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步小黛頭一次覺得步清秋不可理喻,因為重歌為渡氣親了她一下,就硬定下兩人的婚事。
她是喜歡重歌的模樣,但她對重歌根本沒半點意思。如果說步清秋撮合她跟穆石她還只是覺得吃驚,那步清秋撮合她和重歌她就只剩憤怒了。
穿越後,步小黛同步清秋爆發了第一次争吵。
步小黛道:“我不嫁。”
步清秋坐在案幾旁,低頭給重康平寫信:“不嫁也得嫁,下個月你十八歲,婚事必須定下,別谷三谷主可不能讓人笑話嫁不出去。這門親事姐姐看準了。”
步小黛用烏溜溜的眼睛瞪着她:“重歌才二十四歲,居然有八房侍妾,姐姐看準他那點?”
步清秋停筆,扭頭瞥了她一眼:“他是王爺,你會是明王正妃,八房侍妾自然都要由你管束,你怕什麽?皇家女眷,一生榮寵,有什麽不好?”
兩人的價值觀完全不同,不指望能改變對方。步小黛跑到步清秋身邊,挽着步清秋的胳膊晃,玩起了自己最擅長的撒嬌戰術:“姐姐,嫁給重歌我以後就不能回別谷了。姐姐見不到我,會想我的,會想得長皺紋的。”
步清秋伸手将她耳朵兩側的頭發撩到耳朵後,絲毫不讓步:“不要緊,姐姐每年都去看你就是。女孩大了總要嫁人的,姐姐要把你嫁最好的人家,讓你過所有女人都羨慕的生活。”
步小黛實在忍不住了,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被關在精致的王府裏,與那麽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姐姐,你也羨慕嗎?”
這恐怕是步清秋第一次在步小黛臉上看到乖巧以外的态度,但她只是微微沉吟片刻,給了步小黛肯定的回答:“姐姐得不到的,才想讓你得到。”
“可你沒問我想不想要。”步小黛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姐你想要就自己去拿。重康平也好,穆沉水也好,姐姐想嫁哪個便嫁哪個。你嫁人,換我守着別谷。我什麽都不要,只要呆在別谷守着姐姐就滿足了。”
步清秋目瞪口呆地看着步小黛,半天,她桌子地一拍桌子:“嬷嬷,五戒尺!”
很快步小黛就被幾個教養嬷嬷按在條凳上,她毫不在意,上次的五十戒尺一點都不疼,區區五戒尺又算什麽?
正洋洋得意地想着,突然,“啪”的一聲,屁股一陣火燒火燎,全身上下只剩一個感覺——疼! 汗水頓時浸透了衣衫。
上次的五十戒尺,嬷嬷不過在步清秋的默許下,給步小黛撓了撓癢癢。這次的五戒尺可大有來頭,麻油浸透的竹片鑲着銀絲,打的時候專挑表面皮厚的穴位下手,一尺下去,受刑的人疼得死去活來,那皮膚上卻連半點紅腫也看不見,是前朝宮廷專門懲罰皇子皇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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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尺!”嬷嬷字正腔圓地說着,戒尺再次落下。
“我嫁!”
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身體在,不怕沒腿跑。步小黛繳械投降。
步清秋走上前,擡起她汗淋淋的下巴與她對視一眼,似乎有些不忍,飛快放手将頭轉開,清冷的聲音淡淡下令:“加五戒尺,打到她不敢有小算盤為止。”
步小黛一驚:“我沒……”
話未說完,戒尺再次落下,打她得她“哎呦”一下哭出聲來。
步清秋不忍再聽,将步小黛的哭嚎關在身後。
穆石關完禁閉從牢裏回來時,正好碰見幾個嬷嬷将步小黛背回院子。步小黛裹在大棉被裏,臉色蠟黃,頭發被汗凝成一縷一縷的,目光渙散。
他大腦哄的一聲,血往上湧,心如刀絞,沖上前就要搶人。
一個嬷嬷忙攔住他:“石小子別動,三谷主現在可動不得。”
步小黛聽出他的聲音,哼哼唧唧:“別動……疼……”
抖抖的聲音落在穆石耳朵裏滿是酸楚,那句想了幾百遍的“其實嫁進王府,挺好的。” 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接下來的幾天穆石心神不寧,每天同哥們一起到谷外喝酒打獵練拳,希望穆沉水早點出門,他也好跟着去,斷了對步小黛的念想。
這天夜幕濃黑如墨,他半醉半醒地回到房間,倒頭便睡。
剛剛入夢,突然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輕聲喊:“喂,喂,喂……”
鼻子邊彌漫開了一股清新可人的橘子清香。
渾身一熱,心髒咚咚狂跳,做夢麽?那就讓夢更美一些吧。他翻身擁住軟軟暖暖的身體,将臉埋在對方脖頸裏,貪婪地汲取對方身上的香味,無聲地笑,心裏無比滿足。
“讓開……”對方推開他,爬起身好像要逃跑。
現實生活中得不到她,連夢裏也不行麽?穆石怒火攻心,四肢并用,纏住對方的腰和手腳,将對方緊緊地纏回胸前:“不許走。”
感覺到懷中的身體瑟瑟發抖,他輕聲安慰:“不要怕,有我護着你。”
身上的身體趴在他心口,終于停止了掙紮,他也就安安心心地說起了話:“小黛……你知道嗎……我喜歡你……你知道嗎……你本來是許給我的……我不會把你讓給別人……你放心……”
“穆石,你對我?”
“當然是真的……怎麽就不明白?”穆石央求,“我們在一起吧……我娶你……帶你離開別谷……去祁都……買個大宅子……做我們的家……不要嫁給別人……”
對方思量許久:“可你……不是老說我難看……”
“你笨吶……我就喜歡瞎說逗你生氣……其實你美極了……我都不想讓別人看見你……”
……
一只手捏着他的鼻子搖:“起來,天快亮了,還不梳洗梳洗,想想見到姐姐怎麽說。”
再次被人揪醒時穆石口幹舌燥,想下床找水喝。擡身一看,又閉上了眼睛:“幻覺……幻覺……”
他的懷裏怎麽摟着步小黛?步小黛還穿着別谷男弟子的衣裳,身上背着小包袱?
又睡了一會兒,鼻子邊甜甜的橘子香依然真實地存在着,他再次睜開眼睛,一下子精神了。
“你你你(怎麽在這)?!”
話的後半截子被步小黛伸手堵住了。
天色朦胧,擡頭看着他,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清晰可見的陰影,步小黛笑面如糖:“有沒有驚豔的感覺?”
昨夜,穆石可是說每一次看到她都覺得驚豔,可愛,想親……
談戀愛什麽的,羞死人了……
穆石心髒撲通一跳,嘴上宛自嘴硬:“沒有。”
步小黛微微鼓腮,皮膚被氣撐得吹彈可破,然後問:“這樣可不可愛?”
穆石口幹舌燥,差點忍不住低下頭狠狠地啃一口。 他眨眨眼,言不由衷:“像豬。”
步小黛噘起嘟嘟紅唇,不斷發出聲音:“啾啾啾啾,想不想親?”
穆石腹部一熱,鼻血差點噴出來:“不想……”
步小黛的心情頓時跌到了谷底,有些憤怒,還有點想笑。笑自己沒有自知之明,穆石明明喝了酒還把他的話當真。
兩人幾年來每日朝夕相處,拌嘴吵架吃吃喝喝,都青春年少風華正茂。穆石雖說嘴損了點,但對她真心好,她不是沒有感覺的。只是她害怕,怕沒有結果,也就把穆石當哥們待。可昨晚聽到穆石的告白,她真的動心了。現在她是砧板上的魚肉,橫豎是個死,不如大膽愛一次。
但穆石居然……
也罷,她以前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現在不過是個依靠步清秋生活的寄生蟲,靠在步清秋面前裝乖賣巧得讨寵,誰會真正喜歡她?
“穆石,算我笨,眼巴巴讓你取笑糟踐。”她扳開穆石的手腳,一瘸一拐地朝窗子走去。
那冷冷含霜的語氣聽得穆石心驚膽顫,昨夜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浮上心頭,他好像什麽都說了:說他喜歡她,不能沒有她;說他要帶她到步清秋面前說清楚。
“我原本是來跟你道別的,”步小黛整理了一下身上包袱,頭也不回,“就此別過,永不再見。”
永不再見?!
穆石心髒一陣緊縮,巨大的恐懼将他牢牢罩住。他感覺步小黛說的是真話。她未必能逃出別谷,但無論她能否逃出,她都會和他“永不再見”。
真的失去她了?永遠不能再觸碰她?聽到她的聲音見到她的笑?把她讓給別的男人?
此刻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答案呼之欲出。
不行!他不允許!
決定在頃刻之間做好,堅如磐石。
穆石從床上翻身而下,一字一句,道:“步小黛,我們私奔!”
步小黛一愣:“啊?”
“谷主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穆石飛快地收起了東西:“快幫忙,天亮了就走不了。”
他太了解步清秋,那女人一念魔起,便是連最親近的人也要傷害的。早先步清秋遲遲不給兩人指婚,不是單單顧忌步小黛的想法,而是她也對自己不滿意。現在她幫步小黛相中重歌,定是鐵了心了。一旦這個無情的女人鐵了心,求情,讨饒,統統沒用。
“哦。”步小黛相信穆石的判斷,點點頭。
跑路要緊,其他事等私奔成功再說。
穆石經常跑出去玩,自然輕車熟路,他背着步小黛很快跑到別谷最矮的城牆邊。剛要拿腰間的探山爪,步小黛怯生生地晃了晃他的肩膀:“穆沉水……”
穆石扭頭一看,
穆沉水站在斜上方的城牆上遠遠看着他們,一動也不動,灰色的狐毛大氅上早已積滿了雪。
不遠處的城牆根,一匹棗紅馬正低頭在雪裏刨草吃,馬鞍上挂着一枚出入別谷的令牌。
穆石大喜,用繩子将步小黛牢牢綁在自己背後,翻身上馬,策馬狂奔。
步小黛回頭,沖城牆上的穆沉水點了點頭。
看着絕塵的兩人,穆沉水眸光沉靜如水,輕聲道:“不要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