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吳大田家。
一大早,吳大田兩口子就起來做豆腐了。
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兩人看起來都不大精神。田嬸子負責點鹵,吳大田閉着眼睛攪拌鍋裏的豆漿。
攪着攪着,吳大田手裏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咣當——”一聲,長筷子磕到鍋沿脫手而出,掉進了鍋裏。
“哎呀,你怎麽這麽不小心!”田嬸子嗔道,趕緊拿彎勺把筷子撈了出來。
吳大田接過筷子,舀了一瓢水沖洗,解釋道:“昨天的事情我想了一宿,缺了覺。”他就吳文壽這一個寶貝兒子,自然對他的親事萬分看重。
“有什麽好想的,直接不同意就行了。咱們家也沒想着攀高枝,找個普通的村裏姑娘就成。”田嬸子很看得開。又不是說不上媳婦了,至于在一個女孩身上糾結半天嘛!
“咱要不要問問文壽的意見?”吳大田道。
田嬸子點頭:“我昨天想着,先跟你商量。等咱們倆商量好了,再去問文壽。”
“娘,問我什麽啊?”吳文壽的大嗓門從門外傳過來,随即又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天冷了,不準再用涼水洗臉——”田嬸子邊喊着邊沖了出去。但吳文壽已經洗好了,正嘿嘿嘿沖着她傻笑。
田嬸子把手裏的布巾扔他臉上,吳文壽接過來胡亂抹了抹,道:“娘,你剛才說問我什麽?”
田嬸子道:“昨天你大舅母過來,說的那個楊家姑娘,你——”
她話還沒說完,吳文壽立馬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要和楊家姑娘說親。”
雖然昨天已經看出來兒子不樂意了,但田嬸子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強烈,奇怪道:“為什麽?”
吳文壽有些難以啓齒。他不想背後說人家姑娘的壞話,但是他又怕不說,他娘萬一真幫他定了親事。吳文壽糾結了半天,還是結結巴巴道:“那天送豆腐,是楊家姑娘诓我去的,她還把我堵在了廚房裏面,跟我說——”
“說什麽?”田嬸子急切地問道。
那些話吳文壽實在說不出口,只好道:“而且,我還聽說,她以前也這樣堵過別的男子。”他含含糊糊地快速說完這些後,又大聲道:“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您一定要幫我拒絕!”
雖然吳文壽說的含糊,但田嬸子還是大致聽懂了。她哼了一聲,怪不得孟紅珍不肯仔細說楊婉兒的情況,只籠統地誇了一句楊員外的女兒品行一定很好。
這就是所謂的“品行好”!
本來她還想着如果姑娘真的好,他們只因為家世就拒絕了顯得不太厚道。現在,哼,還糾結什麽,直接拒絕。
——
做好了兩板豆腐,吳大田和吳文壽就駕着牛車,去了縣城鋪子。
田嬸子把驢子套在石磨上,開始磨豆漿,準備做下午的那鍋豆腐。剛磨了一會兒,聽到了大門被推開的吱呀聲,田嬸子還以為是吳軒,調侃道:“是不是又搗亂,被豆豆趕出來了?”
豆豆近些日子準備給吳軒做冬日的厚衣裳,想設計一些新鮮的紋飾圖樣,但自己畫了好幾種都不太滿意。
偏偏這個時候,吳軒總是往他身邊湊,問這問那,最初豆豆還會耐心給他講解,後來發現吳軒純粹是無聊來逗他,就開始趕人了。吳軒晃悠到院子裏無事可幹,就經常到田嬸子這兒幫着幹些活兒。
“小姑,我來給你報喜的,怎麽能是搗亂呢?”孟紅珍笑呵呵地進來了。
“呦,原來是大嫂。早飯吃了沒,我給你煮碗豆花?”田嬸子拍了拍手,起身往廚房走。
孟紅珍上前一把拉住田嬸子,道:“不用忙活了,咱們先說正事。”她親熱地拍了拍田嬸子的手,道:“昨天我跟你說的,楊員外家的親事,你們商量得怎麽樣了?”
田嬸子也狀似親熱地拍回去,滿臉歉意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和大田商量了,他也覺得不太合适。”
孟紅珍一下子急了:“你們兩口子怎麽想的——”
“讓大嫂你白跑了兩趟,真是對不住,待會兒我給你裝幾塊豆腐帶回去吧,剛做好的,還熱乎着呢!”田嬸子不想聽她再說,直接轉移了話題。
孟紅珍道:“你們再好好想想,楊員外——”
“哎呀,大嫂,你也別光操心我們家文壽了。你們家那兩個小子呢,有合适的姑娘了嗎?”田嬸子又打斷了她。
孟紅珍看田嬸子心意已決,只好道:“那我回了楊員外家,你以後可別後悔。”
田嬸子麻利地起身,邊走邊道:“來,大嫂,我給你裝豆腐。”
孟紅珍拿了一籃子豆腐,又和田嬸子随意說了幾句閑話,就告辭了。
看來,那五十文錢的紅包,她是拿不到了。
孟紅珍回到楊家村,還沒想好怎麽去楊家說,楊婉兒就找上了門。
楊婉兒興沖沖地跑進孟紅珍家屋子,道:“珍嬸子,吳文壽什麽時候來提親啊?”
孟紅珍擺了擺手道:“嗐,別提了!那一家子不識好歹的,竟然拒了這麽好的親事。”
楊婉兒吃了一驚:“什麽,他拒絕了我?我都不嫌棄他大字不識幾個,他竟然敢拒絕我?”楊婉兒确實看不上那些瘦瘦弱弱的書生,喜歡威武強壯的男子,但楊員外從小對她的教育,讓她對不會讀書的普通人同樣充滿了鄙視。
在她看來,她能看得上吳文壽,是吳文壽祖上燒高香了,吳家就該感恩戴德八擡大轎來迎娶她。
結果,吳文壽竟敢拒絕她!
孟紅珍連忙勸道:“婉兒,你別生氣,是他家自知高攀不上,這才拒了的。你以後有別的看得上的,來找嬸子,嬸子再幫你去說。”
楊婉兒這時候怎麽聽得進去勸,她只知道她被吳文壽拒絕了,她竟然被一個賣豆腐的給拒絕了!
楊婉兒一氣之下跑了出去,她一定要找吳文壽讨個說法。
孟紅珍以為楊婉兒覺得丢面子,跑回家了,也沒有多想。楊婉兒直接回家跟楊員外說了也好,省的她再跑一趟。
——
但楊婉兒哪裏是那種跑回家哭的人,她滿肚子怒氣,一定要撒出去才痛快。
她跑到村子外邊,搭了一輛去縣城的牛車。吳家村在楊家村北邊,去縣城的牛車會從吳家村路過,有時也會順路搭幾個客人。
楊婉兒在吳家村下了車,找村口大樹底下納鞋底的幾個老太太打聽吳文壽家。
因為吳文壽經常趕車去各村賣豆腐,所以常有人找到吳家村來訂整板的豆腐,一般是家裏娶媳婦或者辦其他宴席的。楊婉兒一問,大家就以為她也是來訂豆腐的。雖然有些奇怪她一個年輕姑娘為什麽自己過來,但也很熱情地給她指了路。
吳文壽家的位置挺好找的。走了一會兒,楊婉兒就看到了村裏人說的紅布幡子,上面寫着“豆腐”二字。
到了吳文壽家門口,楊婉兒并沒有上前敲門,而是打算在門口堵吳文壽。她找人打聽過,知道吳文壽每天上午都要去縣城送豆腐,現在差不多快回來了。
等她待會兒把吳文壽抓一個正着。當面問他為什麽不識好歹,竟敢拒絕她。
楊婉兒站在吳文壽家大門外,目帶挑剔地上下打量。這房子看起來有些年月了,只有大門用青磚壘的,牆都是土坯牆,雨水沖刷留下的印記更顯斑駁破舊。和旁邊那家嶄新的青磚瓦房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楊婉兒的目光不由被旁邊的新房子吸引過去了。
她爹楊員外雖說是童生,但并沒有什麽正經營生,田地的租子只堪堪夠家裏花銷,她家的房子從她出生起就沒有修葺過了,她一直都想住這樣的新房子。
這家新房蓋得真氣派。外牆全用的青磚,上邊還用磚砌出了花紋,頂上裝飾了瓦片。乍一看跟城裏的大宅似的。
大門也非常厚重結實,雖沒有刷紅漆,但上面的鉚釘排列地很有美感,看起來仿佛是字?
楊婉兒往那邊挪了兩步,正打算細看,卻不防“吱呀——”一聲,門開了。裏面走出來一位手執書卷,身穿月白色書生長衫的男子,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嘴角還帶着一絲溫柔的笑意。
楊婉兒一下子看呆了。這,這不就是,她幻想中的如意郎君嗎?既高大威武,又文質彬彬。
吳軒一推開門,就被門外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他問道:“你是誰?為什麽在我家門口?”這一個多月,吳軒已經把本家的親戚認得差不多了,眼前這個女孩他确定沒見過。
聽到吳軒的聲音,楊婉兒這才回過神來。她羞紅了一張臉蛋,嬌滴滴道:“楊氏女,閨名婉兒。”
“你找誰?”吳軒回身關好大門,不能讓不速之客打擾到豆豆。
“我,我——”楊婉兒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要是說來找吳文壽的,這位公子會不會不開心。
見對方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話,吳軒擡腳往田嬸子家走。豆豆說了,讓他穿這身衣服去找田嬸子,讓田嬸子看看還有沒有需要改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