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春之夜宴(三) (18)
剃了,再給她送回去。”
龍井:“……”
衆人:“……”
還沒等大家從淡淡的卧槽之中清醒過來,只聽葉島主又道:“今天就到這兒吧。”說罷,他便起身拎過龍井手中的籠子向門外走去。
葉英話音方落,屋內的衆人便瞪大了眼睛,開什麽玩笑,今日的會議才剛剛開始啊,就這麽結束了?島主這畫風不對啊,嚴謹的,認真的,一絲不茍的葉英島主去哪兒了?
還有小梨姑娘是哪個?剛剛走了太乙元君,又來了個小梨?大家無不同情地望向東君,東君娘娘不愧是上位仙人,這心可真大啊……
葉英一走,衆人也沒有必要再留下。等大家都散去之後,阿貍這才不服不忿地扯着白春蘇的袖子道:“娘娘,您就這樣放過那個小賤人?”
白春蘇只是笑笑,輕輕拍開阿貍的手:“這樣的葉英,難道不有趣麽?”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他已經開始學着去愛了。這倒也好,等他學會愛了,自己便也可以坐享其成了。
有些人天生有一顆愛人的心,有些人則沒有。葉英就屬于後者。起初,她以為葉英永遠都學不會愛人,那也就罷了。可現在他卻開始去學習和自己心愛的人如何相處,雖然青澀,別扭,僵硬,但他畢竟開始去學了。可這個過程,兩個人磨合的過程,卻是慘烈的,稍有不慎,最後便會分道揚镳。他在太乙元君身上學會了愛人的方法,再用這種方法來愛自己,難道不好麽?
太乙元君,咱們就等着瞧。看他到了那日,還會不會選擇你。
若要修複鎖魔塔,只有劫灰石是不夠的,還需要葉英的本命法器,可三魂不全的葉英,你能祭得出它麽?
到時候,你會如何選擇。
我拭目以待。
現在有多寵愛,到時候就會有多心疼……
母親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葉英見到太乙的時候,她還在蕩秋千,只不過這時業已下起了雨。她卻像是沒感覺一樣,任憑渾身上下濕噠噠的,在雨絲中晃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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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英看着她,發了一會兒呆。他沒有立刻沖上去把她拎起來,而是忽然想知道她在想什麽。
第一次,他想試着去了解她。可是……想了一會兒,他依然沒能理解她的舉動,只能默默地走過去:“發什麽瘋,真當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不過是個小小的花妖。水澆多了,花也會澇死的。”
葉英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因為走得匆忙,外袍還挂在書房的椅子上。此時此刻,他露着漂亮的鎖骨,舉手投足,連冷冰冰的臉都看起來是那麽誘-惑。禁-欲的誘惑。
小姑娘擡頭望他,滿眼的委屈:“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絕望。”
“……”葉英又好氣又好笑,真是拿她沒法子。
她赤着腳,他便俯下身,背起她向屋裏走,邊走邊問:“這令人絕望的世界怎麽惹着你了?”
抱着他脖頸的雙臂緊了緊,她語氣懊惱地道:“我愛的男人,她不只愛我。”
葉英其他方便都很聰明,偏偏對情愛一竅不通,特別是沒了命魂之後,更是木頭一般。
他還在疑惑。他的小姑娘捏了捏他的耳朵,繼續道:“我不喜歡旁人挑剩下的東西。”
好吧,她承認,她就是矯情了。可是,她不願意分享,這個男人是她的,只能是她的。她不要和其他女人平分雨露,就算是會澇死,她也要他只澆灌她一個人。
話說到這兒,葉英若是再不明白,可就真是無可救藥了。
正好,他也走到了門口,推門而入,一手把狐貍籠子放在桌上,一手把太乙從背上抱下來,地也沒落,直接就抱着進了後室的溫泉。
他眼神平靜,絲毫沒有覺悟的神色。太乙以為他不懂自己的話,一進溫泉室便氣呼呼地從他懷裏跳下來,轉到屏風後換衣服。等她再轉出來的時候,身上裹着一條寬大的毛巾,再望葉英,卻不知去了哪裏。
太乙憤憤地走下溫泉,泉水暖暖的,很快就洗去了她一身的涼意。
她靠着水中石壁,慢慢坐下去,讓水沒過下巴,百無聊賴地吐起泡泡。
她真不明白,自己這是受虐的體質麽?天下有那麽多好男人,為何自己偏偏愛上一個冷冰冰的家夥,既不懂風情,又不知道哄人。這樣下去,她早晚要被虐死……
太乙胡思亂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有些困……
葉英并沒有離開,他只是隐了身形站在溫泉邊上。談戀愛原來比維持六界的平衡還要複雜,不過,卻一點都不讓人厭煩。
他沉下水,坐在水邊砌起的臺階上,拎過睡得昏昏沉沉的小家夥,抱在懷裏。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她的眉眼,她可真美,他們将來的孩子也一定會傾國傾城。想到這兒,他又兀自笑了起來。
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他看着她睜開眼,先是一絲驚喜,旋即又別扭地瞪他,最後一扭頭,理也不理自己。
葉英想到一句話,女人就是矯情。
明明心裏喜歡,嘴上非叫着“不要不要”的。
但,那又如何呢?
她喜歡,他亦是歡喜。
捏着她的下巴,扭過他的小腦袋。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送別的女人禮物。”不等她說話,他先道歉。
他的确不知道她會生氣,不就是一只狐貍麽?直到她方才說“我愛的男人,他不只愛我”,“我不要別人挑剩的東西”,他這才明白,他的小姑娘獨占欲這麽強。
原來獨占欲就是愛情。
嗯,他記住了。下次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他雖然不懂愛,但他在慢慢學。
他的心上人雖然不是一個好老師,教學方法實在是簡單又粗暴,但好在,他是一個好學生,謙虛謹慎,舉一反三。相信不久之後,他就能學業大成。
“閉上眼。”傲嬌的小家夥學着他平常的樣子淡淡道。
“哦?”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似是誘-惑,似是邀請,也不知是泉水熏的,還是在害羞:“看你這麽乖的份上,給你獎勵。”
這瞬間,奇怪的是——他,不想閉眼,怕這一閉眼就再也看不到她。
患得患失?也是愛的一種表現吧。
獨占,患得患失……還有什麽?愛,還有什麽表現?
葉英凝眉思索,直到小家夥的雙手覆上他的眼睛,軟軟的唇瓣蜻蜓點水一般啄在他唇上,他才微微緩過神來。握下她的腕子,他笑得燦爛:“為夫這般乖巧,娘子的獎勵是否太薄了?”
“那,那還要什麽……我,唔……”
嘩啦!
不等她說完,他便壓着她沉入水底……
十指緊扣,發絲糾纏。
來不及驚呼,一種随時要被泉水沖走的感覺包圍了她,只能憑着本能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任他吻着她的唇,輕輕地吻着。
強大的浮力,讓她根本站不住腳,身上唯一的毛巾也被水流沖開,堪堪地纏在腰間。
起初,是害怕,是不安,是恐懼,但,她看到了他,他外袍淩亂,發絲四散,唯有那一雙眼睛,淡金色的,閃着光,靜靜地,淺笑地,溫柔地凝視着她……那一刻,她便安下心來,不再掙紮。任他抱起自己,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攬在她的雙膝之下,吻着她,一點一點,向水底深處沉去……
多年之後,有人帶着一張極不爽的臉問她當時是一種什麽感覺。
她說,“一種天地之間唯有他們,不會失去彼此,永遠相依的感覺。”
她說,“甜蜜。溫暖。幸福的感覺。”
是,又不是。
她沒說。其實。
那是一種肉身死去,神魂複活的感覺。
阿英,不管過去,不問前路,只想說,謝謝你。
謝謝你,曾那麽努力地學着愛我。
☆、95|拜別
十日之後,葉英離開了蓬萊,前去春風城。
他是趁着太乙睡覺的時候走掉的,他怕她一個“不”字,他就會抗旨留下來。
然而,修複鎖魔塔的進程并不順利。
他的本命法器叫做七星鼎,劫灰石需借助七星鼎來熔煉。葉英原本想的簡單,可是一開熔,他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操控它,更別說讓它發揮最大的力量來熔了劫灰石。
他平生最恨難以控制的東西,除了他的小姑娘之外,他不允許自己的生命中出現纰漏和失敗。
鎖魔塔外的仙帳中,氣氛一天比一天僵冷。衆仙家望着主位上不言不語的葉島主,皆是不敢插話。坐在一旁的白春蘇慢悠悠地品着茶,茶水中倒映着她那張絕美的容顏。
夜半,葉英獨自負手立在梨花樹下,面容冷峭,一如涼月。
他的命魂在哪裏,他自然清楚。
如何取回來,他也知道。
但是……他下不了手。
起初,他也許可以毫不猶豫地煉了她。
如今,他開始猶豫。
心中前所未有的焦躁。
這種焦躁甚至讓他産生了幻聽。
他聽到她說:“阿英,你為什麽皺眉,有什麽不開心的事麽?說出來給我開心開心。”
該死。他開始出現幻覺。
他看到她就站在自己面前,穿着粉紅色的齊胸襦裙,眼睛眨啊眨的,很是不解的樣子。
葉英揉揉額頭,轉身回帳,手腕忽被抓住。
他一愣,整個人僵住了一般,旋即猛地回頭。
原來不是幻覺啊。
“不是叫你在蓬萊等我麽。”
小家夥撲到他懷裏:“可是我想你啊。不想等。”
“你啊,”他無可奈何地牽起她的手,唇角浮出淡淡的笑,“回去。”
她緊緊抱住他的腰,無賴地道:“不走不走,不回去。”
他又笑:“沒叫你回蓬萊。夜裏涼,先回帳子裏。”
芙蓉帳暖,花陰寂寂。
她窩在他懷裏,手指卷着他的長發玩:“阿英,還要多久才能弄好那個塔啊。”
“很快。”他揉她緊緊入懷,輕道。
但這個很快就是半月,半月間,太乙看到他一次又一次熔煉失敗,眉頭愈來愈緊,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天帝鳳冉那邊又催得緊。她知道葉英并不害怕鳳冉,但他不喜歡這種無能的感覺。
白春蘇說,他現在的情況很糟,執念太深,極容易入魔。
太乙覺得她不是說謊,因為有好幾次,熔煉失敗的時候,自己看到葉英的眸子裏閃過血色。太乙知道,他榮耀的生命裏不能出現一次失敗。他不允許,而自己更不允許。自己不要他難過,不要他落寞,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他理應一直榮耀下去。
後來,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太乙知道了一個秘密。葉英是因為三魂不全才不能操控他的本命法器,而自己竟然就是他丢失的命魂……
轉眼間,又是兩個月,劫灰石的熔煉毫無進展。衆仙表面上不敢說,四下裏卻頗有微詞,說什麽少昊的後裔也不過如此,蓬萊島主只不過是個花架子……
太乙看在眼裏,難過在心中。他不該受到這麽多非議,都是因為自己。
“阿英,我們将來有了孩子叫什麽?”
他摸摸她的頭,疲憊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微笑:“蟾宮。”這是上次司命選好的名字。
“蟾宮,蟾宮。”她垂眸默念,覺得異常好聽。
她想,她是他的命魂,那麽……就算是把命魂還給了他,那他們也是在一起的吧,她還是像現在這般永永遠遠地陪在他身邊的吧……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春風城中的梨花啊,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像是被施了法術,生生不息。
三日後,鎖魔塔外鎖鏈崩潰的期限只剩最後一日。
前一夜,她脫了鞋襪,換上那日從梨花樹上落下時穿的衣裙,拎着裙擺,走到七星鼎邊,手撫上鼎外的紋路。
太乙回身,望着樹下她的夫君。
葉英靠在樹上,這段日子的失敗折騰得他也是神魂疲憊。最終,他還是決定放棄熔煉劫灰石。
太乙微笑着,對着葉英盈盈一拜。
葉英當她玩鬧,只愣了楞,可下一瞬,他就見她飛身躍上了七星鼎的邊緣,電光火石之間,已經不見了人影。
緊接着,七星鼎金光四射,一時間,狂風怒號,地動山搖,天地将傾。
所有一切都發生在剎那間。
他根本來不及阻攔。
葉英吐了一大口鮮血,暈倒在梨花樹下。
三魂歸一,七星鼎的神力得到恢複。
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驚擾到衆人。
寒月冷光,等他們趕過來,四下已回歸沉寂。
衆仙還有些發傻,白春蘇叫着龍井攙起昏迷不醒的葉英,邊喚來坐騎,邊淡淡道:“結束了,都回去吧。”
當夜,清玉府,白春蘇的卧房,其實也是葉英曾經的卧房,他們大婚的新房。而這間新房,自從成親之日起,他就沒再進去過。此時此刻,大紅蠟燭,紅鸾輕紗帳,一切都還是新婚那天的模樣。
白春蘇坐在床頭,看着床上緊閉着雙眼的男人,嘴角溢出一絲詭異的笑,她咬破自己的中指,指腹點在他額頭上,口中念道:“葉英,東君白春蘇是你的妻子,是你最愛的女人。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你對她的承諾。你的生命中除了她,再沒有其他女人……”
那邊廂,春風城中,皓月花樹,棠梨色袍子的男子踉踉跄跄地抓住白衣少年的衣襟:“我的媳婦呢?你說她在這裏。可是,可是……我感覺得到她,卻為什麽找不到她。”
他說着,又四下裏去看,除了飛舞的花瓣,高聳入雲的寶塔,什麽都沒有。
采九不會說話,只是搖頭。
那日,太乙叫他送了孩子去長生府。孩子送是送到了,可那凡人男子卻抱着他的大腿,哭着喊着,非得讓他帶着去找媳婦。帶一個凡人到九霄,還得避過仙将,其實并不容易。采九費盡心思,又耗了仙力,終于帶着他回了蓬萊,可太乙卻不在,聽龍井說是去了春風城。他們又連忙趕到這裏,依然不見人影……
當年,太乙為了回到過去,改變傅汝玉同師父的悲慘命運,點燃了沙羅香。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那電光火石之間,葉流白怕她做傻事,情急之中便抽了自己的一魂融進了她的元神,這一魂也随着她一同回溯了時空,這便是葉英的命魂。後來,太乙為了擺脫生生世世的不得善終,殺了小阿貍,又用金刀自盡身亡。本來,她是該魂飛魄散,不入輪回的,卻是葉流白的命魂裹住了她的元神,可惜只有他的命魂也是不夠的。幸好,在葵山時,拂玉君的一魄也留在了太乙身體裏。
一魂一魄,護着她的元神再入了輪回,這便有了後來的太乙元君。
她想死,卻又活了,面對着剩下九世的不得善終。
還好,她忘記了曾經,也忘記了自己衰得透頂的命格。
七星鼎裏這麽一煉,還了葉流白的一魂,順帶着把拂玉君的靈慧也分了出來。
落花如雨,一個螢火似的光暈輕輕落在陰明玉的額間。
迷蒙的雙眼,瞬間呆滞,旋即閃過一絲光彩,最後回歸清明。
一夜清明。
☆、96|時光飛逝大法
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雲卷雲舒,潮漲潮退,花開花落。
轉眼,又是千年。
凡人想做神仙,神仙卻又思凡。神仙的生命太過漫長,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對他們來說不過眨眼。他們的生命中充斥着無數相遇與離別,開始與遺忘,多到數不清,記不住。
遇見你之前。
我孑然一身。
失去你之後。
我一身孑然。
似乎沒有什麽不同,只有我知道,失去你之後,天涯海角,黃泉碧落,都是相同。
千年之前,劫灰石熔煉成功,鎖魔塔得以修葺。可塔中的魔頭卻還是逃了。從那天起,衆仙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傳說中的魔女吸了精氣。
天庭中開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搖曳生姿,豔絕四海。
為帝姬祈福結束的司命站在天帝身邊:“這千年你都沒去找她?”
鳳冉搖搖頭:“去哪兒找她?就算找到了,我又該同她說些什麽?求她原諒?”他自嘲地笑,“她不會原諒我的。況且,時過境遷,她身邊有人了,我也同容江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了這麽多年。也許在你眼中,容江不是個好人,她出身差,心機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對我來講,她是個好妻子,對妍妍,也是個好母親。”
司命微微聳肩,不置可否。
鳳冉的眉目隐在花樹之後:“就算再遇到她,我也不會把帝位還給她,以此來請求她的原諒。也許最初,我并不肖想這帝位,但位子坐久了,便也不想輕易給旁人。我不想輸,亦是不想逃,我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逃了塔又怎樣,她身邊有飲玉又怎樣,她是真神又怎樣?當年我能鎮了她,今日,我依舊能。”
***
河水悠悠,波光粼粼倒映着夕陽,像是九天上迤逦而下的紅緞子。
河邊有人垂釣,紫衣銀發,安然而坐,水天一色,美好得如若一幅工筆畫。
噠噠噠。
不遠處跑來一個少女,黑發紅裙,發間一支金釵。
青雀牡丹釵,足金,釵杆極長,釵頭青雀躍躍欲飛。
她哼着歌,拎着裙子,蹦跳着來到垂釣者身邊,蹲在魚簍旁,纖纖玉手撥了撥銀魚,又仰頭:“叔叔,可以賣一條小魚給我麽?爹爹讓我出來買魚,可是都賣光了。”
男子笑容和煦:“不好意思,小姑娘。我答應過自己的妻子,除了她,絕不送其他女子禮物。”
“我不白要,買也不成麽?”
他笑着堅持:“不成。”
“為何?”
“她會生氣。”
少女歪歪頭,雖然失望,但也不強求。她黑眸炯炯,旋即展顏微笑:“還以為這世上啊,只有我爹爹一個人怕媳婦怕得要死。原來叔叔你也一樣。”
男子嗯了一聲:“那是因為你母親是個極好的女子,她值得愛。”
“那是,”少女得意洋洋地道,“我娘那麽美,法術又高強,別的叔叔們排着隊等着娘去垂憐他們。我爹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六界,才得以拱了我娘這麽棵好白菜。”
瞧着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男子也覺得好笑。
“叔叔的妻子也是我娘這般的麽?”她又問。
男子凝眸想了想,調子溫和:“她啊,只是個普通的姑娘。我們指腹為婚,從一出生,不,大概是在未出生之前就有了婚約。她很溫柔,善解人意。我年輕時不懂愛,讓她受了很多委屈。這麽多年,她為我犧牲了很多,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她是個傻丫頭,讓人忍不住去疼惜,去愛憐,去守護。而且,她已經有我們的孩子了。”
“哦,”少女颔首,“聽起來似乎比我娘好很多。我娘可霸道了,根本不懂溫柔為何物,都是做娘親的人了,還動不動就耍小性子,搞一搞家庭暴力,離家出走。我爹可頭疼了。不過……總之,還是恭喜叔叔要做爹了。寶寶取名字了麽?”
“蟾宮。”男人道。
“蟾宮,蟾宮,”她垂眸默念,“很好聽。”
說罷,她又四下裏看看,像是累了:“叔叔,我可以在這兒坐一會麽?附近沒有可坐的地方了。”
“可以。”他點點頭。
初夏的風,甜甜糯糯。兩岸青山起伏,花樹層疊,杏花剛謝,丁香方開,蝴蝶追逐,蜻蜓點水,草長莺飛,柳絮如煙……。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麽,一個忽飛還。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少女坐在青石上,柔軟的發絲随風輕舞。她踢着腳,哼着歌,望着江上來往的船只,直到有人喚她,她才回頭輕輕一笑,噠噠噠地跑開。
跑了幾步,她又忽然轉了回來,摘下發間金釵,二話不說就塞到男人手中:“也不知道叔叔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不過今日我和叔叔相見也是緣分,這個就當做送給寶寶的禮物吧。若寶寶是女孩,就給她添作嫁妝,若是男孩,就讓他将來送給自己喜歡的姑娘吧。”說完,便一溜煙地跑掉了。
喚她的是一個年輕人,逆光分辨不清容貌,只覺風華絕代。
那人先是掏出帕子拭去少女額頭的薄汗,随後又理了理她略略淩亂的發髻,最後牽起她的小手,似在嗔怪什麽。整個過程卻都是溫柔地要滴出水一般。
少女也不反駁,只是低頭聽着,忽地,她踮起腳親了年輕人一下,那人一愣,旋即擡手攬她入懷。
他似乎很寵她,她也似乎很依戀他。
天下無雙,一對璧人。
待他們跑遠,河邊垂釣的男子才捂住嘴。金色雙眸漸漸泛紅,忍着,忍着,忍得兔子一般赤紅。看不清眼前美景,看不清漸行漸遠的人。
他放下魚竿,雙手握起她的金釵。顫抖着,摩挲着,緊緊抱在懷裏,大恸無聲。一直哭,一直哭,說不出話來。
對凡人來講,漫長到不敢奢求的千年啊,于神仙呢?不過是一場夢,夢中有相思,相思入夢河。
☆、97|我們一家
青山連綿,河水湯湯。
他拉着她軟若無骨的小手,嗔怪道:“小貍,我有告訴過你不要同陌生人講話吧。”
少女點點頭,可馬上又搖了搖頭,嗫嚅道:“那個叔叔又不是壞人。”
“叔叔?”男子長眉微微挑,“你叫他叔叔?他看起來比我老?”葉英啊葉英,你也有今日,被阿貍嫌棄的你,可還有機會翻身?
少女仰頭望他那飛揚的眉眼,不知道這人在高興什麽。只是他高興,她就高興:“阿玉當然年輕了。阿玉永遠是我心中的陌上少年。陌上少年郎,翩翩世無雙。”
這年輕人就是曾經的傅汝玉,後來的拂玉君,現在的九幽魔神拂荒。算起年紀來,的确可以稱得上是阿貍的叔叔輩了。
雲水迢迢,紅塵萬丈。最後陪在她身邊的人依舊是他。
二人踏着夕陽,一路晃悠着走進一座大宅子。剛推開門,小少女就興沖沖地叫:“爹爹,娘,我們回來了。”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紅影從天而降般出現在他們面前,也是個男子,紅發緋袍,芝蘭玉樹。俊美程度與拂荒不相上下,只是看起來比魔神大人要年長一些。那人還沒站穩,便抓住阿貍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瞧了個遍,等到确定自己的寶貝女兒毫發無損之後,他才瞪了拂荒一眼。
拂荒揉揉額,他也沒想到曾經的死對頭會成為現在的岳父大人,當年自己可沒少給岳父大人上眼藥。只是,還好,他的黑歷史還沒被發掘出來。否則,他就更別想把阿貍娶回九幽了。
拂荒擡手摸了摸阿貍的發頂,笑嘻嘻道:“岳父大人,我就說會把阿貍給您毫發無損地帶回來吧。若不是我及時趕到,阿貍就要被怪叔叔騙走了。”
“叔叔?”飲玉雙眸收緊,他先是叫了阿貍去找她娘親,等她走遠了,才問,“哪個不長眼的敢打我女兒的主意?”
“方才在河邊,我見到葉英了。”
“怎麽?”飲玉笑起來,戲谑道,“怕了?怕他把阿貍搶回去?”
“怕?別說他現在什麽都忘了,就算他想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當年做傻子的時候,我可沒少吃他的虧。他不找來也就罷了,若是找上門,”拂荒裝模作樣樣地捏了捏拳頭,“給他好看。”哼,霸占我媳婦那麽多日子,小手肯定摸過了,小嘴也一定親過了,不知道小腰有沒有摟過。午夜夢回,一想到這些,拂荒就氣得牙根直癢癢。
飲玉呵呵道:“你別說他,倒是你糾纏我們一家這麽多年,就不想早點滾回你的九幽去。”
拂荒谄媚地呵呵:“若是岳父大人答應把阿貍嫁給我,我登時,立刻,馬上就圓潤地滾走。”
話不投機半句多。不一會兒,擺上最後一盤菜的阿貍就聽到院子裏叮叮當當,噼裏啪啦地大亂起來。
她剛想轉身出去,袖子便被人扯住了:“讓他們自己鬧去。打得贏爹,才娶得了女兒。”
說話的女子和阿貍眉眼相似,只不過比起軟糯的阿貍,女子則是霸氣十足,身前身後都是百步的威風。
縱使時空流轉,歲月更疊,她還是她,雷厲風行,只手遮天。她是阿貍心心念念的娘親大人,被鎮寶塔的春山真神,上古紀的最後一位帝姬,天帝鳳冉曾經的未婚妻,天後容江還是神獸時的主人。
“娘,你答應了?”阿貍雙眸熠熠生輝,很是興奮的模樣。
春山擡手給了她一記暴栗:“有了心上人就忘了爹娘,你就那麽想嫁給他?”
阿貍少女一吐舌頭,連忙把霸道的親娘迎上主位,捏捏胳膊,揉揉腿,邊小心伺候着,邊敲着邊鼓:“娘,都說找到一個喜歡你,你又喜歡他的人特別難。既然女兒都找到了,為何爹爹和娘都不成全呢?就只因為他是魔,我是仙?出身又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再說了,阿玉他真的特別疼我,我也很喜歡同他在一起。娘~”小姑娘開始耍賴,“你就答應了吧~答應了吧~”
什麽叫女大不中留,春山是徹底體會到了。
對于魔神大人喜歡自己女兒這件事情,剛開始,她是驚訝,這兩個人是怎麽遇到的?孽緣啊!後來,變成驚悚,魔神這家夥,當年的桃花債惹得是九天九幽,風風雨雨,他睡過的女人?不計其數。阿貍到他手裏,豈不是任其搓扁揉圓?從驚訝到驚悚,如今?春山倒是沒有當初那麽抗拒了。畢竟,過去的千年,阿貍的六道輪回,都是他陪在她身邊……
一千年前的那個夜晚,依然記憶猶新。顧晚風,或者說是飲玉,他帶着她,趁着鎖魔塔外鎖鏈法力最弱的時候逃了出來。
一出塔,便看到哭得發瘋了的拂荒。他雙手護着一粒小小的元神,又哭又笑,像是魔怔了一般。不對,他本來就魔。
春山本是入魔了的,不過在看到那小小元神的瞬間,她便清明了過來。
那是她的女兒啊,被親生父親剃掉仙骨,煞怨二氣纏身,十世不得善終的,苦命的女兒啊。
十世不得善終,那是阿貍的命格,無法改變。唯一解脫的方法,就是一世一世地去經過。等到十世過去,方能磨掉她元神外的煞怨二氣,修補缺失的仙骨,重歸仙位。
春山當時身上還有殘留的怨氣,再強進輪回,只會平添阿貍的孽債。她不能陪她,飲玉想去,春山不允許。他沒那個資格。最後,就只剩下拂荒了。
對于拂荒,春山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沒有喜歡,也沒有恨。仙魔,只是立場不同。仙魔大戰,九霄不願,九幽的魔族又何嘗是出于本心。不過都是天道的安排。
如今千年已過,十世修滿。
一句簡單的十世已過,又怎能掩蓋阿貍承受的所有苦難。只是阿貍既然忘了,春山也不想去提,此刻,她放不下的只有兩件事,一是阿貍的婚事,二就是容江。
再過月餘便是元妍渡劫化神的日子,往昔與如今,何其相似。如若一定要終結,就選擇在那時候吧。
***
入夜,阿貍剛剛關上窗戶就忽地被人從身後抱住。
下意識地去掙紮,卻聽那人道:“乖,是我。”
阿貍被他抱着放在書案上,小臉紅撲撲的。這麽晚了,他還敢過來,被爹娘發現又要打得天翻地覆了。
他的手臂環在她的纖腰上,有力又纏綿:“小乖,別動,讓我抱抱你。”
阿貍有些緊張,他們雖然親吻過,也擁抱過,可是如此孤男寡女的,又是暗夜,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讓她不安。
她小聲道:“抱過了就快回去,被爹爹和娘發現的話,他們又該趕你走了。”
“放心。岳父大人正想盡方法讨好岳母大人,沒時間管我。”拂荒哄着懷中的美人,大手撫上她的秀發,小心翼翼地撫摸。六道輪回結束,回到人間這些年,飲玉看着阿貍看得緊,讓他一直沒法子靠近阿貍,摸摸小手,親親小嘴都算是奢望了。今日好不容易得了個偷香竊玉的機會,他又怎能放過。
“阿玉,你今日又同爹爹動手了?你沒傷着爹爹吧?”
“自然,我讓着他老人家的。你看,”他挽起袖子,委屈着道,“為了讓他,我都受傷了。”
借着幽暗的月色,阿貍看見他白皙的手臂上橫着一條三寸長的紅痕。
“疼麽?”小手觸上傷痕的邊緣,漂亮的雙眸裏滿是心痛。
他的小媳婦這麽關心他,拂荒心裏別提多得意了,就是再被飲玉砍上幾刀,他也甘之如饴。
“媳婦給親親就不疼了。”
“活該。”阿貍眼珠一轉,柔荑啪地打在拂荒的傷口上。她哪裏不知道他在裝可憐。
“媳婦……”軟的不行,就只好來硬的了。拂荒猛地拉過阿貍,扣住她的後頸,一下就含住了她軟糯甜美的唇瓣。
“唔……”阿貍哪裏掙紮過他,只能像是大海中漂浮的小舟,任他卷着自己的小舌,任意索取。
搴舟中流,今夕何夕,何其有幸,今生有你。
這一吻,不像是平日裏的蜻蜓點水,他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