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碗湯
03:
入夜, 槐樹村段老二家裏, 不同于段老大家兩間茅屋的簡陋與殘破, 段恩河這邊是三間寬敞的泥磚瓦房,老兩口住一間,段信武和段信文兩兄弟住一間, 還能勻出一個客廳來。
此刻在段恩河家的客廳裏,包括段木的兩個姐姐在內,段家的所有人都到齊了,段恩河擡起頭,便看見他額頭的愁緒皺成一個川字, 臉上的凝重令人發怵。
“段木, 你說,信武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充滿質問的語氣, 帶着明顯的遷怒,段恩河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大哥大嫂也在這, 畢竟這段家向來都以他們二房為主。
從回到家就被大姐匆匆帶來這的段木,不用想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無外乎就是段信武被盤問出身份,縣裏的衙役來傳了話。
她疑惑的看向段恩河,語氣不确定的開口:“信武哥怎麽了,他沒回來嗎, 二叔你也別太擔心, 他這麽大的人了, 還能丢了不成, 說不定一會就回來了。”
房間裏的人都愣了愣,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段娟看了眼一臉茫然的段木,連忙接過話來:“都怪我糊塗,路上忘了和三弟說,下午縣裏的衙役來了家裏,說是信武與有夫之婦通jian,被抓起來了。”
白氏看了眼多嘴的大女兒,這個時候應該自己來發話才是,要讓二房知道段家能做主的是她,想到這她板起臉來,嚴聲道:“三兒快說說你這一天都去了哪,信武為什麽被抓起來了,你怎麽沒事”?
段恩河緊鎖的眉頭跳了一下,看來段木在老大家确實沒什麽分量,這話乍一聽還以為是自己婆娘說的,他這大嫂也不知是何意。
段木本來看不出什麽異色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難過,她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親娘說出來的話,難不成她該出事才好,或者說出事的最好不是段信武而是她段木。
“信武哥到了地方就說有事走了,我這一天都在賣咱家和二叔家的山貨,後來天色晚了也不見他回來,我就想着興許是信武哥先一步回來了,便沒有再等下去,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說完她把提前分好的銅錢拿出來,遞給了段恩河後便落寞的扭過頭去,不再去看白氏,緊閉的房門也看不出什麽花來,倒是看紅了自己的眼睛。
本來嚴陣以待的段家人頓時陷進了僵局,片刻後,段恩河拍了拍腿站起來走到段木面前,雙手拍向她的雙肩,語重心長的道:“段木啊,二叔一輩子沒求過人,二叔求你這一回,咱家實在是沒什麽法子了,現在就只能由你去托縣令大人網開一面了。”
“對對對,三兒這就去縣上,去找那個女人,去找她爹,趕緊把信武放了”,白氏忙不疊的搭話,她嫁到段家這麽多年,總算有機會在二房面前揚眉吐氣了,一股盲目的自信感促使她更迫不及待的想表現自己。
段恩河瞟了眼白氏,然後又看向沉默不語的段木,他緩了緩語氣:“二叔的好侄兒,咱段家以後就指望你了,信武不争氣,在牢裏關兩天讓他長長記性也好,咱過幾天再去,這幾天冷別把人凍壞了”。
“他二叔說笑了,三兒哪有這麽金貴,還是趕緊把信武救出來,那牢裏是人待的地方嗎,聽人說只要人進去了,不扒層皮別想出來”,白氏一臉擔憂,原想着以後還依靠信武給他們家留個後呢,怎麽就攤上了這糟心事。
Advertisement
“都別說了,明個一早去,走都各回各家,還過不過日子了”,段老大佝偻着背站起身來,瞪了眼站在一旁的大女兒和二女兒,然後就自顧自的走了,待聽到後面的腳步聲時才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他這個婆娘呀,什麽時候才拎得清。
“我聽爹的”。
段木緊跟着段老大的步伐,這裏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那坐在椅子上的人仿佛是別人的娘親,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明日去縣裏權當多走了一個來回的路帶個話,至于事成與不成她就不管了,正好也借此事讓顧家退了這門親。
翌日,臘月初三。
一大早段老大家門口,看了眼愁容滿面的二房一家人,白氏狠了狠心将家裏為數不多的五兩銀子都拿了出來,讓段木揣着進城。而段恩河則分道去了縣衙,那衙役說了今日要宣判,他要親自去确認兒子無事才能放心。
趕到縣城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段木想了想直接就去了縣衙後府,門房認得這是未來姑爺,二話沒說就把她領進了前廳,然後迅速去禀告了主人。
正準備去公堂的顧富平聽到門房的話後,眼睛眯了眯淡淡的道:“好吃好喝招待着,若是找小姐就去通傳,若是尋我就說不見”。
他自然知道這個未來女婿是為何而來,昨日的案子已經審的一清二楚,那狂徒竟敢在公堂上攀親,一個還沒踐行的婚約,他顧富平雖然老了,但還沒有糊塗到不分青紅皂白的地步。
《百钺律例》明文規定:有夫者,杖八十,收監一年,男女同罪。
此案人贓俱獲,無需多費神,所以當段信武被脫光衣服打個了個半死時,段恩河就暈了過去,這剩下的半條命還能不能挨得過去就只能聽天由命了,而那婦人則挨了五十多棍就昏死過去,怕是難以活着出來了。
顧富平這才回到府中與段木相見,眼前十八歲的少年就是女兒的意中人,除了身量偏瘦看起來有些羸弱外,別的勉勉強強能看。
他心裏起了考校之意,便提起今日的事:“我這樣判,你怎麽看”。
“大人公私分明,堂哥是咎由自取”,段木面色沉穩的拱手答道,實則心裏簡直想拍手稱快,這件事是自己一手推動的,她自然希望那段信武能罪有應得,而這位剛正不阿的岳父大人也果然沒讓人失望,不對,應該說是曾經的岳父大人。
“哦?我道是你今日來訪是為此事,看來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顧富平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道,他此刻對段木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看來這女婿雖然沒什麽見識,但還能分得清是非曲直,也算馬馬虎虎吧。
“草民答應娘親為兄求情前來拜訪是孝,但若不分黑白妄圖讓大人徇私通融,一則犯了王法,二則良心不安。所以如今的結果是最好的結果,段木只求無愧于心”。
她知道自己這話有失偏頗,自己雖然來了,但并沒有做什麽,算不上什麽‘孝’,可是這世間所謂孝道就沒有對錯了嗎,一味愚昧的對爹娘言聽計從就是‘孝’了嗎?
爹娘也有做錯事犯糊塗的時候,做兒女的即使不能糾正,也不應該聽之任之的将錯就錯,她暫時改變不了娘親的想法,那便曲線救國吧。既然把事情做對很難,那麽為何不去做對的事情呢?
對得起公義二字,對得起原本無辜之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是否有違孝道,她在上一世就已經想明白了,在陰冷的大牢裏徹徹底底的清醒了,愚孝不僅會傷害自己,還會傷害所愛之人。
“你能如此想,老夫也就安心了,今日就在府中歇下吧,明日讓你父母來一下,選個吉日把婚期定一下,依我看本月的二十六號就不錯”。
顧富平放下茶杯,心想段木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至少在此事上的态度尚可,想起女兒昨日的話,他便把婚事提了出來,沒成想接下來把自己氣了個夠嗆。
“草民才疏學淺,今後将不再走科舉之道,一輩子只能做升鬥小民,且家境貧寒出不起彩禮,實在不是良配,還請大人恕罪,另擇良婿”,段木說完就跪在地上,她方才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自己跪的稍微晚了一點就會被打一頓。
“來人啊,把這個這個……這個無知小兒給我趕出去”,鼻孔裏出了一口粗氣,顧富平氣得差點要把人給打一頓,他們顧家還沒說什麽,這小子竟不知好歹想拒婚,當初他就不同意這門親事,若不是府裏老人介紹過來覺得知根知底的,女兒又點了頭,什麽時候也輪不到什麽槐樹村段家來結這門親。
顧富平嘆了嘆氣,即如此,這婚事便作罷,只是想起女兒曾言傾心于這小子,他腦殼就忍不住突突的疼,也不知女兒是瞎了眼還是被人下了藥,怎麽就瞧上了這麽個升鬥小民,看人的眼光實在是太差了。
當晚,段恩河醒來後就急忙回了家,待看到段木時,質問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呆在了原地,大兒子真的救不出來了。
“他二叔,這顧家太欺人了,見信武犯了事竟然想毀親,你說說好看,這婚事哪能說不行就不行了,十裏八村的早都都傳出去了,以後三兒還怎麽讨媳婦”。
白氏猶自恨恨的說着,沒有看到段恩河搖搖晃晃的身子,她是恨鐵不成鋼,沒想到段木這麽不争氣,連個婆娘都哄不住。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段恩河的身子又倒了下去,莫說段木的親事受影響,大兒子做出了這等糊塗事,以後小兒子信文的親事也難說了,他們段家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啊。
※※※※※※※※※※※※※※※※※※※※
啦啦啦更新來啦
看了評論我心甚痛,我決定改過自新,盡量多更,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