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選擇了用愛來喚醒她,可是公主卻因為恨,而殺了他。
狗血,又讓人唏噓。
蘇魚合上書,想。在她夢裏,似乎這個故事完全被霍因改掉了,改得無比溫暖。那要多愛一個人,才會這樣用心地去編造一個這樣的夢?
她現在只知道他的名字,霍因。除此之外,她什麽都不知道。
宇宙茫茫,這麽大,她真的找得到他嗎?
他說他一直都在她身邊。蘇魚不由看看腳邊的小草,天邊的白雲,飛來的雀鳥……他到底在哪呢?藏在她身旁?還是一直在另一個地方看着她呢?
但很快,蘇魚就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思考這些事情了。
因為她離前往另一顆星球的車票時間越來越逼近了……
☆、第三日
宇宙星歷2235年13月7日,地球歷2501年4月1日。
蘇魚是從這一天離開地球的,她完成了所有的手續,将地球上關于她的那麽一點點微小的痕跡抹去後,拿着行李前往銀河系另一大懸臂的以撒星球報道入學。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夢的緣故,蘇魚在星際特快上變得很嗜睡,似乎因為那個夢,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去了。可是在她睡去的那些時間裏,沒有夢可做,她意識一直都沉入一片極為舒服的黑色海洋中,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
“蘇魚,蘇魚……”
見蘇魚睜開眼睛神情迷茫地望着她,後者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睡得也太沉了吧,我怎麽叫你都叫不醒。”
蘇魚望着眼前女子的面容,耳邊傳來喧鬧混亂的聲音,鼻間漫着紛雜難言的氣味,眼角瞥見窗外,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她才有所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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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女子神色莫名地打量着蘇魚,皺着眉,疑道,“蘇魚,你……”她頓了頓,似乎是不敢确認心中的想法,緩緩開口,“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她睜大眼眸湊近蘇魚,彼此對視着,她清晰無比地看見蘇魚也以一種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她。即便她只是随意地開玩笑似的想活躍活躍她們之間的氣氛,這時候也不禁後怕。莫非真的一語成谶了?
蘇魚神情平靜地回望她,在她們之間一片詭異的氣氛中忽然道,“陳曦。”
蘇魚和陳曦,同為地球老鄉。說來也巧。她們在這班星際特快列車上僅僅打了一次照面,陳曦就記住了她,一回生兩回熟地,兩個人發現彼此被錄取的大學都是同一個星球的,甚至兩所大學就只一牆之隔,走幾步路就能到彼此的宿舍樓下。
蘇魚不擅長人際交往,而陳曦則與之相反。陳曦一見這裏有老鄉又是幾乎是同一所大學的,激動得不行,就和她身旁的一位爪哇星人交換了座位。
陳曦将将要站起來的動作瞬時就扼住了,她安然地坐定在蘇魚身邊。陳曦剛剛的那個模樣,就如同一只即将充滿氣體的氣球,還沒來得及飛上天,氣就跑了,癟了下來,“癱軟”在地上。沒辦法,誰讓陳曦是個愛“随意想象”的女孩。
“你要一直這麽不說話,光盯着我看,我還真以為你就睡個覺都能失憶呢……”陳曦回想起剛才的那個情況,還心有餘悸地掃了蘇魚幾眼。不過本來吧,蘇魚也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她和她也不算很熟悉。但是她那時的眼神,真是陌生得可怕,仿佛她們之間從未謀面。
“我剛醒過來,不怎麽想說話。”面對陳曦的抱怨,蘇魚只好抱歉地回答道。
陳曦攤攤手,無奈地接受這個奇怪的事實。她的嘴一刻都不得消停,剛糾結完這件事,她又想起了別的,手肘撞撞身旁的蘇魚,“對了,你車票給我,現在到飯點了。這班星際特快雖然不是直達班次,但也是供應餐飯的。這都是包含在車票錢裏的,不吃這不是浪費嘛,趕緊把車票拿出來。”陳曦這才想起來她喊醒蘇魚的原因。
她去拿蘇魚手中的車票,後者卻沒有放手,她納罕地問,“你幹嘛啊,松手啊。”
“我們一起去。”話音還沒落,陳曦就說,“你還是把車票給我吧,我去給你領。”
蘇魚一向不在這些事情上與人争論。陳曦拿走了車票,還不忘提醒她幾句,“多休息休息啊。”
蘇魚目送了會兒。她的眼睛就望向窗外無垠漆黑的宇宙。她所乘坐的這班星際特快恰好經過一處超新星爆炸過後的遺跡。超新星爆炸過後彌漫在如黑夜般宇宙中絢麗斑斓的星塵還未散去,而是形成了一團璀璨星雲。遠遠地望着,仿佛凝固凍結在永恒時間的宇宙中。
斑斓變幻的星雲外衣包裹着它裏面的脈沖星,猶如緊抱着一個巨大的秘密。
蘇魚也有秘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個巨大的秘密,她從沒告訴任何人。
現在離開了地球,她終于能,再度地去回想她的這個秘密。
蘇魚會做夢。是的,誰都會做夢。但是蘇魚的夢,和別人有些不一樣。十三歲那年,蘇魚做的第一個夢裏,出現了一名她素未謀面的男人。從此以後到現在的每個夢裏,都有他的存在。他仿佛是她身體內的另一個靈魂,她借由他才觸碰到了真正的那個自己。
蘇魚小的時候得過孤獨症,她的童年和大多數的孩子并不一樣——她的性格也是因此而使然。在她的孩提世界裏沒有歡聲笑語,只有無窮無盡的孤獨如影随形。
蘇魚八歲那年地球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暴|亂,此後改變了人類文明的歷史進程,也同樣改變了蘇魚這個小小的女孩的命運。
她親眼目睹了父母在戰争中死去,全世界染上了灰暗與鮮紅。戰機可怖的轟炸聲震耳欲聾,地球成為人間煉獄,每一寸大地似乎在死一般地茍且喘息着。可是蘇魚卻活了下來。醫生說兒時的她因為那時的經歷,而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她選擇性地遺忘了那些事。但同時,她的孤獨症也不治自愈。
可是她仍然寡言少語,相較之文靜的女孩,她更是安靜得可怕。她沉默蒼白地度過漫長的一年,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麻木而機械地重複着每日的生活。直到十三歲時那個夢的出現,那個男人的出現。
夢不是時常有,但是他總是出現在她的夢裏。久而久之,她就把她無從宣洩的事情告訴他,感到喜悅溫暖的事情說給他。從以後的每日,她從白天開始,就開始期待夜晚的到來。每日的清晨再也不是無望茫然地吃着早餐然後去上學,每日再也不是漫無目的地聽講——她需要早點做完功課。
當別人開始為夜晚的到來而精心裝扮赴宴的時候。
她則暗暗期待着每一次夜晚的降臨,好早早進入夢鄉。
夢,能夠輕而易舉地進入一個人的心。蘇魚在現實有多堅硬的僞裝,她的內心就有多脆弱,同樣地,她在夢裏就有多真實。
在夢裏蘇魚沒有顧忌。她喜歡和他說話,彼此說完之後,會道一次晚安。他會在她的額頭上落下溫柔禮貌的一吻,然後結束這個夢。
時間愈久,她在夢裏就有愈多說不完的話。她甚至很不舍每次的告別。因為蘇魚并不知道下一次,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再度見面。有時候是一周,有時候就是幾個月。
現在她回憶起曾經的夢,忽然發現這次他給她的夢與過去的相差甚遠。以前的夢裏,沒有什麽童話,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身份,他就是他,蘇魚也就是蘇魚。他們在夢裏就像朋友——或許比朋友更親密點,蘇魚也不是很明白他們之前的關系。
但是這次的夢到最後,他說了。
他說,“抱歉。這個夢裏,你好像,沒有真的愛上我。”
這是蘇魚第一次去回憶這個童話般的夢。
她想了想,愣住了——他說的愛,就是夢裏的霍因對蘇魚嗎?
蘇魚并不是很明白感情這種東西。她極小的時候得過孤獨症,大約是因為這個,所以她有情感方面的障礙。蘇魚的父母又過世得早,對于養父母,她很感激,但始終說不上愛,不對,她連喜歡都說不上,只是感激感謝。可是對于霍因呢,這個深入她夢中陪伴她多年的人,蘇魚有一種說不上的喜歡。
或許就是……像夢裏那樣的喜歡。
有生之年,蘇魚終于仿佛有點懂了喜歡這種感情的是怎樣的。至于愛,蘇魚還不是很懂。
“蘇魚。”陳曦的聲音将魔怔的蘇魚拉回了現實,她伸手遞給蘇魚餐飯,“拿好了啊。”她自己邊說邊拿起手裏的東西開動了。
蘇魚報以微笑和感謝。陳曦“喲”了一聲,“我都和你待了将近一個星期了,才見你笑這麽一回,不容易不容易,我要再接再厲……”
蘇魚被她的話惹得又笑了。她打開餐盒,雖然并非是什麽山珍海味,但這個時候蘇魚吃得卻格外地香。陳曦把車票還給了蘇魚,叮囑道,“收收好,現在的星際特快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待會兒不定時就要檢票,要沒票的話,指不定要再讓你掏錢,要麽就趕你下去。”
蘇魚忙不疊要拿,被陳曦擋了去,她咽下最後一口,道“你吃着飯呢,你說放哪,我給你放一下。”
蘇魚指了指她腳下深色的書包,陳曦彎下腰打開書包就塞了進去,沒想到裏面幾張紙沒有放好,被她的手腕帶了出來,掉在了蘇魚的腳邊。陳曦眼尖見到了正要去撿起來,蘇魚伸手就夠到拾了起來。
她好奇地上下看了一遍這張紙上的內容。這是她從畢業的學校中調回來的紙質檔案——雖然現在小光屏信息儲存遍布全宇宙,但對于要省着錢花的蘇魚而言,她只能通過最原始的方式來調出自己的檔案了。
幾乎是沒什麽的。全是千篇一律的內容。
驀地,蘇魚見到了庇護者一欄。那裏有一個她未曾見過的名字,很長一串的姓氏,似乎是來自某種古老而神秘的種族,這名字還是以宇宙語的形式顯現的。不過,蘇魚霎時就從中辨認出了那個名。
因為她太熟悉那個名字了。不久的夢中,她就是這麽叫他的
——霍因。
☆、第四日
庇護者這種法定存在的角色始于地球數年前的那場大□□。庇護者負責所庇護對象的生命安全,且常常是當世的權者。而在當時,庇護者通過這種法定色彩的角色來從那些富可敵國的家族手中謀取金錢利益。因此大多數平民百姓是沒有能力去請求庇護的。只有貴族與財閥才能享有這種待遇。
戰亂中,人人自危。生命能夠得到保護并且繼續活下去,這是那時的人類唯一所願的。因此當時甚至有家族傾家蕩産來請求得庇護者的庇護。因為庇護者一旦答應庇護,那就會庇護整個家族的生生世世——除非庇護者死去,失去法律效力。
現在仍然有庇護者這種角色的存在。蘇魚并不清楚,為什麽她的庇護者是霍因?又或者是,這人是當年她父母生前請求來的庇護?或許只是名字相似的巧合而已。蘇魚也沒有去多想,這僅僅只是離開地球的一個小插曲。
星際特快上的時間并不無趣。有陳曦在身旁,蘇魚每天都能聽到最精彩前沿的八卦新聞。她依然過着同過去一般無二的日子,仍然期待着夜晚夢的來臨。離目的地星球愈近,就意味着離地球愈來愈遙遠了。
陳曦正滔滔不絕地在給蘇魚普及她們要去往的那顆星球所在的那片星域的環境、種族以及文化差異時,列車導播員淑女小姐甜美的聲音瞬時“降臨”在這嘈雜紛擾的車廂中,猶如一股清流潤過幹涸的沙漠,所有人靜待其言。
“由于本次列車燃料系統出現疏漏,現決定列車就近停在德列特恩—512號星球,方便列車的維修以及乘坐本次列車的全體人員的安全。感謝配合,謝謝。”
車廂中的氣氛由原本小小的火苗霎時被油當空淋下而燃起了熊熊烈火。一時間群情激奮。好些素不相識不同種族的人聚在一起,就去列車長那讨說法。
陳曦将這個情況第一時間告訴家裏人,閉了通訊器後,也開始收拾起東西來。她見蘇魚一動不動,事不關己地望着窗外的星河發呆,就問道,“你不下去嗎?”
“下去。”蘇魚将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點點頭。
陳曦嘆了一口氣,“現在的星際特快列車出現這種事情,只會賠錢給一等座的,我們三等座的省省吧。趕緊整理好東西,別浪費時間,花點錢再去乘下一班特快列車。”更別說人類在宇宙各大種族文明中本就沒有什麽地位,所以在星際大環境下,很多時候他們只能悶聲吃啞巴虧。
蘇魚看着陳曦再一次接通了通訊器,一陣抱怨之後,就對她說,“我爸媽剛剛對我說,他們馬上給我再訂一次別班的車票,不然的話,開學典禮都趕不上了。”
“嗯。你先走吧。”
陳曦感到不對勁,她擡頭問蘇魚,“你不和我一起去乘下一班次的嗎?”
“不了。我就等這班次的列車維修好了再乘。”
…………
謝絕了陳曦的好意。蘇魚一意孤行地來到德列特恩—512號星球上。陳曦的确很好,但終究兩個人是兩個世界的人。蘇魚哪有什麽錢來供她任性。她打算在這顆星球上等待五天,假若五天之後列車還沒有維修好,那麽她要想別的辦法到達目的地了。
這期間,她打算暫時住在一戶家庭式旅館內。這顆星球是這片星域內臭名昭着的犯罪星球,所以蘇魚在選擇旅館時,也十分慎重,她需要安全的環境。至于旅館內部是否精致幹淨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蘇魚最後再三衡量,還是住在了家庭旅館內。這比之普通的旅館,來往住宿的人沒有那麽多,也自然不會有太多魚龍混雜的人,這旅館周圍的治安算是還可以的,最重要的是,價格和普通旅館相差無幾,這點讓蘇魚相當滿意。
經營這家庭旅館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妻子是獸态種族,與她駭人的面貌相反的是她如火的熱情。她為蘇魚盛情介紹了幾種不同價格的房型後,就喚來了一名機械人。家政型號的機械人聽令就走到蘇魚身旁,暗紅色的晶體眸子望着她,伸手拿了蘇魚手上的行李。
“晚安,親愛的人類小姐。”
蘇魚停下腳步,回頭也同樣道了一句,“您也晚安。”
家政機械人的效率是出了名的高。它将蘇魚行李中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入房間中的櫃子、抽屜、桌臺上。蘇魚見它又要打開最後一包裹的行李,立即就制止了它。機械人在原地為蘇魚提供了幾條安全好玩的旅游線路以及旅館供應餐飯的選擇之後才離開。
蘇魚正準備要去洗澡,将連日來的疲憊一同洗去時,想了想,還是把門窗全部反鎖牢了,這才安心地去洗漱。
當一個人身處一間陌生封閉的空間時,聽覺是異常靈敏的。蘇魚剛穿好睡衣,就聽見隔壁房間傳來了激烈的争吵、撞擊聲。女性尖銳的聲音發出獸類野蠻的語言,嘶吼着,卻更顯蒼白無力,而另一方的男子,言語疲憊不耐,甚至帶了隐隐的暴躁。
蘇魚躺在床上,因為怕黑,她給自己留了一盞小夜燈。輾轉反側,卻怎麽也睡不着。直到一聲悶悶的撞擊聲,兩方的争吵的聲音才歸于零。蘇魚裹住被子,盡量把全身的溫暖裹住,不漏出一絲一毫。
她閉上眼睛開始努力進入黑甜的夢鄉。
……
沒有夢。蘇魚睜開眼睛,她突然感覺有些頹然。
上次的夢之後,蘇魚突然變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每一次她閉上眼睛都在期待,這一次會不會見到他,然而,一直都沒有。
難道真的如治療師所說的,他只有在她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才會進入她的夢中嗎?
不過不管怎樣,她都确定了一件事。霍因不是她內心的幻夢,他是真實存在的人。只不過夜晚,他會來到她的夢中陪伴她而已。只不過他不會總是陪伴着她而已。
蘇魚已經知道了這個真相。所以才會開始害怕失去。
蘇魚離開地球,不僅是因為那裏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而是因為她突然想起來曾經自己在夢中望着霍因漂亮的眸子,在心裏說——
我想在你來見我之前,就找到你,去見你。
而在那之前,夢之外的我,也一定要變得更好。
那個時候她還不确定霍因是否存在,她只是遵從于內心的聲音。可是她輕易地就下了這個決心。是的,這是她的目标。她怎麽可以忘記?
蘇魚再次對自己心裏說了一遍,頹然一掃而光。她頓時覺得前路有了不小的盼頭,光芒萬丈似的。腹中饑餓催促着她趕緊洗漱,蘇魚一刻也沒有猶豫,洗漱完畢就照着昨天機械人給的號碼往旅館內部的通訊器裏撥打過去要餐飯。
也不知是通訊器的原因還是她使用有問題,蘇魚始終聯系不上。她正煩惱着,玄關處就傳來有人來訪的信息音。
“親愛的人類小姐。”是昨天獸态種族的老板娘的聲音,獸族大舌頭下發出的含混的宇宙語。
蘇魚心想大概是通訊器出了什麽問題,她趕忙過去開門。門外,獸态面容略顯猙獰的女人,眼神悲切地注視着蘇魚。蘇魚還沒想個中緣由,獸族女人就被不知哪來的一位身材強壯高大的男人一把推開了。蘇魚看着女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擡眸望去。
獸族男人也正以打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掃了蘇魚一遍。那種打量的眼神帶着輕蔑與評估,仿佛蘇魚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就她了。”
☆、第五日
“就她了。”話音剛落,獸族男人身後突然出現兩名獸族男子。駭人猙獰的面孔,塊狀誇張的肌肉顯現其孔武有力。
蘇魚随即就被那兩人制住,手腳皆被金屬環牢牢地禁锢起來。蘇魚并不覺得她和這些人有過什麽冤仇,她來這個星球也不過待了一夜的時間,怎麽可能會得罪他們?
蘇魚平複雜亂驚懼的情緒,望着他們,冷靜道,“你們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若是為錢,她身上也沒多少錢,若是為別的什麽——蘇魚實在是想不出,就算他們要綁/架她,又有什麽動機和理由呢?
獸族男人還沒說話,女人從地上慢慢爬起來,面向他跪着,兩手抓住他的褲腳,哀求着,“放了她吧,她是無辜的……”男人又是一腳踹過去,她的話驀地斷了。
“我放了她,誰去?你去?那位大人可沒有那麽好的脾氣。好不容易來了一個人形的又是未成年的雌性,要是獻了上去,大人高興下來,以後我們還愁什麽?”
原來這個獸族男子與那女人就是這旅館的夫妻。蘇魚忽然就明白了昨夜她聽見的那些聲響動靜,以及剛剛她開門時老板娘的神情。
機不可失,男人說完立即擡頭指揮着另外兩名手下。
那兩人分工明确。一人娴熟地抱起蘇魚,另一人将蘇魚從頭到腳拿一種特殊材質的黑色袋子包裹住。蘇魚借着手肘、膝蓋部的力量往抱着她的那名手下的腹部、手臂彎處撞擊,那名手下沒有料想到蘇魚會這樣抵抗,于是完全沒有防備地被她掙脫開。
蘇魚整個人摔在地上,但手腳還是被束縛着。摔到地上後的疼痛瞬時令她清醒。她剛才腦子一熱,看見那黑色的袋子就有種莫名的恐懼感,卻忘了這樣做也可能會刺激到這些人。如此一來,她更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獸族男人不怒反笑,他慢慢蹲下身,捏住蘇魚的下巴。蘇魚冷不防他的力量,就對上他渾濁、豎立着瞳孔的獸眸,被他又譏诮又危險的話所震懾,“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要被一位大人享用的。有點自知之明!”
“若不是大人喜歡享用健康活潑的雌性,我早就廢了你的手腳。”他緩緩起身,眸子一斜,那兩名手下随即會意,走上前繼續。
縱然他這樣說,蘇魚仍然不會放棄尋求生路,但眼下,她真的沒有能力一舉逃脫,只能靜觀其變。一旁的獸族男人似乎還算滿意她的順從,就放心地揚長而去了。
甫一進入黑暗,蘇魚就感到昏昏沉沉。這種特殊的材質似乎能夠封閉生物的感官,影響生物的大腦系統,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就昏了過去。
不正常的昏睡中,不會做任何的夢,也更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而蘇魚被喚醒,是被人拉開了黑色袋的封口。外面生的氣息一經湧入,蘇魚就如夢初醒地睜開了眼,但渾身上下毫無睡眠的感覺,大腦在瞬間就清醒了。
是那兩名手下打開的。其中一個人見蘇魚醒來,趕緊扼住蘇魚的喉嚨,不同種族間力量的懸殊實在是太大了,蘇魚沒有半點防備地就被他這麽毫無輕重地一掐,霎時就有瞬間窒息瀕死感,眼前是全然黑暗的世界驀地出現白色的雪花點點。
然而那人只是将手上的東西塞入蘇魚下意識張大的口中之後,就放開了她。蘇魚渙散的眼神才漸漸轉為清明,由于剛才的驚痛與難受,她眼角還有淚,雙頰泛着淡淡的紅,鼻子翕動着,去拼命搜取空氣中的氧氣。
人類較之獸族自然長相生理更為精致。他們只覺得蘇魚就像是漂亮易凋零的花,柔弱嬌美,但經風一吹就‘香消玉殒’。美則美矣,但并不适合獸族,也不符合獸族傳統意義上的審美。所以對于蘇魚現在的樣子,他們也不會有什麽欲/念。
“人類還真是孱弱。”其中一名突然道。
“這雌性還是獻給那位大人享用的。”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他突然壓低聲音,“我聽說,那位大人,最喜歡做完了之後,一口一口地吃掉懷裏的雌性。”
“啧,不愧是大人。”
蘇魚越聽,越覺得身體中每一根血管中的血液在一寸一寸地冷凍。大概是防止她喊叫,那人又急又暴躁地給她的嘴巴裏塞了一個東西。也不知是什麽東西,蘇魚只感到一個冰冷堅硬的球狀物被強硬地塞/入,瞬間嘴角處撕裂的疼痛感占據她整個感官世界。
緩了會兒,蘇魚才清晰地感覺到那球狀物四壁上淺而少的凸起,那種凸起有些許的尖銳,被這樣放在人類最為柔軟的口腔中,蘇魚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嘴巴裏的軟肉似乎被割開了不少細小的口子,淡淡的血腥氣味随即在她的口中蔓延、擴開。
不致命,可是刺痛激得她無處可逃。
蘇魚現在不能呼救更沒有行動能力,她要怎麽做,才能擺脫随之而來的可怕命運?
人類一直都清楚獸族的兇殘可怖,只是蘇魚沒有想到會這樣血腥直接——從那兩名手下的話裏聽來,這位大人應該就是好這一口,所以那名獸族男人才會抓了自己。
正當蘇魚冷靜地思考着的時候,她視線上方突然就出現之前那名獸族男人可怖獸态的面孔。他冷笑,“再怎麽想,你也逃不出去的。”又對身旁的兩人叮囑看管好蘇魚,并道,“大人吩咐了,把她放在城堡大廳中央漆黑的古柩中。事成之後,傭金少不了你們的。”
兩個人連聲應好。
☆、第六日
蘇魚如同被獻祭給上神的犧牲,被那兩人高高舉着擡着進入城堡。但是蘇魚沒心思去想這屈辱痛苦,她細心地記住城堡入口的位置,入口處有幾個人把守。她将沿途的每一條線路都記得清清楚楚,以備之後所需。縱然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都要去試一試。
這座城堡相當有年頭了。直面着蘇魚的,就是城堡中央大廳懸挂着的珍稀晶石珠寶所制的巨燈,其中的流光溢彩,彌漫了整個大廳,但仍然驅散不去城堡中森冷的氣息。流轉的華光如同經濾冷冽的冰泉,流動着的每一川都攜裹着冷光。
雖然明亮,但蘇魚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只有徹骨森寒。她現在躺在那位大人特意準備的古柩中,她的身下鋪就了軟墊,可四壁是冰冷的、光禿禿的。蘇魚手腳被束,無法言語,沒有一點自由,還感受着其中森冷死沉的氣息。
只要一想到曾經,這裏面躺着死去不久的人,然後被葬在深土中,他的軀殼腐爛被蟲蛇分食,最後只留下堅硬森白的骨架,那骷髅頭黑洞洞的眼,仿佛附了魂似的在裏面還幽幽地望着她;或者是不久之前,這古柩中也同樣躺着與她相同的人,被那位所謂的變/态大人一口一口地吃掉,血流了不知多少。光想想,蘇魚就頭皮發麻,甚至還似乎能嗅到陳腐的血腥氣味。
兩人将蘇魚放在古柩中,就算是完成任務了。蘇魚望着璀璨,面無表情。這時,兩名手下似乎這就要走了。獸族男人的聲音突然傳過來。
“東西呢?”
兩人茫然地對峙一眼。一陣腳步聲慢慢逼近,獸族男人的聲音也越來越靠近。他走上前,掃了一眼古柩中的蘇魚,覺得她還算安分,便不再去看了。他将手中的東西随意地扔到其中一人的懷裏,悠悠道,“既然是送給大人的禮物,當然要漂亮點,否則大人一個不樂意,我看你們誰能逃走。”
“把這個,擺在她的手上。再把蓋子合上——既然是禮物麽,當然要有些驚喜和神秘感。”說完,他還壓低聲音罵了他們幾句。
一名手下趕緊走到古柩旁,将手中一捧淺米分色的桢花放在蘇魚被縛的雙手上,遮住了禁锢住她的金屬帶。淺米分的桢花與地球的櫻花極為相似,開得爛漫而盛燦。他之所以這麽做,大概是為了讓蘇魚看起來更秀色可餐一些,這樣一來他也有好處。
古柩沉重烏沉的蓋在兩名手下的合力下被推動。蘇魚望着萬丈冷光,身體卻被黑暗一寸寸地舔舐,直到她的眼睛被遮蔽,蘇魚自然而然地閉上了眼睛。
古柩的黑暗中,時間似乎是凝固住的,萬物的呼吸似乎也是被封存的。不過有了桢花的陪伴,這陰冷可怖的古柩黑暗內才顯得不那麽可怕。蘇魚鼻間萦繞着淡淡的桢花香,它們似乎是在溫柔地撫慰着她。可是在這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她何時才能見到溫暖的曙光?冥冥中,絕望輾轉在她耳邊呢喃着,讓她放棄內心追逐着的一點點希冀之光。
蘇魚想方設法地要取下束縛,她只有有限得少得可憐的方法,卻同樣也是毫無用處的方法。一番掙紮之後,她選擇冷靜下來,等待柩蓋翻起的那一瞬,總歸,總歸能尋找到一些逃脫的方法的。她想。
蘇魚兒時就經歷過絕望,而在這之後人生中每一次苦難的時刻,她都不覺得這有什麽痛苦的。所以她相信,這次也絕不會是非同尋常的一次。
她的呼吸在逼仄黑暗的壞境中尤為清晰。緩慢而堅定地,告訴着她自己,活着的一天就不能選擇放棄。
所有的事情,蘇魚從長計議下來,就莫名地陷入了驚懼。雖然可能有一些細節上的不同,但迄今為止,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與夢中童話裏愛洛公主的遭遇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同樣是被迫,以同樣的方式獻給某一位大人,現在她身處古柩,與那時的境地是完全吻合的。
也是相似的古堡,漆黑的靈柩,被迫無奈的少女。
只不過一個是夢,一個是現實。
而現在——
蘇魚怔怔的,她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被緩緩推開的古柩沉重的蓋。
皎潔月光如水地傾瀉而下,窗外此刻,
恰好是月圓之夜。
☆、第七日
他背對着蘇魚,将一大片的月光吞沒在身後。
蘇魚只能辨認出來人身形高大,除此之外她什麽也看不清。蘇魚後知後覺地驚駭發現,沉重到需要兩名成年獸族男子的力量才能推動的柩蓋,卻被這個男人輕輕松松地推開。
莫非這個人,就是那些人口中所說的變/态大人?蘇魚覺得極有可能。因為獸族好戰、尊崇力量。只有強大到無匹的人才能令別的獸類臣服。
月光驀地漫到蘇魚的眼前。男人俯下了/身,漸漸地靠近她。蘇魚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想,就算要死,那麽她也請求那個時刻也要來得晚一些。就在她閉上眼的一瞬間,蘇魚就後悔了。她這樣做完全無濟于事,沒有任何意義。她只不過是暴露出了她下意識地感到害怕不敢面對的心理而已。
她不應該這麽做。獵人看見瑟瑟發抖地小兔,只會慢慢地靠近,選擇殺還是抓,而不會因為這樣去同情憐惜。說不定,她這個樣子,越會激發他某些蠢蠢欲動的暴虐基因。
幾乎是同時,她感覺到了臉頰上冰冷的溫度。蘇魚立即就睜開眼睛,瑰麗極致又詭秘惑人的一幕出現在她面前。
男人的一雙眸子剔透幹淨,是沉沉的紅,被月光漾出瑩潤通亮的玉。而在他眼眸一側,就是今夜的圓月。澄澈的血月傾下如水詭秘的月光,與他的眸子相應。
只是他的眸子裏還有影影綽綽的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