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碗湯
02:
腳下疾走, 段木沒有絲毫要等一下段信武的打算, 因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可有些事情不是躲一下就能過去的。
今天是臘月初二,槐樹村的村口照例停了一輛牛車,雖然去縣城步行一個時辰就能抵達, 但像段木這般背了山貨的就離不開牛車了。
“段木、信武,老頭子就等你們兩個了,快上車”,趕車的老伯姓宋,是村長宋百貫的三叔, 在外面走商幾十年, 前年突然孤身一人回來,可村裏早就沒了他的田地, 所以宋百貫就以方便村裏人行貨為由買了輛牛車,這駕車人自然就是他三叔了。
當然宋三叔不是義務勞動, 做牛車去一趟縣裏每人兩文錢,拉貨的還要另算錢,這一天下來掙得錢就能填飽肚子了。老話常說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他本來不想出門的,不過想起去年裏都是在這幾日賣山貨的村裏人,也為了讓自己也過個好年, 他這才早早的到村口等着。
“三叔吃早飯沒, 等多久了?”段木客套的打個招呼, 然後把準備好的兩文錢放進綁在車扶手的銅碗裏, 然後就坐到前面的位置,不欲理身後的段信武。
宋三叔利落的伸手往碗裏一抓,兩個銅錢就收入了袖中,他看了眼有點不同尋常的堂兄弟,微微搖了搖頭就揚起了牛鞭。
“信武小子快上來坐好,進城要趕早喲。”
随着宋三叔的吆喝聲起,段信武也坐上了牛車,爹爹在縣裏做工,每個月都要接送幾次,是以他不用付錢,等到月底這老頭自會去家裏結算。
他眼神四下亂飄,然後狀似無意的看了眼段木,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個堂弟,一大早的不吭一聲就算了,擺出一張臭臉給誰看。
段信武賭氣的扭過頭,不多會他的嘴角又勾了起來,自己好些日子沒進城了,也不知道那婆娘在不在家,到時候也能快活一下。
半個多時辰後,牛車停在了汴河縣外,段木與段信武背着各自的山貨進了城,轉過幾個彎,走到一處橋下,可見三三兩兩的農人分散在路兩邊,地上或是木板上堆滿了五花八門的商品,偶爾有人經過便驚起一陣吆喝聲。
找到一處空位後,段木看着曾經熟悉的街道,從前不曾認真的看過,而今入目處卻滿是心酸。
将東西擺放好,她還沒來得及蹲下身,一旁不安分的人就急不可耐開了口。
段信武想起前一回在胡同裏搭上的那個女人,心裏忍不住一陣火起,他把東西草草放地上就站起身,然後看向一直呆呆愣愣的堂弟:“好兄弟,我還有別的事要做,這裏就都交給你了。”說完也不管段木答應與否,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就走了。
段木看着那急匆匆的身影,腦海裏開始回憶當年的事,那時候很多事還沒有發生,她與這個好堂哥關系也過得去,偶爾的這個人也會吹噓自己在縣城裏的風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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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她眉毛皺了皺有了些猜測,倘若真的招惹了他人婦,若是被人撞破,這個好堂哥會不會被送進大牢。心裏有了計較,腳下不免有些急切,可是這一地的山貨可怎麽辦。
正無奈着準備放棄自己的想法時,段木擡頭看到停在面前的人時,頓時喜形于色:“青枝你來的正好,快幫我看顧一下,我去去就來”。
片刻後,顧青枝與自己的侍女站在一堆山貨前面面相觑,與周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她原是出來挑幾件首飾,遠遠的看到一個人像是段木,想起昨日那封不清不楚的信,這才一路跟了過來,話還沒說一句就成了這般光景。
再者說,她們雖然見過幾次面,但完全還沒有熟悉到這種地步,看那人叫她名字叫得熟悉又順口,難不是私下也與自己一般心有所念而致,即如此那封書信又是怎麽回事。
忙于尾随段信武的段木一門心思都在接下來的謀劃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會惹人誤會,那一瞬間怕是連她自己也忘了所謂禮節所謂避嫌,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眼前人是自己相伴多年的妻,一聲“青枝”叫的親昵又缱绻。
看着前面的人走進胡同,然後拐進一戶人家,段木在原地停了會後才翻牆進去,舔了舔手指戳破紙糊的窗戶,還沒有湊眼看就聽到了裏面不堪入目的聲音。她頓了頓,在院子裏扯了件晾曬着的衣服,撕了一塊蒙在臉上,然後直接打開門栓走了出去。
隔壁人家左邊的院門大鎖,右邊的半開着門,段木不假思索的走向開着門的那戶人家,确認院子裏沒有人後就走了進去,房間裏隐隐有說話聲傳來,她小心觀察了幾眼便朝着廚房走去,輕手輕腳的找到半袋米,背着走出院門後才松了口氣。
半刻鐘後,她折返回來,然後對着半開的院門使勁踹上一腳,只聽“咣當”一聲響,房間裏的人沒了聲音,不一會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來。
“當家的遭賊了,家裏的米面都沒了,快報官啊。”不一會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朝着縣衙的方向跑了去。
段木站在拐角處皺了皺眉,直到一個漢子帶着一個少年扛着鋤頭從院子裏出來,順着地上撒了一路的大米走到隔壁,那二人看着大開的門,一眼就望盡的院子,大米的痕跡蜿蜒着去了廚房的方向。
他們對視一眼,沒說話就走了進去,廚房裏果然放着自家的米袋,這時房間裏隐約傳出些不和諧的、破碎的聲音。
不一會,女人的哭嚎聲、衙役的呼喝聲接連響起,周圍有人開始聚集,段木皺了許久的眉毛才舒展開,她轉過身腳步輕快、嘴角輕笑着悄悄離去,眼神裏是深藏功與名的滿足、是大仇得報的喜悅。
“天殺的,老王家的婆娘要浸豬籠哦,老王才出門幾個月呀……,這賊人偷了我家幾袋米面,前幾次……。”
身後的聲音有點熟悉,是方才那個婦人的,話中的內容讓段木露出幾絲苦笑,心裏也生出幾分後怕,幸好自己沒有被發現,不然要賠好多米面咯。
這邊,顧青枝看着一臉憋不住笑意的人,本來準備好責備的話也說不口了,她将錢袋遞了過去:“東西都賣光了,錢都在這裏了。”
段木驚訝的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眼前的人,以前怎麽沒發現青她還有這種才能,這麽一會功夫就把貨賣光了,要知道以往擺上一整天也不見得會賣掉多少。
“青枝……”。
“快回去吧,錢袋就送你了。”顧青枝逃也似的擺了擺了手,她可不想等會被問起話來答不上,畢竟那堆貨一件都沒賣出去,也不知道小綿那丫頭走到哪了,背着那麽兩大包山貨肯定要累死了。
段木看了眼和記憶中不太一樣的人,青枝竟也有驚慌的時候,她摩挲了幾下手中的錢袋,是上好的綢緞和秀樣,一看就是女兒家的東西,也不知下次見面時什麽時候,這錢袋自己收不得呀,難道上次的那封信表達的不明顯?
天色還早,她也不急着回去,便順着路往前走了走,待看到一個代寫狀紙的小攤時才停了腳,她掏出三文錢來,然後借紙筆一用。
未時,縣衙後府西廂房內,顧青枝看着攤開在桌上的書信,好看的眉毛忍不住凝了凝,看來是她自做多情了啊,那個人簡直有氣死人的能耐,見一次面就送一封書信,這份執着還真是難得啊。
“來人,小綿你去告訴爹爹,咱們今日去大佛寺求了簽,簽上說好事要趁早,府中喜事宜選今年。”
顧青枝吩咐完話,随手就将桌上的書信丢進了火爐裏,低頭盯着信紙化為灰燼,她才擡起頭來,眼神裏滿是冰冷:“想悔婚?我偏不讓你如願”。
汴河縣令顧富平聽完小綿的話,沉吟片刻道:“也罷,女大不中留,就定在這個月二十六號吧。”
這邊,一個全身散發着快樂的人影行走在鄉間的小道上,積雪被過往的行人踩的堅硬如泥,段木揣着懷裏的錢袋,嘴角的笑意沒有停止。
她擡起頭看向遠處的天空,心中默念:青枝,這一次我不會束手待斃了,他們欠你的,我都會讨回來。你放心,這次我不會再讓你踏進我們段家的火坑裏了,我欠你的就等來世還吧。
這個念頭剛起,她又自嘲的搖了搖頭,自己還肖想什麽來世,怕是青枝再也不想與我糾纏了吧,心口莫名一疼,段木茫然的看了看腳下,不清楚方才痛徹心扉的感受是因何而來,她搖了搖頭,繼續朝着槐樹村走去,還是想想怎麽和娘親說吧,也不知道縣衙裏的消息傳來沒有。
奈何橋邊,煮湯人手中的勺子顫了顫,轉瞬又恢複如常。她低頭看了眼胸口處,方才是這裏痛了嗎?良久之後,一聲長長的嘆息夾雜着低不可聞的呢喃:“你當真再也不想糾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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