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文壽,還不幫你堂哥把東西搬過去。”田嬸子道。
“哎,娘,我馬上去。”吳文壽應道。他使勁往外掙脫手臂,“大舅母,我娘讓我搬箱子,您先放開我吧。”
“你這孩子,跟大舅母還害什麽羞,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嘴裏這麽說着,孟紅珍還是放開了吳文壽。
吳文壽逃也似的飛奔到吳軒旁邊,“大堂哥,我們去你家。”
兩人力氣都大,一人扛着兩個箱子就去了隔壁。
孟紅珍誇道:“文壽這孩子長得真壯實,個子高,力氣也大,怪不得楊家能相中他。我跟你說,跟楊員外家結親,這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事。”
田嬸子問道:“他家托你來說親的?”
“是呀。”孟紅珍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樣子,“這麽好的親事,我一聽就恨不得直接替你答應了。”
田嬸子暗暗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她也是楊家村人,楊員外家什麽情況她還不了解?
楊秉兼自從中了童生,就自以為是讀書人了,整日裏在村子裏擺譜裝腔作勢。動辄邀請好友舉行宴會暢談詩文,外表看來很是風光。
但其實他一直在吃祖上的老本,靠着田裏的租子過活。偶爾不夠花用了,還會賣上一兩畝地。
不過,楊員外的女兒她倒是沒有見過。
田嬸子問道:“楊家姑娘品行如何?”
“楊員外的女兒,品行自然是極好的。”孟紅珍贊道:“楊家姑娘閨名婉兒。那叫一個知書達禮,秀外慧中。看着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和一般的村裏姑娘可不一樣。”
誇完楊婉兒還不夠,孟紅珍繼續道:“楊婉兒還有一個哥哥,叫楊修竹,今年已經考過了童生。本來秀才也能考過的,可惜院試開始前一天突然得了風寒——”
“哎,雖然今年的院試沒過,但明年是科考之年還有一場院試,他很可能一鼓作氣考過院試成了秀才。明年還是那個叫什麽,哦,科舉順年。明年的秀才後年直接就能考舉人,轉過年又能考進士。你想着啊,要是這麽一路考過去,三年就能金榜題名啦!”
孟紅珍激動地直拍大腿:“你想想,有了進士老爺做親戚,說出去多麽體面。你家能迎來這樣一個兒媳婦,那真真是祖上燒高香。”
田嬸子并沒有被孟紅珍這些天花亂墜的誇贊之詞沖昏頭腦。進士哪是那麽好考的,她這輩子都沒見過一個活的進士老爺。別說進士了,就說秀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楊員外考了一輩子,不還是個老童生。
那楊修竹,誰知道他明年考不考得上?
當然了,就算人家考不上秀才,那也是童生老爺,是受人敬重的讀書人。所以田嬸子沒敢說什麽挑剔的話,而是道:“不談別人了,你再跟我說說楊家姑娘吧,女紅怎麽樣,身子是否強健?”
“人家是會讀書的才女,要什麽身子強健!”孟紅珍滿臉不可思議:“你還想讓楊家小姐幫你磨豆腐不成?”
“為啥不成?”田嬸子反問,“我家就是賣豆腐的,以後娶來的兒媳婦自然要和我一起做豆腐。”
孟紅珍更覺得田嬸子覺得不可思議了。她道:“楊家姑娘是村子裏有名的才女,人家的手是用來寫字作畫的,哪能幹這些粗活。”
“既然她是才女,父兄又都是讀書人,那為啥不嫁讀書人,反而要嫁我家?”田嬸子問道。
“自然是因為相中了咱們文壽。”孟紅珍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繼續勸說:“小姑,這麽好的條件你還在猶豫什麽,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人家要是看得上我家那兩個小子,我早樂呵呵地答應了。”
田嬸子略微思索了一下,還是道:“我覺得不太合适,文壽找個普通女孩子就好。”
有些事看起來像天上掉餡餅,但保不齊是腳下踩陷阱。
孟紅珍不敢相信田嬸子竟然拒絕了,她道:“你怎麽想的?楊家姑娘那麽優秀的不要,非要給自己兒子找個不好的!你是文壽的親娘,不是後娘!”
正因為是親娘,她才要考慮得全面一些。田嬸子道:“高門嫁女,低門娶媳,老話總不會錯的。”
她不指望吳文壽有多大成就,也不指望吳文壽娶多好的媳婦。她只有這一個兒子,只希望兒子平平安安過完這一輩子,萬事不求最好,只求穩妥。
而且,吳大田這一支數代單傳子嗣不豐。比起娶一個會讀書的媳婦,她更想給吳文壽娶一個身體壯實的媳婦,多生幾個孩子。
當然田嬸子也不能直接說看不上楊家姑娘,她委婉道:“人家姑娘那麽好,我們文壽高攀不起。”
孟紅珍沒聽出來田嬸子的意思,還以為她是因為自卑才拒絕,道:“小姑,你這樣想就狹隘了。楊員外既然托了我來,肯定是對你家滿意的。”
田嬸子沒接話。
孟紅珍看田嬸子态度堅決,只好退了一步,道:“這樣吧,你也別直接一口回絕。你先找大田和文壽他們爺倆商量商量,看他們是怎麽個意思。而且現在不是前朝了,成親要簽婚書的。孩子們的意見也很重要。”
田嬸子點點頭:“行,剛好今天晚上大田回來,我跟他商量商量。”說完她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大嫂,鍋裏的豆腐差不多了,我給你盛碗豆花。你吃甜的還是鹹的?”
“不用麻煩。”孟紅珍也緊跟着站起身來,“你去忙吧,我先回了。”
田嬸子也沒有留客,只是充滿歉意道:“下午的豆腐有人定好了的,得早點給人送過去。下次再留大嫂你吃飯。”
孟紅珍道:“行,那我明天再過來。”
——
晚上吳大田回來,田嬸子把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說了,問道:“你怎麽看?”
“那楊家看上咱們家什麽了?”吳大田疑惑。
田嬸子道:“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或許,是看你在城裏開鋪子?”
“我那鋪子是租的,又賺不到多少錢。”吳大田道。他那鋪子看着生意不錯,但賣豆腐利潤微薄,也就是賺個辛苦錢。其中大部分錢還交了租金。
“可能別人不知道,以為那鋪子是你的。”田嬸子猜測。
吳大田撓撓頭,道:“不會吧!”
兩人沒想到的是,田嬸子确實猜中了一部分原因。
最初聽楊婉兒說看上了吳文壽的時候,楊員外是不同意的。但是楊婉兒說吳文壽家在縣城有鋪子,而且他是家裏的獨子,以後鋪子肯定是他的。楊員外這才勉強同意了。
當然他之所以同意,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被楊婉兒纏的沒辦法了。這個女兒從小就驕縱任性,想做什麽必須要做到。
楊員外一想到昨天的事情就來氣。
昨天上午他去朋友家赴宴,酒足飯飽後剛到家,就聽說吳文壽來送豆腐,被楊婉兒堵在了廚房。
他趕緊過去把吳文壽放了出來。
楊婉兒還跟他哭訴,說是看上了吳文壽一定要嫁。楊員外被她氣了個半死,問她看上了吳文壽哪裏。
楊婉兒竟然道:“我就喜歡這樣體格健壯,高大威武的男子,我才不要嫁像哥哥一樣的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楊婉兒常常看一些風月話本,知道男子要威猛一些為好。偏偏她爹只給她相看一些讀書人,都像她哥哥楊修竹一樣瘦瘦弱弱的,她才看不上。
所以她以楊員外的名義叫了吳文壽過來,打算告訴他,她看上他了,讓他趕緊來提親。
結果剛說了幾句話培養感情,還沒進入正題,楊員外就回來了。
楊員外覺得楊婉兒簡直不可理喻。但他只有一雙兒女,對兩個孩子都比較寵溺,尤其對這個喜歡撒嬌賣乖的女兒,他更是非常溺愛。
既然女兒這麽想嫁,那個吳文壽家境也算殷實,楊員外就勉強同意了,讓他媳婦劉氏找了個人,去男方家裏探探口風。
這才有了孟紅珍去吳家村這一趟。
——
但是,等孟紅珍從吳家村回來,到楊員外家彙報情況的時候,楊家人一下子氣炸了。
楊員外“嘭——”的一下子摔了手裏的茶碗。
劉氏也怒氣沖沖道:“他家竟然還要再考慮?”一般說親的時候,大家顧忌面子不會把話說死,表達都比較委婉,所以再考慮的意思就是不樂意。
孟紅珍趕緊補救:“我那小姑,一家都是泥腿子,她是怕高攀不起您家的姑娘。”
聽了這話,楊家人才覺得舒心了一點。劉氏道:“你告訴吳家,我們不介意他家的出身,只要好好待婉兒,一切好說。”
“我已經說了,讓她和家裏人再商量商量,我明天再過去一趟,幫您問問結果。”孟紅珍态度殷勤。楊家許了她五十文錢的紅包,她自然希望事情早點辦成,紅包早點到手。
孟紅珍走了後,劉氏喃喃道:“我這眼皮子直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楊員外難得地沒有斥責她無知婦人,附和道:“我也覺得不太好。而且,‘吳文壽’這個名字我總看着有點眼熟,仿佛在哪兒見過類似的。”
“吳文壽經常來村裏賣豆腐,你聽過他的名字很正常。”劉氏道。
“沒有,村裏人都喊他賣豆腐的,我這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大名。”楊員外反駁。
“吳家村九成的人都姓‘吳’,你見過別的類似的名字也正常。”劉氏繼續道。
楊員外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起來,索性不想了,道:“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