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當她回歸到正常的坐姿,林西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然若失。
“你到底怎麽了?該不是做噩夢了所以出了這麽多汗吧。”陶小魚聯想起自己曾經為了蘭溪做過的噩夢,不由得提出這個可能。
“對,就是這樣,我夢見了不好的東西。”正愁沒辦法把話題岔開的林西順着杆兒爬,承認做噩夢總比幻肢痛要好的多,他不想吓到這個善良可愛的姑娘,更不想在她面前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摸摸毛,吓不着。”陶小魚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頭上,揉了把他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學着小時候外婆的口吻安撫道。
“別,別拿我當小孩子。”一米八幾的林西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在陶小魚這裏,他總覺得自己還未長大,是被呵護和照顧的,仿佛是她出于關愛而非憐憫的本能。
“我才沒有把你當小孩子呀,你是拯救醉酒少女的蓋世英雄,這樣可以起來吃飯了嗎?”陶小魚的語氣裏有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感,蓋世英雄這個詞兒仿佛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
插科打诨的時候,林西才驚覺,無藥可醫的幻肢痛居然就這樣結束了,他這次堅持自己坐起來以表示身體狀态轉好,不料剛剛的疼痛實在太耗費心力,剛一起身就偏向左側倒去。
陶小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穩着他的同時,不小心把他按在了自己懷裏。一不小心就被投懷送抱了怎麽辦?她此刻內心是複雜的,明明說好的中國好鄰居,怎麽畫風變成了這樣?
看着他把白粥喝的七七八八,陶小魚這才放心地收拾好一切離開了。當晚,她又打開了那個沉寂的臨時對話框,想了想,還是敲了句話——雖然是為你來的城市,可是我似乎找到了留下的理由。祝好。
是的,她回到家裏反反複複想着林西的一點一滴,她不由得驚訝,似乎認識林西之後,她已經沖淡了對蘭溪失蹤的執着。本就是二次元的萍水相逢,他有苦衷而退隐,是人之常情,自己何必一定要追問到底,畢竟他們之間連好友都未曾加過不是嗎?
想起林西今天的狀态,陶小魚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自己對他,已經不單單是對待鄰居的情感了。他濕漉漉的眼眸,讓她想吻過去。他生氣又自卑的縮影,讓她想緊緊抱住。她腦子裏閃過的這些念頭都是靠着緊咬着嘴唇才壓抑下來的,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卻不确定林西的,所以,一切來日方長,不能操之過急。
同樣的夜晚,傍晚已經睡過的林西徹夜未眠。他拿出許久不用的軟件登錄,鋪天蓋地的信息,一字一句述說着他曾經的輝煌。是的,他是林西,也是蘭溪,他有着自己的聲音帝國,有着最乖的粉絲和最好的資源,但是當他遭遇意外的一刻,他現在連動作大了都會喘,哪裏還有氣息可以用來錄書或是直播?退圈的決定是不得已,也是勢在必行。沒有人喜歡氣息不足病恹恹的聲音,哪怕這個聲音本身仍然動聽。
黑白相間的企鵝閃了又閃,在衆多對話框裏,他擡手滑倒了小紅魚上,看清內容,他眸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居然會有這麽傻的姑娘,因為他的消失孤身一人來到他的城市。看了下這條信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不知道她有沒有适應新的環境。翻到她最近一條留言,是說她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松口氣的同時有些感傷。在二次元的世界裏就是這樣,誰對誰的喜歡都會随着時間消失,哪怕協調小紅魚曾經一次次地使出渾身解數調戲他,關心他,發誓守護他。
其他信息也大致了解了內容,他把需要回複的都回了,唯獨沒想好給那條小紅魚回些什麽。她的最後兩個字是祝好。那麽就讓她認為自己一切都好,然後開始積極向上的生活吧。“一切安好,勿念。”
林西以為這是告別,殊不知恰恰是一個開始。
陶小魚在晨曦中醒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她打定主意拿下林西的第一天。除了林西的家庭住址和大致身體情況,她對他幾乎沒有別的了解,古語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要做的,是加強了解,然後想辦法讓他也喜歡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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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陶小魚撥通了正在醫院當外科醫生的老同學的電話。
“美女醫生,打擾啦,我想問一下關于截肢的問題……”
電話那頭的女聲從驚訝不解到耐心解答,只是在最後叮囑一句,這個病因有很多種,然而不管是哪種,術後恢複會很難,你要想好。
陶小魚感激地保證“我想好了,他是一看見就會忍不住靠近的人。”
“那你之前迷的那個主播呢?你不是為了他才去到那麽遠?”
陶小魚頓了頓,習慣性打開企鵝,竟然發現那個消失的人回複了她,天了嚕,“我有點事先不說啦。”
挂斷電話,陶小魚抱着手機有點猶豫,按理說,她應該趁熱打鐵,賣萌賣慘地和愛豆見一面才不枉費她來這兒工作的初衷。可是,蘭溪回複的那幾個字明擺着是不想和她有什麽往來,她即使軟磨硬泡恐怕也只是徒勞無功。更何況,她現在在三次元找到了心動的理由,是不是該順勢讓對蘭溪那段時間的迷戀放下呢?
她在糾結過後,決定還是活在當下,抓住能夠抓住的,畢竟在她醉酒差點露宿街頭時候伸出援手的是林西,昨天讓她心動又心痛的人也是林西。
“晚上想吃什麽?”下班前半個小時,陶小魚給林西發了微信。
直到下班,她也沒有收到回信。早知道如此,就該早點問他了,卡在這個時點,她只能視同默認地拎着菜去敲門了,他昨天還那麽虛弱,今天不可能恢複如初。
當她提着一袋子食材來到林西家的時候,剛要按門鈴,就看到門開了,裏邊走出來一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孩。
情敵?!這個詞一閃出來,陶小魚就進去了戒備狀态。
她調整一下表情,用自己都快吐了的聲音朝門裏喊:“親愛的,家裏來客人了嗎?你怎麽不早點說呀?我也沒準備三個人的食材,顯得我們怪不禮貌的。”
那女孩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驚詫,嫉妒,還有不甘。
“我下次再來看你,先走了。”留下這句話,女孩狼狽地離開,幾乎算得上落荒而逃。
看着女孩離開,陶小魚收起剛剛勝利者般的面容,有點不安地走了進去。
她看到林西坐在沙發上,不,準确地說是依靠在沙發上,左腿下一片虛無,見她來了,也只是略微擡了擡眼皮,也不說話。
陶小魚的眉頭一皺,昨天這人在自己面前可是非要穿戴整齊才能見人的,今天居然毫不遮掩地招待剛剛那人,明顯的親疏有別,這是拿自己當外人啊,不行,得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她一回生,二回熟地走到主卧室裏,拿出他常用的那條毯子,想去給他蓋上。不料還沒湊過去,就被他的手臂攔住,“不用蓋了,你早就看清楚了不是嗎?”
中午學的醫學常識這會兒派上用場了,“這不是怕看,是怕着涼,萬一引起痙攣就麻煩了。”
世事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話音剛落,就看到林西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缺失的左腿仿佛被觸摸了什麽開關一樣不規律地抖動着,他眼裏沒有任何波瀾,似乎整個世界都和他沒關系。
陶小魚驚了,中午學到的只是理論知識啊,她一時間無從下手,只是本能地想按住那不聽話的殘肢,當她懷裏抱着那粉嫩的末端時,明顯感覺有道炙熱的視線盯着自己。
氣氛十分尴尬。“我該怎麽做?這樣會不會傷到你?”陶小魚的語氣裏有些害怕,尾音都是顫的。
錄過無數劇本的林西聽在耳裏,自然發現了她的怯懦,呵地發出譏諷的笑聲。
陶小魚只覺得那道視線不再盯着自己,尴尬的氣氛變得冷凝而沉重。
待他顫抖的腿終于安靜下來,空氣中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劣氣味彌漫開來,陶小魚終于看向他,□□溢出了痕跡。
“你就沒什麽想問的嗎?”林西的聲音平日裏總有些虛弱,此時此刻卻不怒自威。
陶小魚不再抱着他的腿,轉而向前一步,直接坐在他身側,絲毫沒有被他的氣場吓到。
“有,很多,第一個是,我要不要推你去衛生間?”陶小魚語氣平凡的仿佛是讨論今天的天氣。
剛剛情緒激失控,林西擅自用了氣音,受傷後胸腔共鳴發聲是很傷身體的,以至于他現在剛想說話,就是一陣咳嗽。
陶小魚聽他咳嗽也不再提那茬,柔若無骨的手輕拍他的後背,仿佛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咳嗽止住了,她也不再征求他的意見,推着輪椅過來就要扶他坐上去。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剛緩過來的林西開口就是拒絕,饒是陶小魚再好的脾氣也蹭地一下瀕臨爆發了。
“好啊,那我看着你,真摔了總要有人叫救護車。”此刻她心裏想的是,不要我幫忙,是想讓剛剛那個女孩回來嗎?不好意思,被姑奶奶我氣走了。
剛剛痙攣過的身體大不如前,林西幾乎是咬着牙把自己摔進了輪椅裏,換成自動操作系統,徑自去了衛生間,沒回頭看一眼。
陶小魚打量着已經髒了的沙發,确認衛生間裏傳來水聲的時候,松了口氣,開始拆卸沙發套。林西這次進去了很久,久到陶小魚把新的沙發墊都套好了才出來。
顯然,林西是洗完澡出來的,寬大浴袍下的身體如斷臂維納斯般耀眼,讓陶小魚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能移開眼。
“看夠了熱鬧就回去。”林西不耐地打斷她的視線,這是明顯的趕人。
陶小魚沒有理會他的冷言冷語,拿着髒了的沙發墊繞過他走向衛生間。
“放下,不用你洗,明天送幹洗店。”
陶小魚自然選擇無視林西的話。她自然知道當下社會,肯花錢自然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幹洗店什麽的能承接任何類型的清洗服務。可是,她不想讓別人對他的身體情況議論紛紛,明顯的污漬一眼就看得出來源,她不願他接受那樣的眼光。
林西有些無力,是真的脫力,剛剛一直強撐着自己洗澡,之所以披着浴袍是沒力氣套上睡衣,算了,随她去吧,看她什麽時候失去對自己的好奇心。時間到了,自然就會走了。
陶小魚洗完沙發套,順手把洗衣機按了轉動,都忙完才發現林西竟然在客廳裏一動不動,時已入秋,淺藍色浴袍下的男人顯得分外消瘦。
“剛洗完澡怎麽不回房間?再發燒怎麽辦?”陶小魚的語氣有點煩躁,是帶着擔憂的煩躁。
可是林西因為今天受到的刺激有點多,沒有心思區分她的語氣,只覺得她終于忍受不了自己了,心裏莫名難受,毫無防備地老實回答:“沒力氣了。”
低弱的男聲越發顯得他楚楚可憐,陶小魚的憤懑不平一瞬間都化成想把他照顧好的動力,直接推他回卧室。過程中他安安靜靜,也不看她,視線仿佛透過窗看向很遠。
“來,告訴我怎麽幫你到床上。”陶小魚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她沒做過如此親密的動作,找不到着力點。
“拖着我左邊就好,我們一起使勁。”
陶小魚從不曾想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男人,真正抱起來也把她累個半死,果然,比辦公室的桶裝水沉多了。
待完成轉移,兩個人都是氣喘籲籲。
“你為什麽這樣對我?”悅耳的聲音帶着強烈的不解,透露出此刻主人的心情不似面上的表情那麽平靜。
“林少爺,你這麽說好像我怎麽你了一樣,放心,我會負責的。”陶小魚終于聽出來他的在意,有些惬意雀躍。
“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正經點。”林西有些窘迫,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我很認真的啊,少年,姐姐我看上你了,所以你三番兩次都趕不走我。”
陶小魚收起調笑的神色,認真盯着他說。
“不,你只是一時好奇,你生活中從來沒遇到過我這種人,才會……”林西語速加快,否定自己的時候尤為堅定。
“聽我說,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并且談過戀愛,分得清愛和其他感情,我确定,”陶小魚頓了頓,破使林西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對你不是同情或憐憫,是夾雜着心疼的女人對男人的愛。”
兩人視線交彙處似有電流通過,林西被眼前這個人的目光鎮住了,她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自己,目光堅定,愛意快将自己淹沒。
他的眼眶濕潤了,有些不可置信,“第一次見面,你就誇我好看,只是你不知道除了這個,我早就一無所有了,今天你看到的,還不算最糟糕的情況,我是有原罪的人。”說完這些,他強迫自己把視線移開,怕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眸裏有絲毫的嫌棄。
“不就是少了半條腿和失禁嗎?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已然如此,我不會因為這些客觀原因就退卻的。”陶小魚盡量輕松的形容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事實,把不會退卻咬得很堅定。
“傻丫頭,世上哪有你這樣的人?”居然會死賴着我這種人人避之不及的殘廢。後半句林西說的很低,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陶小魚還是聽得完完整整。
有人說過,有些感情,實際行動更勝過無數言語。剛剛林西的話,她用腦子分析了一番,發現他并沒有說不喜歡自己,只是一味地自卑逃避,這說明他即使不愛自己,也是不讨厭甚至喜歡的。
陶小魚用手撫上他剛剛有些紅暈的臉,把自己的唇貼了上去,從眉眼到臉頰,看到他驚愕的神色時,終于貼上了她觊觎已久的唇。感覺到他的呆愣,她有些懊惱,這人是木頭嗎?我都這樣了還不給個反應?還是自己太不矜持吓着他了?
剛想退開,就聽見林西以他們兩個人都聽得見的聲音,暗啞的說:“你這樣,我可就當真了。”随即反客為主,耳鬓厮磨間,陶小魚被吻的七葷八素,可能是因為剛剛洗完澡的緣故,他的氣息很是好聞,讓人沉浸其中。
一吻過後。
陶小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慵懶的靠在林西懷裏,身上的襯衫褶皺的不成樣子。
林西偏頭低咳一聲,陶小魚立刻伸手把床頭櫃上的水遞了過來,兩個人的默契仿佛老夫老妻。
“我這樣,算追到你了吧?”陶小魚是個死心眼的姑娘,渣男前任的離開和蘭溪的失蹤都加劇了她的不安全感,所以此時此刻,她想要一個明确的答案。
呵,林西笑嘆一聲,“對,追到了,傻丫頭。”邊說邊用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
陶小魚開心地從他懷裏出來,坐到和他對視的位置上,“那,作為你的新晉女朋友,可不可以提問題?”
滿是期待的眼神讓林西寵溺地點了點頭。
“把今天來的不速之客交代清楚。”陶小魚撅着小嘴,故作嚴肅地問。
“哈哈”林西這次是真的笑出聲,他以為陶小魚會問他的身體狀況,家庭背景,收入來源什麽的,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她對自己的感情該是多純粹啊。
收斂了笑意,林西認真地回答:“她是我以前的同事和戀人,我出事之後就分開了,今天來找我是有點工作上的事想請我幫忙。”
“回答不完整,她肯定是後悔啦,還想破鏡重圓對不對?”陶小魚記得那個意味深長的複雜眼神,女人對于情敵的了解是天生的敏銳。
“呃,”林西無奈應了,“是提了一句。不過我拒絕了,你這是吃醋了?”想到她為自己吃醋了,林西的胸膛溫暖如春風拂過。
“我才沒有,我只是,”陶小魚察覺出他的小得意,想否定,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只有你這麽傻的人才拿我當寶,好啦,我們不提她。”林西忍不住把她撈回懷裏,讓她枕在自己完好的右腿上。
“你就沒別的想問的嗎?”林西循循善誘。
“沒啦,很多事情你想說就會說的,不想的我也不想知道。”陶小魚笑的眉眼彎彎,很是滿足地躺在林西腿上,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家男人真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帥,真是中獎了!
“那好,我一點點跟你說,如果你覺得後悔了,只要說一聲,随時可以離開。”林西低沉的嗓音好似又啞了幾分。
“我家裏還有一個弟弟,父母年邁,我受傷後他們到南方定居了。受傷的起因是我帶着他們二老回老家看弟弟的時候超速出了車禍。父親也受了傷,母親現在在照顧他。”
陶小魚心裏難受,用了力氣抓住他的手貼向自己的臉頰蹭了蹭,像只乖巧的貓。
林西接收到了她的安慰,修長的手指順勢掐了掐她肉嘟嘟的臉,接着說:“我的身體,你也看到了,大部分時間能自理,但是有很多事情獨立完成還是有困難。我以前的工作已經辭掉了,現在主要收入來源是房租和投資入股朋友公司的分紅。大富大貴恐怕不行,養家糊口還是毫無壓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