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步小黛聽不見兩人的談話內容，只是覺得納悶，怎麽兩人的劍氣越來越重？她仔細一瞧，發現兩人真招真劍，劍花火星亂蹦，居然真開打了，忙站起身：“穆石，住手！”
話音剛落，一顆石子被劍氣撩起，子彈一樣正中她的腦門。
瞬間她就明白了好奇害死貓的道理。只覺得腦門一木，眼前一黑，身體向後栽倒墜進湖中，轉瞬渾身被冰冷的水包圍。
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水，她清醒過來，本能地刨水想往上面游。可腳腕一緊，像是被什麽東西抓住了。低頭一看，是一副腳铐，心裏不由大喊糟糕。
別谷中到處是機關，這荷花池是別谷的換水裝置，池底安裝着不少機關，以防有人破壞水道。一定是落水的時候觸碰了水道機關，她拼命掙紮想掙脫鐵鏈，但別谷的機關哪是那麽容易掙脫的。越掙紮水灌得越快，冰冷刺骨的水流經腸胃，像刀刃一般刮得肺生疼，缺氧得頭昏眼花，才幾秒她就失去了知覺。
朦胧中，她看到了一雙如星的眸子。随後兩片嘴唇貼上來，人類賴以生存的空氣綿綿的渡到她口中。生命的本能讓步小黛主動抱住對方拼命的吸吮，顧不上任何男女之防，顧不上任何後果。牙齒噬咬着對方的嘴唇，急切的幾乎要把對方吃進去……
一旁的穆石見狀，轉身游開，潛入水底關上了水底機關。腳铐立刻從步小黛腳上脫落，縮回池底。感覺到懷中的人一松，重歌飛快摟着步小黛向水面游去。探出頭，将步小黛遞給池邊圍過來的人。
衆人将步小黛擡到屋內，端火盆蓋被子拍胸按背一陣忙活，步小黛麻木的神經終于漸漸恢複知覺，額頭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呼痛出聲：“疼。”
渾身濕淋淋的穆石裹着被子，哆哆嗦嗦地撥開圍在床邊的人擠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額頭上的包，
然後穆石大吼一聲：“老子宰了你！”獅子似地一躍而起，掐住了重歌的喉嚨。
重歌也裹着被子正往床前擠，沒料到穆石會那麽失态，被穆石鐵鉗般的雙手掐了個正着。喉嚨差點沒被當場捏碎，瞪眼睛吐舌頭半天動彈不得。他的侍衛見狀，一擁而上，對穆石拳打腳踢，拉着穆石往後拖。
別谷的人見穆石挨揍，也一擁而上，一邊打重歌的侍衛一邊偷偷打重歌一邊拖穆石。屋子裏頓時鬧哄哄一片。
步小黛腦袋疼得厲害，扶着床柱坐起身喊：“不要打，不要打……”
聲音嘶啞得像蚊子哼哼。
“都給我住手！”
清冷的聲音傳來，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門口，明亮如破曉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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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立刻轉身單膝跪地：“谷主。”
屋子中央，只剩穆石和重歌還掐在一起肉搏。兩人頭發亂七八糟，衣衫扯得破破爛爛，鼻子上都挂着鼻血。
穆沉水飛身躍進屋子中央，雙手領着兩人的衣領一拉，将兩人扯了開。穆石還想往上沖，被穆沉水用力一推，後退了好幾步。猶自不依不饒地大喊：“別擋路，我要宰了他！”
“你要宰誰？”
步清秋的質問讓穆石終于回複了一絲理智：“我要宰這個輕薄主人的畜生！”
步清秋捏緊了扇柄，冷冷道：“把這不開眼的穆石投進大牢。”
聞言，左右一擁而上，将穆石牢牢按住。
步清秋又道：“其餘的人，每人去刑房領三十板。”
“姐姐……”步小黛想替穆石求情。
剛開口，步清秋擡扇指着她：“你，治下不嚴，去嬷嬷那領五十戒尺。”
別谷的大牢建在懸崖壁上，幹淨清爽，牆壁上有一扇窗戶，可以看見懸崖底翻騰的河流。
穆沉水走進牢房時，穆石正蒙着被子發燒。他在冰水裏泡了半天，又挨了幾十大板子，加之心情郁悶，病來得洶湧澎湃。
穆姓是別谷大姓，穆家祖先是當年追随別谷祖先逃出生天的大将功臣。為保護別谷的鑄造術配方不外洩，步家子弟不得和谷外人聯姻，所以穆家的孩子通常是步家人聯姻最好人選。
自從十二歲時被步清秋選中做了三小姐的貼身侍衛，穆石就知道三小姐可能是自己未來的老婆。那時的三小姐身子弱，很少出屋子，見到他也只是懶懶地點頭致意。他對三小姐也只是童年夥伴之類的感情，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後來三小姐走了，步小黛來了。這丫頭片子表裏不一，在谷主面前裝得乖巧無比，在自己面前要多野有多野。整天拉着他吃吃喝喝玩玩，同他吵嘴。可他喜歡，喜歡極了。
那天偷聽到谷主叫步小黛與自己成親，盡管早已知道步小黛是他未來的妻子，他還是一陣狂喜。腦海中不禁浮出洞房花燭夜兩人擲瓜子打嘴仗的有趣場景。想着這輩子步小黛都得同自己呆在一起，日後柴米油鹽醬醋茶，罵完老婆哄娃娃，生活決計不會寂寞。
可沒想到憑空殺出個重歌，一雙眼睛色眯眯地盯着他未來的老婆瞧，一看就沒安好心。他日夜小心防範，居然還是讓重歌欺負了丫頭。他恨吶，恨自己學藝不精，不能一拳打碎那混蛋的頭。
穆沉水走到那團正瑟瑟發抖的棉被邊，望着窗外，負手低聲道：“明王殿下與三谷主有了肌膚之親，谷主決定把三谷主許配給明王殿下。”
“什麽！”穆石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
沒理會他快要滴血的通紅瞳孔，穆沉水繼續道：“谷主有令，待三谷主出閣，你便跟着我去谷外學做事。”
穆石發瘋般地要沖下床，卻被穆沉水按住肩膀壓回床沿。穆沉水俯身冷冷地看着他，黑亮的發絲從肩膀滑落至前胸，泛着幽藍的冷光：“你做什麽？”
穆石試圖掙脫穆沉水的手，身體卻像是被萬斤重的大山壓住，動彈不得。這讓他更加怨恨自己平日的狂妄自大，同樣是穆家功夫，穆沉水勝過他太多。
他吼道：“放開我，我要見谷主，別谷女不外嫁，重歌是沖別谷的鑄造術來的！”
穆沉水冷冷一笑：“他們生下的第一個男丁将交由谷主撫養，之後步小黛同重歌終生不得踏入別谷半步，這就是聯姻條件。”
穆石一捶床板想跳起身，竟将穆沉水震得往後退了半步：“我不會讓她一個人出嫁，到時候受欺負連娘家也不能回！”
穆沉水眼色一冰，擡手就是一拳，将穆石連同他身後的棉被一起打到牆上，滾落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揉了揉手背，穆沉水道：“你是我的堂弟我才提醒你，不要走我的老路。她很快将成為別人的王妃，你始終只是別谷家臣，好好想想，想清楚。”說完出了牢房。
這拳實在太用力，好半天，穆石才艱難地翻了個身，躺在地上，噴出嘴裏的牙血。盯着天花板，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步小黛的出現讓他變得快樂而健忘，否則他怎麽會想不起穆沉水的遭遇。
和他一樣，穆沉水從小就被上任老谷主選為步清秋的貼身侍衛，同步清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曾經的穆沉水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當時有人将他跟沈星朝做比較，稱兩人為：王者星朝，書生沉水。
這個出色的男子默默地愛着他的主人步清秋。步清秋做女公子，他安靜地接受，兢兢業業幫步清秋打理谷外店鋪；步清秋與封皇重康平生出情愫，他派快馬專門為兩人傳信……
那天，重康平派人送來喜餅和桂花釀。封皇添了皇子，将喜訊報與紅顏知己步清秋知道，那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皇帝重康平不過是想表達對步清秋無冕皇後地位的肯定，卻害得步清秋醉倒在冰涼的湖心小亭。
那日，穆石偷跑進步清秋的宅子裏偷桂花釀喝，碰巧看見醉酒的步清秋死死摟住穆沉水，鮮紅的唇在穆沉水耳邊呢喃：“沉水，我的沉水，我好寂寞，把你給我。”
……
穆石在穆沉水冷冷的眸光中翻窗逃跑，還不忘關上窗戶，擋住了那一片旖旎的紗帳。
之後的那段時間恐怕是穆沉水最和善的時候，盡管他身上經常出現暧昧的傷，牙咬的，手擰的，簪子刺的，但他總是笑咪咪的，迷得別谷一幹侍女七葷八素。與步清秋關系相近的侍女們也都心知肚明，瞞着幾位長老，偷偷分享着自己主人和未來姑爺的閨房秘事。就連三小姐也暗暗做好了在姐姐被逐出別谷後，成為下一任女公子，繼承別谷的準備。
沒想到，天氣會變得快。
那天下着大雪，他和三小姐接到步清秋的通知，一起趕到步清秋的院子。
他第一次看到風度翩翩的穆沉水發散簪亂，跪在雪地裏不斷磕頭，哭求步清秋放過某人的性命。因沖擊防禦門而鮮血淋漓的雙手在雪地上染出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梅。
可屋裏的人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為別谷狠心絕掉自己終生幸福的女人，對自己更狠，對別人狠。
雪落成沙之時，房門終于拉開一條縫，一只沾滿鮮血的纖纖素手将一個墨梅圖案黑匣子扔到穆沉水面前。
穆沉水抖抖地打開匣子，鮮血立刻從匣子裏滲出，吓得三小姐暈死過去，從此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
而穆沉水将匣子藏進懷中，淡灰的布袍帶着滿身猩紅，一路狂笑着頭也不回地離開。三年之後回谷辦事時，那個溫潤如玉的書生沉水，已變成沉默寡言的別谷主事。他仍對步清秋忠心耿耿，可無論任何時候，眼裏都再也看不出半絲喜悅。
桂花釀喝完就到了酒醒的時候，從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的別谷女公子，用殘忍的方式處罰了自己，處罰了穆沉水，處罰了暗暗支持自己越矩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