幾種顏色的符,是有什麽講究嗎?”
“紅色是求出入平安,綠色是求開心愉悅,不要為任何人煩惱,白色是招財旺運,黃色是健康,粉色是求桃花的。”
季望海想起昨天在他筆記本裏看到的幾枚平安符,好像沒有粉色,“你以前求過嗎?”
付瑾舟先是搖頭,後又點頭:“求過,菩薩面前不能撒謊。”
季望海又問:“求了怎麽用,是不是只能本人求本人?”
旁邊一個大叔正在掃香灰,聽到這裏熱心解釋:“本人求就自己帶在身上,你們年輕人不是喜歡用手機殼嘛,就夾手機殼後面,幫其他人求的,那就放在一個盒子或者什麽地方,跟寫着保佑的那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的紙放一塊兒,菩薩就會保佑他。”
季望海了然,向大叔道謝,問付瑾舟:“你今天還求嗎?”
付瑾舟搖頭:“我求的已經全部應驗,今天只還願,不再許願。”
“我想求。”
“許願去那邊,跪着,心誠則靈,我去還願,還願在大廳。”
季望海跪着,學着旁人的樣子重重叩拜在菩薩面前,誠心祈禱:“願付瑾舟平安,健康,幸福,希望他永遠開心。”
付瑾舟向神明跪謝:“感謝菩薩保佑季望海平安,健康。”
回去後付瑾舟在一樓跟劉子陽聊市場,季望海借口上樓拿充電器,翻開付瑾舟的筆記本,那是一本空白的筆記本,全本除了首頁寫着季望海的姓名和出生日期,其他一個字都未落于紙面。
他求的平安,健康,財富,皆為季望海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