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弄晴晚不是良人
? 天元三十一年龍涎花開極盛,深深淺淺,淺淺深深,亂紅暖香,我一時貪香竟在花圃中睡了,醒時耳畔鳥語人聲,咫尺眸前的龍涎花很是妖嬈。
我坐起身來,又是愣了一會,看着樹梢上來去撲翅的雲雀,活潑熱鬧。同時,拐角處一窩婢子邊做女紅邊眉飛色舞地談話。
一個說:“都說七小姐克死了二夫人,要不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一個說:“可能因為這個,大夫人才将三小姐養在身邊,都說是在贖罪。”
一個說:“是啊,邪乎着呢。”
一個說:“不單單這樣,我總覺得七小姐鬼機靈着,不然哪裏有一歲多的孩子會寫字的。”
馥湍尋過來了,她聽了那些女婢的閑話,眉頭皺起來:“你們是食了仙丹靈藥覺着自個兒長命百歲,敢在這裏說道主子的是非了?”
“姐姐,我們可沒有,你聽錯了。”
“是啊,我們可沒有。”
“馥湍姐姐,我們手頭上還有事,便先走了。”
原本熱鬧的婢子們鳥獸散去,馥湍沉沉地嘆了口氣,藏在花叢裏的我僵了一僵,即便是早已聽過這般的話,卻依舊忍不住心中的驚駭。
哪裏有妖精不害人的,我自我安慰着,但我畢竟不是妖精,我哇哇地哭了,很久很久。
即便我真是妖精,我也舍不得坑害旁人。
我出生前世間并不太平,雨季纏綿,長達數月的時間,晝夜混沌,電閃雷鳴,衆星移位,寬廣無極的蔚海之水漲了十尺,洪水肆掠,哀鴻遍野。
娘說這是天災,因為鎮守八方的星宿陣被損,才導致了人間這樣的氣象。
而每每說起這些話來,她總是一副憂慮的樣子,若似擔憂着誰,那時的眼神定是空遠飄渺的,好像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時,大有相士揚言天下形勢将要發生劇變,會出現王天下的霸主。城池林立的局面會被打破,書同文、車同輪的國家将會形成。而北荒幾大家族正想通過戰争來一統天下,他們虎視眈眈北荒一界之地,更是垂涎南部沃土,那些相士占星觀氣的話恰恰成了發動領土之戰的借口。
在那個天空放晴的半月後,北方的戰事開始了,迢遙百裏之土,戰火熏天,不顧殺戮無數,不顧勞民傷財,宇文家族率先聯合司南家族進攻羽蛇城。
不日羽蛇城被兼并,宇文家族建立齊國,寓意齊理天下,羽家下落難明。之後北荒依然戰亂不休,由北向南出現了遷徙的三路流民、沿途餓殍遍地、患疫牛馬屍體遍布于道,南關以北擁堵成患,一時竟出現貨妻棄母賣兒鬻女的慘劇。
七年紛戰後,北方大部分地區被控制在先後建立的八國手中,還有少數據地死守的城池茍存。
戰火從未殃及南方世界,南方千城內依然很是太平,況且北有懸崖為屏,為數不多的峽谷通道悉數被南方幾大重城控制,城防固若金湯,易守難攻,并不憂心。但也不是坐觀北方局勢變化,內部合縱連橫,各主城召集屬城和平商讨建國之事,以禦北蠻。
于是,常見着爹和門客一撥又一撥地接見各方屬城城主和家眷。而那些人帶着各種面孔懷揣各路心思而來,我在馥湍的指點中,關注他們的身形穿戴,眼神動作,自是閱人無數。
馥湍遙指一男子,讪讪道:“你瞧見了李城主沒?那個有着兩撇小胡子的,猥瑣至極,看來此番前來定是要讨些好處才肯走的。”
彼時我笑而不答,卻注意到遠處騎馬來的那人。
一晃半月已去,他的天然風流、彬彬有禮,渾然不似作僞,詩詞歌賦皆通,更有一身上乘的功夫,他才十五卻贏得我爹青眼相待,馥湍只說此人不簡單。
“小兒沒怎麽見過市面,怕是這幾日都叫龍爺見笑了。”他阿娘和阿爹興味盎然地說着,南宮影卻沉靜地聽,絲毫沒有得意之色,父親嘴角有淺淺的笑。
馥湍看了眼,拉着我走了。我倒着走,眼神穿過了一切阻礙,直到觸及他才停下,似乎怎麽看,他都是很養眼的。
我喜歡他,即便是我們之間早已有了不可逾越的鴻溝,歲月。
墨行小築,書房裏,那日我正在打盹,迷蒙之間被一陣歡聲喚醒。
只見南宮影嘴角微微上揚,一手挽起白袖,一手行雲流水般一揮而就,墨毫先生欣然點頭,移步與望:“聰明,他日成就不得小觑。”
“柳?”衆人小聲念到。
“蔚水,你怎麽看?”墨先生微不可查地笑了下,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打量着屋內的衆人,問了我二姐的意思。
這文字謎晦澀至極,反正我是沒看懂,更別說答了。
二姐莞爾一笑:“先生,水兒覺得影公子答得妙。”
她羞澀地看了南宮影一眼,兩人神色交接。我怔了會,難道二姐喜歡南宮影?
南宮影笑了笑,視線在二姐那處未多做停頓,眼神中看不出別的意思來。
待到父親常常設宴讓兩位姐姐和南宮影多多接觸的時候,我才遲鈍地發現,何止二姐戀上了南宮影,三姐亦是。
到底是父親洞悉得深,可是他卻無法洞悉他小女兒的心思。
我總是在一旁瞧着,肆無忌憚地瞧着他,不用顧及女兒家的矜持,也沒人會跟我這般年紀的孩子講矜持。也唯有和我逗鬧之時,他才不必顧及男女之防,抱着我轉圈。
錦瑟嗔怪我鬧騰,我并不買賬,少頃娘來了,牽走我,還囑咐他們好生玩耍。
娘自将錦瑟遷居近旁親自照拂,視若己出,甚至過分溺愛,更不用說對她的終生大事上心。但是,錦瑟卻是怨恨我娘的,娘也明白,只是兩方都沒在明面上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