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不愛你
愕然片刻後,項前沒有阻止江洵摸遍他身上每一個口袋,一無所獲後被拉着進了電梯。
把剛才在過道地上撿起來的薄荷糖撕開,項前把糖貼在低着頭的江洵唇邊,輕輕一頂塞了進去。
“剛生什麽氣呢?”
薄荷糖緩解不了焦躁,江洵拽着項前袖子的手指無意識搓着布料,搖着頭往後一靠,碰在電梯壁上。
見他這樣,項前心裏知道了問題的答案,正要張口問什麽,卻被江洵兩指一并擋在了嘴唇上。
“等會兒再說,我先買包煙。”
戒煙計劃失敗,項前眼睜睜看着他破了戒,當江洵手指微顫着打火的時候,還拿過打火機幫他點了煙。
深吸一口,煙氣在口腔裏轉了幾圈,尼古丁的味道安撫人心。
江洵半垂着眼,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又卷着舌吐出一個小一點兒的,最後噴出一小團白霧,在街燈下連環套住。
冷白燈光把人照得模糊,一個無聊的煙圈都能讓人看得心癢。
準備再吸一口的時候,項前一把抓住了他拿着煙的手,擠擠挨挨地把他推到了便利店牆後。
半明半暗中,項前順着江洵的手指把煙拿下來,扔到了腳下踩滅,像是也吸了煙似的,聲音發啞。
“不許抽了。”
江洵微愕,有點兒可惜地低頭看着地上僅剩的兩點火星慢慢熄滅。
“我還沒唔……”
便利店裏只有藍莓味的爆珠煙,江洵一直覺得這個味道太甜,可是煙瘾糾纏得厲害,只能買了暫時解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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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方才的甜膩被外來者均衡,他忽然就體會到了這個味道存在的意義……
等舌尖唇側的甜味都被剮蹭幹淨,江洵方才還沒有完全壓下去的煙瘾也随着散了個幹幹淨淨。
兩個人相互抵着額頭平複呼吸,項前仍不滿足地一下一下碰着面前人的唇角。
江洵被他小狗确認食物似的動作引得發笑,錯開項前再次貼過來的動作靠在了他肩上。
“我幹什麽了?親得這麽兇。”
小狗理直氣壯:“你勾引我了。”
江洵唇角的笑僵住,這個詞對于他的意外程度不亞于當初的傻白甜。
他眼神語氣裏都是茫然:“我,我哪兒勾引你了?”
“就剛剛,摸我,還吐煙圈,這不就是勾引嗎。”
“我……”
反駁的話斷了線,江洵放棄了糾正項前的錯誤認知,只把整個人都靠在了他身上。
勾引就勾引吧,勾引自己男朋友,不算道德敗壞。
情緒被項前的吻打了個岔,他懶懶散散靠着人,頗為輕松地開口:“老太太被迫跟我攤牌了。”
項前還在吮着舌尖回味剛剛那個吻,聞言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攤牌?”
“好像是個中間介紹人吧,說她兒子是同性戀為什麽還有出來相親之類的,我沒太聽清。”
江洵坦然的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事,項前卻一下緊張了起來,抓着對方的肩面露擔憂:“連媒婆都知道了?這種人知道了不得傳的滿城風雨?”
“傳就傳吧,”江洵掰開項前的手重新靠了回去,“半城和滿城,都沒什麽區別。”
項前又把人掰了回來:“那會影響你工作嗎?畢竟還有半年……”
手指劃過項前的唇峰,江洵自嘲一笑:“你以為為什麽這麽長時間沒人催我回去上班?”
“他們辭退你了?”項前抓下在自己臉上亂動的手,收緊了圈着他腰的胳膊。
“不至于,有合同在,學校不能随便辭退我,只是讓我先照顧老太太,”江洵任由對方抓着自己,額頭抵在他肩上,聲音略有些發悶,“吳主任側面提醒了我一下,大概……這半年都不用去了。”
身前的人沒說話,只是圈得更緊了,耳尖被一抹溫熱蹭過,江洵怕癢地往前躲了兩下,貼得更近了。
“可以承包你的摩托車後座了。”
項前仍不說話,江洵偏了偏頭,戳了下他的腰眼,可惜項前不怕癢,被戳了也沒反應。
江洵無法,一時不知道這是誰在哄誰。
半晌後,他臉側微紅地怼了一下項前的後腰:“我剛剛發現,煙瘾犯了的時候,不一定非得吸煙才能解瘾。”
項前終于有了反應,卷着他的發尾“嗯”了一聲。
唇角被蹭了一下,因為動作太急,鼻尖撞在一起,微微發酸。
“親一下,也可以。”
項前愣了一瞬後,又把人抓了回來,好好壓了壓江洵的煙瘾。
……
那包只抽了一口的煙依舊沒留在江洵手裏,項前管理嚴格,當着江洵的面蓋好煙盒,還沖着他晃了兩下,才塞進外套內兜。
事情已經發生,除了接受別無他法,兩個人一起面對倒比一個人硬扛着寬心很多,好像這個事無論多大,總是能過去的。
時間在一刻不停地往前,人也是一樣……
就連老太太也完全忽略了江洵的傳聞,第二天醫生來查房的時候,仍舊無比健談。
只是等醫生走了,這份健談也落不到江洵身上,轉而跟旁邊的小姨說笑。
以前一天幾十句唠叨着,江洵語音轉文字都轉不過來,現在見天兒一起待着,反倒是不想說話了。
江洵在心裏嘆了口氣,拿着檢查結果跟着醫生一起出去了,核對了幾個非正常值之後,又不放心地對了一遍明天手術的流程。
醫生說的直白,手術風險很大,別看老太太現在精神不錯,但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不過醫生同時也說了,即便不手術,風險也不會小。
就像當初說的,不過是博一條命和坐着等死的區別罷了。
江洵靠在走廊上掃過檢查報告上一行行的數值。
這些數值他都很熟悉,只是以前看的時候,大多沒有超出正常範圍。
他心裏總是猶疑,發生這種事情,到底是自己責任更大,還是老太太責任更大,想來想去想不明白,跟老太太的是與非攪在一起,糊成一團,永遠看不分明。
時間在焦慮中會無限加速,江洵對這兩天幾乎沒什麽印象,只記得醫生說手術可以正常進行,以及每天深夜,項前會來看他煙瘾有沒有犯。
無論犯沒犯,他總能找得到借口,安撫一下江洵自覺掩藏的很好的焦躁。
術前那天晚上,項前走後,江洵在醫院樓下繞着圈走到天色微明,風無數次蹭過耳垂鼻尖,吹得頭發紛亂。
額角的疤被掀起了一個角,跟着風立起又放平。
回到病房的時候,老太太也已經醒了,沒起來,只是呆看着窗外。
聽到江洵進來,也只是眼珠子稍稍偏轉,然後又轉了回去。
手術時間安排的靠前,術前禁食禁水,江洵進去後只是靠着門邊看她,說是無聲的陪伴過于暧昧,更像是被某種責任釘在了原地。
天大亮的時候,小姨來了病房,房間裏總算不再那麽安靜。
老太太精致,一直等到今天才叫了理發師來剃頭。
住了這麽久的院,原先一根根仔細染黑的頭發已經出現了花白,烏黑與斑白界限分明的頭發一縷縷落下,像是把那些久遠的瓜葛都放下了。
抹了唇,畫了眉,老太太難得神色平靜,即便是光頭,也能看出些年輕時的風雅。
她端坐在床邊,幾乎和江洵印象裏的那個人完全不同。
江洵一時不明白,是自己一直沒有仔細觀察過老太太,還是說,這是某種意義上的回光返照。
她看向門邊的江洵,也像是第一次看他一樣從頭到腳觀察了一遍。
離進手術室還有半個小時,老太太頭一次用低平的聲音喊了江洵的名字。
江洵擡眼看過去,又掃了眼旁邊的小姨,輕輕應了一聲。
“這兩天,我想明白一件事兒,”老太太撫了撫病號服的衣角,少見的在說話前思慮了幾秒,“我不愛你,至于你爸,開始的時候愛過。”
江洵的耳朵裏漫出水聲,咕嘟、咕嘟……把所有聲音都淺淺隔開,含糊,卻仍舊清晰。
“從懷上你的時候,我就不喜歡你,我當初想跟江偉力結婚,但我沒想未婚先孕,你就是我廉價的标志。”
“我試過喜歡自己的孩子,但沒辦法,有些事情注定了,怎麽都改不了,我再怎麽抱你,摸你的小手和小臉,都還是不喜歡你。”
“到現在,就更惡心了。”
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臉上透出些江洵熟悉的憤憤,還有他在某些人臉上常見到的……厭惡。
護士敲開了門,大着嗓門喊了一句該下去手術室了。
小姨扶着老太太起身,江洵抓了把頭發也走過去,胳膊還沒來得及擡起,老太太就躲開了。
“今天手術做完,你就自己回家吧,以後你小姨照顧我,一個月三千,給你小姨,至于遺産,我也提前告訴你,我留好了遺囑,沒留給你。”
不長不短一句話,簡簡單單交代了後事。
江洵對這句話的反應不大,只是停在了原地,等兩個人出去了,他才吐出一口悶氣,稍顯混沌地跟了上去。
手術室紅燈亮起,小姨在不遠處攪着手指來回挪動,時不時瞥他一眼,似乎是害怕他因為方才老太太的話質問什麽。
江洵沒有質問的心思,他靠在手術室對面的外牆上,右手指尖攪動着一顆軟糖,捏扁揉圓。
他回想着老太太說的第一句話,心裏忽然有一種,糾纏許久的問題被解答的輕松感,同時伴随着無邊無際的,沒有着落的沮喪失意。
時間在江洵一無所覺的狀态中劃過……
後來發生的那些事,都在江洵的記憶裏被模糊,肩膀被誰磕了一下,然後人聲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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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算做了件好事吧,這麽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反倒能讓人完全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