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明德宮出來後,衛淩回到房中,該睡覺睡覺、該喂馬喂馬,一切如常。
宮中的馬夫一月可以輪着出宮一回,他和這月出宮的馬夫換了日子,三日後便可出宮買草料。
出宮那日,衛淩換了身幹淨衣服,右手已經提前拆了夾板,雖然那處還有些隐痛,但尚且能夠忍耐。
他用黑布條将頭發束好,從內侍手中取了出宮的腰牌,卻沒有直接往宮門那兒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往駐紮宮中的月氏軍營處去。
昨日他問了守衛,知道今天早晨呼延浔會在軍營操練。他蹲在門口等了許久,幾番通報過後,才由守衛領着進了軍營。
一路上看着操練的士兵,心中泛起些許苦澀,到呼延浔的軍帳前時,他已經收回了視線。
許是對上次踩斷衛淩手腕的事心中有愧,呼延浔這次倒沒一張嘴就口出惡言。
衛淩進來的時候,他正專注地盯着案幾上的沙盤,“你找我什麽事?若是為了上次那事來要銀錢,便不必多說什麽了,直接報我的名號去賬房拿錢便是。”
衛淩搖了搖頭,從衣服內側拿出一個信箋,放到呼延浔手邊,“三天前,許明山讓我将此圖帶出宮*予親信。”
呼延浔瞥了一眼信箋,沒當回事。
他知道,衛淩搞這一出就是為了尋個由頭以表忠心,什麽圖紙,怕不是他随手亂畫的吧?
搞些這樣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想讨王上的開心,真把他當傻子?
“放這吧,我待會交給王上。”呼延浔敷衍道。
衛淩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勸了一句:“一定要親手交給主子,莫要誤事。”
話音剛落,呼延浔氣得一拍桌子,“你是個什麽東西?輪得到你來命令我?”
“要不是看在你給爺做馬镫斷了手的份上,你以為爺會在這陪你耗費時間打轉轉?”
“你那點小心思真以為爺沒看出來?告訴你,我呼延浔說到做到,既然欠了你的便會還你的,待王上回來,自會把東西給他,為你美言幾句,你若再不知好歹,就不要怪爺不講情面将你轟出去了!”
衛淩聽完,什麽都沒說,轉身走出軍營。
呼延浔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倒是覺得比方才更氣了。
将案幾上的東西盡數摔在地上,怒吼一聲道:“媽的,什麽玩意兒!”
大齊都城內一派安和,氤氲着熱氣的包子鋪、吹糖人的老伯、街頭賣藝胸口碎大石的民間藝人...國破的陰影短短幾日便已散去,月氏治軍嚴明,百姓的日子不會難過。
衛淩走在街上,穿梭在人群中,覺得壓在心頭的東西輕了一些。
草料鋪在花柳街,這條街是齊國都城內最繁華的街道,生意好的鋪子可日入鬥金,行人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衛淩很久沒有出宮了,上一次還是在三年前,許明山要吃連雲鋪蒸的桂花糕,宮裏的人都不願耗上一天就為買個吃食,買不到要挨罰,買到了還要怕誤了宵禁,挨頓板子十幾天都下不了地。
這等吃力不讨好的難事,自然是落到了他頭上。
那天,他從午後等到了晚上,好不容易買上了桂花糕,卻錯過了宵禁,他倚靠在宮門腳下,蜷縮着過了一晚,那夜是真的冷啊,他将桂花糕緊貼着胸口放着,好讓它涼得沒那麽快。
第二天一早,宮門一開,他便拿着許明山的腰牌進了宮,将桂花糕送到伺候許明山的小厮手中。
剛出明德宮,便被許青宴的人架走了,說他誤了宮中門禁,徹夜未歸。
用這個由頭,許青宴打了他二十板子,手臂粗細的板子直直地打在脊梁上,使得他往後三日都止不住地吐血,背上的淤紫散了将近半個月。
衛淩收回心神,不願再去想這些。
主子回來了,從前種種便都算不得什麽。
循着記憶,衛淩一邊找着草料鋪子,一邊思索着給“疾風”的飼料裏加些什麽輔料,好讓它長得更健壯些。
忽然,後邊傳來一整騷動,他正要回頭,卻猛地被後邊蹿起的幾人撲到在地,緊接着邊上又跑出七八個人,按着他的四肢,将他牢牢地釘在地上。
沒過一會兒,四周便圍起了一圈佩刀的官兵,看模樣要比尋常衙役威武許不少。
這一陣騷動引了一群人圍觀。
“這誰啊?犯了什麽事,搞這麽大陣杖?”
“誰知道啊?诶邊上的別急,我都看不見了…”
“這人瘦瘦弱弱的看着也不像能搞事的,要這麽多人抓他一個?”
“你知道什麽,會咬人的狗不叫,鬼知道他背地裏能幹出什麽事。”
“是啊是啊,呼延王進城之後賞罰分明,這人一定是罪大惡極才被官家當街捉拿。”
……
衛淩被按在地上,耳邊模模糊糊地聽見些污言穢語,一時搞不清發生了什麽。
他丹田發力,正要掙開束縛,目光所及之處卻出現了一雙官靴,繃緊的身體便放松了下來——是主子的人。
正要詢問發生了什麽,卻被那雙官靴的主人一腳踩在臉上。下颚立馬傳來一陣的鈍痛。
“我奉王上之命,前來捉拿叛賊。”
領頭的守衛用腳碾了碾衛淩蒼白的側臉,嚷聲道,“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