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棠拉開對面的轉椅坐了下來，目光落在白爸身上，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或者說些什麽。把這些年在修真界的經歷都告訴給白爸知道嗎，白棠在心裏就把這個想法否決了。雖然她在修真界有強大的宗門可以依靠，又有師兄他們的愛護，在宗門的地位也不是別人可以随意欺淩，但是她的名聲，可都是沒有水分靠自己打出來的，同樣有過九死一生命懸一線的各種危機。
這些都已經發生過的，白棠不會和白爸說，說了也只是徒增擔憂而已。“爸爸想和我聊什麽？”最後，白棠把主動權給了白爸。
“你對白家什麽看法？”
白棠沒有想到白爸的第一個問題會是白家，意外之後，坦誠地回道：“爸爸如果一直留在這裏的話，這裏也會是我和白楠的家。”
白爸聽了她的回答，有些沉默。不過是一句話的問答，已經能夠看出很多東西。棠棠對白家沒有任何的歸屬感，也不在乎白家的資源，在她眼裏，只是因為他選擇回來所長住的一個地方。而從另一方面來看，堂堂看待一件事的目光，已經有了自己的格局和視野。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爸爸可以和你還有小楠搬到外面去住。”白棠的早熟，白爸沒有覺得不好，他們回到白家注定了不會過得和以前一樣平靜，這樣的變化反而是種好的現象。但是，以她這個花樣年紀的話，他還是希望堂堂能夠過得更快樂一些。
白棠自己沒有去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變化，白爸則一早察覺到了。自從他出事之後，他很少在女兒臉上看到笑容了，就算是在笑，也是弧度很小的那種，裏面也沒了屬于這個年紀的陽光和青春。
一個人的突然成長，都不會是順風順水造成的，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挫折或是其他，而他沒能在女兒成長的時候陪伴在身邊，甚至都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造成的變化，這讓他覺得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做得非常不稱職。
白棠現在的感官多敏銳，一下捕捉到了白爸一瞬間閃過的自責和愧疚。她自己也做過長輩的人，稍微一想就懂了白爸這句話背後的心情，忍不住遲疑了起來。
事實上，她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問題，沒有回來之前，她對這邊的世界心心念念，總想着修為有成之後能夠找到回來的路，也會時不時地懷念和白爸還有白楠在一起的過往。可是回來之後，她對這裏忽然間又沒了之前的那種對根的歸屬感，一顆心都撲在了如何重新修煉的問題上。就連面對白爸和白楠的時候，也因為一百多年的時間鴻溝跨在那裏，她看他們更多的是一種站在邊上注視他們可以過得安好的心态，于是，不知不覺地就把自己和他們之間拉出了一段距離。
小孩子多是敏感的，白楠又是從小和她形影不離地生活在一起，所以，那孩子感覺到她的變化之後，變得比以前更依賴她，總是拉着她說這說那的。
這些她都知道，也一直在讓自己改變這種心态，可是界鏡的出現和兩個時間不同流速的時間差距，還是讓她失衡了。
白棠站起來重新走到白爸面前，蹲下把手放到了白爸的腿上，擡頭看着他，鄭重地說道：“對不起，爸爸。”在那樣的環境下，修煉早就成為了她本能會去追逐的東西，可她現在回來了，修煉固然對她來說還是一樣的重要，但白爸和白楠的存在對她而言，同樣重要。
白爸的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握住女兒放在膝蓋上的手。他看着女兒這一刻展現在眼裏太多的東西，覺得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女兒大了有自己的判斷，既然不想他知道，他就應該給予女兒最大的信任去支持她自己的決定，哪怕這個決定他從頭到尾都不會清楚。“爸爸不反對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有一點，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做些讓我和小楠擔心的事。”
“爸爸——”白爸眼中的包容，白棠也從青玄身上看到過，但兩者是不同的，這裏面是為人父母才有的毫無保留。她的心不由震動了一下，如果不是這次談話，她幾乎快要忘記這種感覺了。“爸爸，之前和你說過，你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
白爸點點頭，白棠看着他的眼睛有着很久都沒有過的緊張，“那你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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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爸笑了一下，雖然笑容淺淡，卻似冬日裏的暖陽，撫慰了白棠這份緊張的心。“當然。”
白棠暗暗松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因為她知道白爸一定會相信她。“你先閉上眼睛，等我讓你睜開你再睜開。”
白爸又笑了笑，沒有問為什麽，照着她說的閉上了眼睛。
白棠掙脫了白爸握着她的手，一絲微弱的靈氣慢慢聚集到掌心，她控制住這團靈氣移到白爸的腿上，然後用自己的靈氣将白爸的一雙腿梳理了一遍。
白爸感覺到腿上有一股暖流在不斷流轉，又有些酸麻，而這團暖流經過的地方會特別的舒服。這時，他聽到白棠的聲音響起：“好了，爸爸。”
他睜開眼，低頭看過去，雙腿上并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但是，他的腿已經開始有上下腿連在一起的感覺，在這之前，小腿什麽知覺都是沒有的。他微微震驚地看向女兒，心裏隐約感到這是女兒在向他坦誠做出一個的鋪路。
果然，白棠沒有再遮掩，解釋了起來：“爸爸，你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個武者的世界嗎？”對于這個答案，白棠也摸不準，如果顧琰早就接觸到這個世界的話，或許他會告訴白爸。但從上次的提醒來看，又不像是會讓白爸知道的樣子。
然而，白爸的回答不在白棠猜測的任何一個反應中：“可是棠棠，你剛才那一手并不像是武者的手段。”頓了一下，白爸解釋道，“爸爸以前和這些人有過接觸。”
“那你對武者的了解有多少？”
“知道一些境界區分吧。”
白棠一愣，她是沒有料到白爸沒有練武的跡象，別人也會把武者的境界說給他聽。略一沉吟，把準備好的答案換了一個更貼近事實的：“你先前感覺到的并沒有錯，我得到了一個老前輩的修煉傳承，武者的最高境界在他裏面只是一個修煉的起|點，所以，我修煉出來的也和他們的內力不同。”她在這裏能夠修煉到什麽境界還不知道，更不要說能不能回到修真界，所以，修真界的事說了也沒有意義。
白爸怔怔地聽着，等消化完這裏的消息，開口就問：“這件事有別的人知道嗎？那個老前輩現在在哪裏？”
“師父他雲游去了，說要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師父去了靈界，所以，她這麽說也沒什麽錯。“這件事就我和師父兩個人知道，你放心吧，爸爸，別的人都以為我修煉的也是武學。”
白爸這才舒了口氣，接着，以從未有過嚴肅的目光直視白棠的眼睛，“棠棠，你确定了要走這條路嗎？”白爸年輕的時候，曾經遇上過一個自稱武學世家的人，對方想收他做弟子，但是被白爸拒絕了。那個人倒是沒有被拒絕的惱怒，反而還給白爸說了一些武學界的事，試圖引起白爸的興趣讓他再反口答應，所以，白爸才會清楚這些。
“爸爸，這就是我替自己選擇的未來的路，不會再變了。”
白爸皺了下眉，最後輕輕一嘆，把手放到了女兒的頭上：“既然選擇了，就不要懈怠，有什麽需要随時告訴爸爸。就算再難弄到，爸爸也會想辦法幫你拿到的。”起|點就是武者的最高境界，這樣的心法修煉起來怎麽可能簡單。
“爸爸，你和我一起修煉吧。”
“如果爸爸有這份心的話，當年就不會拒絕了。”對上白棠的不解，白爸微笑道，“爸爸最大的心願就是守在你和小楠身邊，看到你們快快樂樂地生活。而且，爸爸的年紀也大了，不适合修煉。”
白棠有些意外白爸會知道武學界的事會是這種因緣，她也知道白爸的年紀已經過了修煉的最佳期，而目前她手裏并沒有可以利用的資源替白爸鋪平一條修煉的平坦道路。“白楠也進了這個圈子，爸爸想要一直守着我們的話，和我們一起修煉不是最好的嗎？”
聽到白楠也一起修煉的消息，白爸沒有感到一點意外。這姐弟倆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如果白棠修煉了，白楠不可能沒有動靜。“棠棠，爸爸和你們的追求不一樣。”
“那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面對白爸的堅持，白棠也勉強不了。“但是爸爸你的腿，我已經有辦法可以治好它了。”
“那爸爸的腿就交給我們棠棠了。”能夠重新站起來，白爸的心裏也是高興的，至于腿好之後怎麽讓其他人接受這個結果，兩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辦法。
白棠笑了起來，接着和白爸約定了治療的時間。
說完這些，父女倆又聊了一些其他的瑣事。因為修煉這件最大的秘密被說開，兩個人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關系變得更親近了一些。
白棠走出白爸的房間之後，心裏也輕松了很多。以後，修煉的事，她不用再避着白爸，一些手段也不用再找借口來掩飾。
“白棠，爸爸叫進進去說什麽事呢？”白棠被白爸叫去之後，白楠一直都在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等聽到了關門和腳步聲，走過來就開了門。
白棠想通了和白爸他們之間的事，對着白楠就少了以前的幾分“端着”，走過去把白爸知道他們修煉的事告訴了白楠。
白楠眨巴了下眼，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那爸爸就沒有說點別的？”
“你放心吧，爸爸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白棠一眼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我教給你的心法，你要好好修煉，這對你将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白楠的資質雖然好，但在修真上也算是起步晚了，她現在能給的，就是讓這孩子把基礎打紮實。将來如果能有資源，那麽，踏入修道界會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然後也就可以厚積薄發。
“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在心裏呢。”
白棠看着白楠露出的笑容，跟着笑了笑，“知道了，就好好地回去修煉。”
白楠“啧”了一聲，卻沒有任何不情願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白棠等到房間的門關上，轉身打開了自己那間的門。
盤腿坐在床上，界鏡出現在了白棠的手上，鏡上的畫面一幕幕地變化，慢慢地出現了一座又是白棠沒有見過的山峰，而在山峰裏面，她看到了正在修煉的沈廷鈞。
真正接觸到沈廷鈞的氣息，白棠才知道上一次的推衍對這個人來說有多大的負擔。不但是修為上的氣息，元魂上是氣息也弱了很多，一眼看過去，簡直就是脆弱的代名詞。
如果這些感覺上的變化只是她的猜測，她到了這麽久，對方還沒有感覺到她的元魂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是，和氣息上的虛弱相反的是，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濃郁得駭人。
“阿棠，你來了。”聽到白棠的嘆息聲，沈廷鈞從修煉中醒了過來，下一刻，笑着的表情一凝，“青玄那僞君子，果然不會信守承諾，他都告訴你了？”
白棠聽他這麽說，滿心的複雜頓時一散，“你做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讓我知道嗎？”
沈廷鈞原本就沒想着能夠瞞過她，他們之間對彼此的性情都太過了解，如今看她這表現，顯然又縱容了他這一次的算計，拉下的表情便揚了起來，道：“界鏡的部件，青玄那裏已經找到一塊，我這邊已經着人去找另外一部分，還有的那部分，你且再等等。”
“你自己最快多久能恢複過來？”
沈廷鈞染在眉梢的喜色因為這句關切又添了幾分，他側過身看向白棠的方向，“你放心，我現在這幅樣子只是暫時的，再有幾日便能恢複。”
“那你失去的壽元呢？”
“不是還有壽元果嗎？”
白棠沉默了下來，過了很長一會，她的聲音重新響起：“以後你我之間的這些算計，我不會再用，你也不必了。”她的算計，最多也就讓他自身損失點利益，可到了他的算計，恐怕惹來的就是一場腥風血雨。不說第一次切割元魂的事，這次的壽元損失，魔門的那些高手又不是好相與的，瞅到了這種難得的機會，還能不出手？
他就算能夠準備諸多後手又如何，這一點，從他身上的血腥味就能看出這次的不簡單。除了少數的幾次，她從來沒有在他身上感覺這麽重的殺戮。
沈廷鈞聞言，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白棠的話代表了什麽意思，他很清楚卻有些不敢相信。即使是上次的道誓，也不過是兩人之間的又一次算計罷了，區別只在于他終于得到了這個人會陪伴他一生的承諾。
然而現在，他竟然聽到了這個人許下了自己的真心？雖然這是他這次不惜損耗壽元也想試試的一種期望，可真的等到了，他又覺得進行得太過順利。原本，他預想的最好結果也就是這個人再一次的縱容，然後是對他敞開一點真心。
“你真的想清楚了？”不同于上一次的目光炙熱，沈廷鈞在回神之後，表情異常的冷靜，甚至看過去的眼神也是波瀾不驚。“我這個人你是最了解的，若是你承諾了我，回頭又反悔的話，我不會再信你一次。到那時，我也會不惜任何代價将你困在我身邊。”
“自然是想清楚了，”沈廷鈞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的松動，白棠又補了一句，“上一次，我去見了掌門師兄，我告訴他，如果真的能夠回來，我不再是青雲宗的弟子了。”
沈廷鈞深深地呼了口氣，遂平複了心中的起伏，“阿棠，其實我不信會有這一天的。你還在的時候，我知道你對青雲宗的那些人感情深厚，必定是不會抛下宗門與我在一起。既然不能在一起，我便讓你多算計利用幾次又如何。你算計得越狠，我便越能與你多相處幾天。後來你成了現在這樣，我想着你終于與青雲宗沒有幹系了……”
白棠默默地聽着，有些事她知道也能猜到一些，有些事她卻完全不知情。
“最後的那次道誓，我原本以為便是你我最好的結果了。”所以，後來的那些試探不過是想讓這個人對那份道誓更在意一分。“阿棠，我很開心。”
對上沈廷鈞此刻露出的笑容，白棠下意識地錯開了，“我的事不急，你先将自己的狀态恢複好，我會等你的。”
“好。”
一切斷兩邊的聯系，白棠就把界鏡收了回去，少刻，閉上眼修煉了起來。但不過一會，體內的靈氣不受控制地開始暴動，等到所有靈氣重新聽從調配，白棠一口血吐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