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碗湯
08:緣分
是刻意還是偶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關辛兒也不再拖延,她已經快要等不起了,就算自己願意一直等下去,只怕到時候爹娘也不會同意。
顧府邊上的顧府別苑,本是顧夫人為自己老了以後準備頤養天年的地方,這些年來都是由顧省親自來打掃,偶爾的,顧伯與顧東元也會來掃掃灰塵,是三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庭院裏,一側有長亭,一側有秋千,中間的灌木樹叢被修的齊齊整整,傲立其中的幾棵海棠樹已經開了花,粉紅色由濃變淡,一朵花中似是有一個世界。
“這滿樹的海棠花,開得好美”乍一看到開的這麽燦爛的海棠,讓關辛兒忍不住驚喜,贊美的話情不自禁的就說了出來。
“聽爹爹講,母親生前最愛海棠花,這幾棵海棠樹都是她親手種的,爹爹與顧伯把它們看得比什麽都金貴,我小時候不懂事扯着樹枝摘了些花,還被爹爹打了一頓。”顧東元說着說着似是想起了童年時調皮的自己,嘴角忍不住輕輕揚起,惹得身旁的人挪不開眼睛。
一陣清風起,滿樹海棠花輕搖,白衣少年嘴邊噙着笑意陷在自己的回憶裏,關辛兒眨了眨眼睛,面前眉目清秀的男子在花兒的映襯下像個貌美的女子。
“顧夫人必定是個美人,顧大哥的長相應該像她多一些吧。”想起見過幾面的顧省,關辛兒不用想都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随了顧夫人的樣貌。
顧東元回過神來,自己雖然沒有見過娘親,但從爹爹和顧伯的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确像極了娘親,若非自幼就以男兒裝扮示人,又有顧伯多方求藥,掩去了許多女兒家的特征,這男子身份怕是難以繼續掩飾下去。
“只聽我的聲音确實是男子無疑,但是如果看我此時的樣貌,恐怕會被人誤以為是女子吧,關小姐以為呢?”随着不急不慢的話音落下,顧東元将自己束起的長發散開,嘴角的笑意散開,臉上盡是釋然與坦蕩,仿佛多年的負重在這一刻都卸去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蓋住了心裏的忐忑與緊張。
十多年來,她不怨任何人,畢竟懂事後,爹爹曾讓她重新選擇,自己的決定也是如此,這世道對女子多有不公,與其出嫁從夫、依附別人,不如自己活得自在。
人生這短短幾十年,她也想得一心人,如今坦誠相見大不了是一場鏡花水月,就算落了空也不過是和從前的日子一樣過,可若不試上一試,豈不是連個鏡花水月都沒有了,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顧東元此刻只覺得渾身是膽,大概是想起母親,心裏便沒有了那許多的畏懼。
只是,真實的我,你是否還願意靠近?
關辛兒嘴唇微張,忘了該怎麽說話,這打擊對她來說好像大了點,時間一點一滴的溜走,那原本坦蕩蕩笑着的人也笑不出來了,看着表情逐漸又變得冷冰冰的人,在那人轉過頭準備把頭發重新束起的時候,她伸出了自己手。
“這是真的嗎,你是顧…顧小姐,可是……這樣的話,我們還能結為夫妻嗎?”眼裏初初的震驚被巧妙的隐藏,不願看到顧東元面露受傷的神色,關辛兒上前一步阻止了她的動作,繡鞋裏的腳背用力弓起,片刻又伸展開,把所有的好奇、驚懼和悲傷都藏在了鞋底。
顧東元轉回身,眼裏的哀傷與失落瞬間轉化成了驚喜,她聽到了什麽,呼之欲出的話就要說出口,卻又被一只手打斷了,把那滿懷的欣喜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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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容我想想,明日,不,再過兩日,我們再……再來解惑。”
伸手堵住了那溫熱的唇,把所有的可能都暫時擋住,關辛兒怕這人張嘴說出的話自己給不了答案,可是她更怕今後都沒有了結果,所以情急之下,就用手捂住了顧東元的嘴,她需要時間來緩一緩,兩個女子該如何相守,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沒錯,要從長計議。
所以顧東元就眼睜睜的看着人從眼前溜走,或者用落荒而逃來形容更貼切些,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今夜又注定了不能寐。
關府內,輾轉反側的關辛兒醒醒睡睡一整晚,沒有好眠,日出日落,該逃避的問題總算浮出了答案。
說起來,前世關辛兒未必就不知道顧東元的身份,畢竟三年五載如一日的關注着,說不定在哪一次眼裏的人松懈時就知曉了身份,或許那一世的她也曾做過這樣的選擇,哪怕是在那種情況下也甘願飲上一杯毒酒?只是這一切都只是猜測,真相如何都無人知曉了。
推開顧府別苑的門,長亭裏的人手提一壺酒慢慢的喝着,長發随意的在肩上披着,清風起,衣擺輕輕地動了動,正如主人此刻跳動的心,一旁的海棠花瓣不知何時落了幾片,零零散散的在院子裏睡了一地。
關辛兒關上院門,緩步上前,藏在衣袖裏的大拇指,悄悄的摩挲着其餘手指的指甲,一步一步走進了長亭,随手撈起石桌上的另一壺酒,傾身坐下:“我的嗎?”
“上次見你買了一壺香雪酒去,想着或許你也是能喝一點的,這個比酒樓的還要甜些,喝了也不容易醉。”顧東元眉角輕垂,做出幹杯的動作,徑自喝了一口手裏的酒,來掩飾一下自己的緊張。
“不覺得荒唐麽?我和你?”關辛兒打開酒瓶,有股淡淡的清香,想來是使了什麽法子加了花香進去吧,入口确實比自己買的要甜一點,口感似乎也更柔和一些。
“你覺得呢,有什麽不可以嗎?”顧東元聞言有點驚慌,似乎有些不一樣,和自己預料的結果不一樣,不過事已至此,已經沒了回頭路,總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好,還請顧公子去關府提親,我…沒有異議,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也同意。”關辛兒低下了頭,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既然想要的是眼前這個人,那麽沒有什麽不可以。
“當真?東元三日內必定上門!”顧東元忍不住狂喜之下站起了身,雖然心裏蠢蠢欲動,最終還是沒有做出輕浮的舉動來,只定定的盯着人家看。
關辛兒被盯得臉頰發燙,她偏過頭去,放下手裏的酒壺:“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明天還是這個時辰見,辛兒。”顧東元不知道說什麽好,名字叫出口的時候,心裏柔軟的一塌糊塗,真好。
遠去的人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但她知道是答應了,辛兒肯定不會拒絕的,她們倆一定都想日日相見的,顧東元如是想。
當晚,準備充分的顧東元并沒有見到爹爹,顧省身體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她便沒有去打擾,不曾想第二日見到人時,所有的話還是沒了說出口的機會。
“吾兒東元,莫要傷懷,如今你已經長大懂事,我不能再讓你娘親等了,她性子悶,等久了怕是會偷偷的委屈,這麽多年也不見來擾我。我去後就把你交給顧伯了,他這一輩子都給了我們顧家,吾兒需敬他、重他。萬莫做糊塗事,關家的大小姐非善類,東元要早早回頭,莫要與虎狼為伍。
爹的乖女兒若是想嫁人了,或者是想娶妻了,大可顧家的産業盡數變賣,與你顧叔走得遠遠的,做回女兒家,只要你過得開心、過得好,我和你娘親也就放心了。
爹爹和娘親都對不起你,走的這麽早,苦了我女兒了。東元呀,世事不易,記得永遠都要保護好自己,千萬要好好的……好好的過完這一輩子。”
淚水滴在紙上,幾個字一點點暈染開,顧東元張大嘴卻喊不出聲音來,落下的只有急促的哽咽,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孩子想哭就哭出來吧。”顧伯說完就走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轉身就聽到了來自門後的一聲哭喊,聲音悲怆的惹他擦了擦眼角,那裏不知何時已經流出了滾滾熱淚。
“爹。”顧東元哭出一聲來,再也喊不出別的話,淚水像絕了堤的洪水般,衣袖片刻就被染濕,都怪她,只顧着自己兒女情長,忘了爹爹已時日不多,重來這一次,自己為何…為何還是沒能多陪他一刻。
而這邊的關辛兒,滿懷期待的在家等了兩日,卻沒有聽到任何消息,她心裏生出幾分不安來,便出了門。沿街只見顧氏的商鋪門前都挂起了白綢,宴賓樓也是大門緊閉,不消打聽便從路人的只言片語裏知道,顧省去了。
關辛兒腳下疾走,到了滿是穿着孝服的人進出的顧府,卻沒有一個理由可以進去,她如今只是一個外人,又怎麽能随便進去,更遑論陪在那人身邊。路過顧府別苑的時候,也只見偶有顧府中人進出,她呆站一會,只覺得這時候的無能為力,甚是煎熬。
古人雲:善弈者謀勢,不善弈者謀子。顧東元不善弈,所以她謀子,而且是敵人的棋子。
一連七日,顧東元像失了魂的木偶人一樣,毫無知覺的受顧伯的擺布,讓吃飯就吃,給水喝才喝,在靈堂渾渾噩噩的跪到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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