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之夜宴(三) (14)
的星沙幕上——雲開霧散,仙鶴鸾鳴,一行仙者簇擁着一位女仙自東天而來。是位珍珠鳳釵,環佩叮當的極為高貴,又極為漂亮的女仙人。
這位女仙沒人不曉得,正是如今青雲殿門口的元妍帝姬。
此時此刻,帝姬的面色十分不好看,有些接近凡間豬肝的顏色。
衆人暗暗咧嘴,又不動聲色地繼續看那星沙幕。
這行仙人從東天來,瞧着樣子是要向南邊去的,結果卻繞了個彎兒在太乙元君旁邊停了停。
星沙幕中的元妍帝姬微笑着看太乙元君道:“可是新上天庭的仙者。”
太乙元君道:“正是,小仙顧太乙,剛剛飛升。”
帝姬大人點點頭,從發髻上拔下一支簪子,又從一旁仙侍手中托盤裏拿過兩壺仙釀一并遞給顧太乙:“是個好命的姑娘,太乙元君,好自為之,自能得福。”
……
星沙細細而落,畫面消失,四下寂靜。
太乙拍拍手上的細沙,直身一笑:“當日,小仙十分愛慕帝姬大人的風姿。小仙是凡人飛升,第一次見到帝姬大人這般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仙者。小仙想着,憑小仙的身份,日後恐怕是見不到帝姬大人了,便擅作主張,留了大人的倩影,還望帝姬大人贖罪。想必也是帝姬大人十分偏愛小仙,才在今日同小仙開了這麽個玩笑。”
真相大白。
事情的來龍去脈,衆人都心中有數了。
帝姬大人想給這個小凡仙一個下馬威,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小腳。這位太乙元君,雖看樣子是個好拿捏的包子,呵呵,心裏壞着呢,以後遇到可得小心。
一時間,氣氛十分尴尬。
“誤會一場。衆仙友們都快入殿吧,陛下還在等。”九芝說着,笑笑地來拉太乙的手,卻被太乙虛晃一手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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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凝在九芝夫人高貴的臉龐上。
“小仙忽然想起,的确是沒收到宴會的請帖。諸位盡興,小仙告辭。”說完,太乙一個呼哨,騎着采九,騰雲而去。
留下一群風中缭亂的仙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且不說九芝如何在心裏氣得牙根直癢癢,元妍更是氣瘋了。她臉上雖還維持着帝姬的威儀,笑着說,“太乙元君真是性情中人,可愛得很啊,哈,哈哈……”袖裏的纖纖素手可早就握成了拳。
太乙元君,真是好樣的!這次讓你僥幸逃過了,下次可不會這般走運!
……
不知跑出了多久,太乙從采九背上跳下來,一拍它的屁股,讓采九到附近去玩兒。她則找了一塊層巒疊嶂的雲層把自己扔了進去。
太乙身子累,心也累,不一會便睡着了。
無夢。待她再醒來,一睜眼就望見一葉綠油油的碧荷,再一錯眼,她便懵了,撐着那荷葉給她擋陽光的不正是葉英。
見她醒了,葉英冷冷地扯扯嘴角,道:“人長得小,脾氣倒是挺大。”
雲上風獵獵,吹得他三千銀發悠悠飛舞,上挑的眼角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
“島主……”太乙作勢要起身,卻被葉英手中的荷葉杆兒抵住了額頭。
“躺着。”他聲音很輕,卻帶着太乙武逆不了的威壓。
白雲朵朵,海浪一樣推着兩個人,一個灰袍,一個紫衣,一個躺着,一個坐着,看起還挺和諧的。
太乙不知同葉英說什麽,只是好奇他為什麽會追過來,想問又不敢,畢竟葉英看起來太高冷了。
她只好翻了個身,閉眼裝睡。
片刻安靜之後,只聽背後葉英道:“生我氣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說得太乙心裏怪怪的,也不知是委屈,還是什麽其它不合時宜的情愫。他明明說過會罩她的,結果在關鍵時刻卻都不站出來幫她說話……太乙低聲道:“不敢。”
身側葉英冷嘲:“你這性子,比阿貍還野,表面上低眉順目,乖得不得了,實際上反骨卻比誰都嶙峋。現在恐怕連鳳冉都知道了,有個剛飛升的小凡仙給了帝姬大人臉子看,還七個不服,八個不憤地揚長而去。”
太乙随手扯過一片雲絮,遮住臉,聲音小小的:“小仙是凡人,自然比不得仙人們性子圓潤。”
荷葉杆兒在她背上戳了戳,高冷的蓬萊島主老人家譜子端得高高的,道:“可需我安慰你。”
太乙向旁邊兒挪了挪身子,嗫嚅道:“不必……唔……島……”
一陣天旋地轉後,葉英輕擁着她,兩人陷在厚厚的雲層裏,他的嘴唇貼在太乙耳邊,聲音依舊清冽冷淡:“忘了告訴你,本島主的詢問從不需對方作答。”也就是說管你要不要,我要就是了。
“島……”事情發展變化太快,太乙根本沒反應過來。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葉英一手已經扣住了她的下巴,看似十分冰冷,又毫無生氣的唇兀地就覆了上來。
番外【妻奴日常(一)】騎馬
“小貍,跑哪兒玩去了,滿頭大汗的。”魔神大人持着細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給剛旋風一樣飛奔進屋的小姑娘擦汗。動作輕柔,如若至寶。
“阿玉阿玉,我剛去給娘送水果,看到爹變成小白馬讓娘騎着在院子裏玩兒。”
“哦。”裝不懂。
“阿玉……我在一旁看着,好像很好玩兒的樣子。”阿貍眼睛眨阿眨,充滿期待。
“哦。”依然裝不懂。
小姑娘扯着袖子搖啊搖,撒嬌道:“阿玉阿玉,人家也要玩兒。”
“不行,”魔神大人拒絕得很是幹脆,可是轉眼看到小妻子可憐兮兮地望着他,聲音又柔了柔,揉揉她頭頂倔強的呆毛,“小貍,為夫是堂堂九幽魔神,怎能做那般沒有威儀的事情。小貍是個好妻子,好妻子不能讓夫君做難堪的事情,知道麽?”
“知道了。”
男人皺眉,一勾手,拉住阿貍的裙帶兒,“你去哪兒。”平日裏肯定要磨上他半日的小丫頭,今兒個怎麽這麽聽話。魔神大人也覺得很奇怪。
小姑娘也不回頭,“爹爹說阿英約他去蓬萊下棋,叫我同去。”話音方落,阿貍忽然覺得有個溫熱的濕噠噠的東西落在自己手背上,回頭——
身後一匹英俊的棗紅馬:“小貍,我還會變羊,牛和驢子,你喜歡哪個?這樣吧,你每個都騎着試試,看哪個舒服?”
阿貍摸了摸小紅馬柔順的毛,一本正經地道:“我是個好妻子,好妻子不能讓夫君做難堪的事情,要時刻維護夫君的威儀。”
“咦,誰說的?寵媳婦就是做丈夫的最大威儀,”魔神大人跪下前腿,晃了晃尾巴,“小貍快來吧,本座跑得可快了,岳父大人都比不上。咩咩咩。”
☆、82|狩獵.
看似冰涼的嘴唇卻異常溫暖,沒有深吻,只是蜻蜓點水般地輕輕一碰便分開了。然而卻也足夠讓太乙這個未經人事的傻姑娘一顆芳心跳得要蹦出來,她嬌柔的身子緊緊地繃着,琴弦一樣。
葉英撥開她額頭的劉海,垂眼瞧着紅透臉的小姑娘。
她真美,她是他千萬年來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
葉英頗是有些得意地道:“可有感覺舒服一些?”
太乙氣得嘴唇直哆嗦,安慰?這也叫安慰?
他壓制着她,欣賞着小姑娘炸毛的樣子:“我瞧着你們人間的戲文上都是這樣講的,小姐生氣的時候,小書生只要吻吻她,她就舒服了。”
“接吻是情,情人之間才能做的事情!”太乙真不知道是該說他迂腐,還是風流,亦或是天真。這……這可是她的初吻啊……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被他奪了去。而且看他的樣子,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吻的意義。
太乙大吼之後,胸脯氣得起起伏伏。
天空高遠,流雲缱-绻。
一絲不明意味的光彩閃過葉英的眸子,忽地,他低頭含住太乙櫻桃色的小嘴兒,舌尖細細地勾畫她的唇線,頂開她緊咬的牙關,糾住四處逃竄的丁香小舌,愛憐地勾入口中,細細舔-弄。
他乘勝追擊,她丢盔棄甲。
吻得小姑娘氣喘籲籲,葉英才松開禁锢,表情依舊淡漠,像是方才的親吻同喝茶一樣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現在有好一點了麽?”他居高臨下地問。
“混蛋!”太乙向旁邊一滾,狠狠道,“留着你拙劣的安慰給東君吧。”
葉英長臂一伸出,小姑娘又被撈回了懷中。他古井無波的眼中倒映着流雲,硬淨修長的手指捏上她的耳垂兒,時而溫柔撫摸,時而用力揉捏。
這是什麽怪嗜好!太乙的小腦袋搖來搖去,卻躲不開葉英的魔爪。
好半響,他扯扯嘴角,滿意地道:“你吃醋了。”
又是一個不容半點反駁的陳述句。
“沒有。”她避開的他疏淡的眸光,她才不要他得意。
随着太乙偏頭的動作,發間珠花被葉英順勢拔出,随手扔到一邊:“這個不适合你。”
就是那支惹事兒的珠花,太乙方才心累,都忘了扔了,他扔了也好。
葉英手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只金釵。
青雀牡丹釵。
長長的尾杆,繁華盛大的牡丹,花朵中躍躍欲飛的青雀,十分富貴。不等太乙說拒絕,葉英已經幫她挽好了新的發髻,連帶着額前長長的劉海兒,都一同挽了起來。
男人一縷銀發飛揚起來,輕輕地擦過她的鼻尖,弄得太乙心裏毛毛的,鼻子癢癢的,莫名地升騰起一種想哭的感覺:“不要對一個女人這樣好,她會誤會的。”
“你沒誤會,我是在讨好你。”他說得直接又直白,态度坦誠得讓人無法辯駁。
從太乙認識葉英到現在,從未瞧他笑過。此時此刻,他也依然是用那種冷冰冰的表情,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語調說着讓人浮想聯翩的話。
太乙小臉微紅,也不只是羞得,還是氣得。
她對上葉英淡金色的眸子:“你有未婚妻。”
葉英難得露出一絲冷冰冰之外的表情,略有些自怨自艾地道:“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我們只是天道之下應該成親的兩個可憐人。”
“東君娘娘說你沒有命魂。”太乙只覺得他的喜歡來得太快,快到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葉英揚眉:“所以我不懂得喜歡?”
太乙也揚回去:“難道不是麽?”
葉英抱她起來,攬在懷裏,挑起太乙的下巴:“我看到你的時候,心會跳得很快;看你吃醋,我會高興;看你被人欺負,我會生氣;抱着你,就覺得自己的元神完整了,”他頓了頓,“我想,你大概就是我丢失的命魂吧。”
“甜言蜜語。”太乙又紅了臉,想別開頭,卻又被他捏着動彈不得。
她并不讨厭他,甚至心中有些依賴,畢竟他是第一個說要保護她的人。
從來沒有過,她做乞丐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說要保護她。
只是當一張無情無愛的臉和自己說着情話的時候,太乙怎麽都進入不了狀态。
葉英又撿起方才被扔在一旁的荷葉,擋在太乙同自己的頭上,陰影下,他咳了咳,道:“一把年紀,說這些話其實我也不是很好意思。但我喜歡你,第一眼看到就喜歡。這次晚宴,我本想向鳳冉讨下修複降魔塔的差事,等這差事結束,我也有理由同東君退婚,再請旨娶你。”
這次輪到太乙心中得意,原來他也有害羞的時候。
太乙陰沉着臉:“我可沒說喜歡你,更沒同意嫁給你。”
“你會喜歡我的,”葉英低頭吻她發間的金釵,“畢竟我是英俊得如此一塌糊塗。”
“……”自戀得如此高冷的人,太乙還是第一次見,“我不明白,你明明放任他們欺負我,為何現在又不放任下去了?”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明明縱容了別人對她的欺負,為什麽不縱容到底,還巴巴地跟來做什麽。看這時間,恐怕連晚宴都已經誤了。他怕得罪帝姬,卻不怕得罪天帝?這個理由根本說不通。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桃花香。
葉英擁着他的小美人藏進厚厚的雲層之中,“剛開始,只是想借旁人的手磨磨你的性子。你們凡人都說神仙好,做夢都想做神仙,哪裏會曉得,其實天庭比人間,甚至比魔界還要險惡,一不小心便是屍骨無存,”他點了點太乙瑩白的小鼻尖兒,臉上冷漠,調子卻是違和的溫柔,“你這丫頭,小性子同山貓一樣,早晚會吃大虧。”
他的溫存還沒讓太乙失陷,但也差不多了。
“那後來呢?為何又變了主意。”
葉英捏捏她的小臉蛋兒:“後來發現別人的手畢竟不是自己的手,不知道輕重。”
他要調-教她,親手。
太乙有些暈暈的,她是标準的吃軟不吃硬。你強她強,你橫她橫,你順着毛摸她,她就高興了。
“我累了。”她說。
葉英喚來采九,讓它馱着太乙,他則在一邊護着,輕啄了小姑娘的菱口,他說:“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太乙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回到蓬萊,他抱她上-床,摟在懷裏,落下幔簾,拉上錦被。
懷中的小姑娘睡得很熟,她是個凡仙,還會困,還會想睡覺。
真是個可愛到傻的姑娘。
蓬萊的夜裏有些涼,太乙小貓一樣向他懷裏湊了湊,小手放在他胸前,抓着他的衣襟不放開。
全心全意地依賴,全心全意地相信。
她只是本能起去向溫暖靠攏。
這是她短暫的一生中最初,也是最後的溫暖。
擁着她,葉英覺得自己的元神飽滿異常。
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确認,這個小丫頭就是他在人間丢掉的命魂。
終于找到了。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至于為何丢掉的,葉英根本不在乎。
淡金色的眼眸中是無邊的雪原,那是極北之處,無日照耀,永生永世都化不開的幽暗與陰冷。他舔了舔小姑娘的嘴角,唇邊冷哼出二字。
“蠢貨。”
☆、83|藏弓
太乙再醒來,窗外已經是清晨。
她揉揉眼睛,身上的錦被有一股子好聞的榴花香,和葉英身上的一模一樣。
太乙紅着臉,抱着錦被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滾累了,她就緊緊摟着被,平躺在床上,望着天棚頂,雙眸一瞬不瞬地,感覺她異乎于往常的,迅速又不規則的心跳。
淡淡的石榴花香,四下裏彌漫上來。太乙的嘴角溢滿幸福的微笑,她想,原來這就是喜歡的感覺,十分溫暖,溫暖到要飄起來。
過了好久,太乙一骨碌從床上躍起,連鞋都沒穿,赤着腳一瘸一拐地跑到梳妝臺邊。鏡中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說她陌生,是因為十七年來,她一直是個髒兮兮的乞丐,平日裏吃飯都難,哪裏還有心思打理自己的臉。
太乙看了看鏡裏那個發髻蓬松,綴着一支金簪,傻樂的自己,嘴角的微笑忽然落了下來。這樣的自己,葉英他真的會喜歡麽,就算現在喜歡,又會喜歡多久呢?唉,小姑娘心思的太乙,一戀愛就開始患得患失。
葉英就站在窗外,看着他的傻丫頭對着鏡子一會笑得羞澀無比,一會又愁眉苦臉,自己同自己玩得很好的樣子。
他咳了兩聲,敲敲門:“丫頭,是我。”
鏡前的太乙一驚,聽那冷漠的聲音,她怎麽會不知道門外的是誰。太乙慌忙跑去開門,等開了門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梳頭,好丢臉,于是又急急地轉身躲。只是剛錯腳,就被男人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去路,他低頭問:“睡得還好?”
“啊?嗯……”太乙眸光閃躲,倉皇失措。她想讓葉英看到她最美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種剛睡醒,頭發蓬亂,衣冠不整的模樣。
葉英卻似根本沒注意到她的不安,從袖中拿出一物遞給太乙:“早晨容江送了個蟠桃過來。”
太乙擡頭:“你不吃麽?”
三百年發芽,三百年抽枝,三百年開花,三百年結果。蟠桃本就珍貴,能分到一個實屬不易。
她這一擡頭,正好被葉英捉住,桃子尖兒頂到太乙的鼻尖兒上,他戲谑道:“你嘗嘗有沒有毒。沒毒我再吃。”
太乙剛想反駁,一張嘴,桃子便被送到口中。她是吃也不是,吐也吐不出來,只好望着得意洋洋的葉英,把桃子尖兒咬了一小口。
看她咬完,葉英收回手,就着太乙咬過的地方也咬了一口。
看到這一幕,太乙的臉唰地就紅了個透。
她又想起昨天那個讓她窒息的吻。
頭有些暈,心跳加速不能控制,迷蒙間,她聽到葉英說:“不錯,甜甜的。”
太乙下意識地回應:“桃子本來就是甜甜的。”
“我是說你,”葉英把桃子塞回到她手裏,“小蠢貨。我吃過一口的桃子,旁人就不會再吃了。”
那個吻,那個吻。
他吃了一口,吃了一口……嗚嗚,他哪裏是吃了一口桃子,他分明就是吃了一口她。
太乙真是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看着腳尖,好不自在。
葉英摸摸她的頭:“到椅子上坐。”
太乙乖乖地坐到椅子上,看着高大的葉英彎身下來,撿過一旁的鞋子,捧起她的小腳,小心翼翼地穿好,然後又抱她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我不在家裏的這段日子,你要好好修習,不得頑劣,更不許出島。”
什麽?他要走?“島主,你要去哪裏?”
葉英的懷抱很溫暖,太乙一點都不想離開,好在他似乎也不想放開她,一雙鐵臂,箍得緊緊的。
他輕吻她的眉梢:“鳳冉已把修複鎖魔塔的差事交給了我,在那之前,還需要一件東西。我今日就要去人間,不知何時回來。”
太乙捧着桃子,土撥鼠一樣:“會有危險麽?”
葉英揚眉:“是你的話,會,是我的話,就不會。”
太乙覺得好笑:“島主你真自大。”
葉英月華般的臉龐就在咫尺之間:“叫我阿英。”她聽到他說。
太乙愣了愣。
葉英當她不好意思:“其實我還有個名字叫葉流白,你也可以喚我流白。”他誘哄一般地道。
葉英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淡金色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挑,有些疏淡,但動起情來,卻又是難得的溫柔缱绻,碧波蕩漾。
“葉流白?”太乙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手中的桃子,“葉,流,白……”她忽地擡頭,“可我還是覺得阿英好聽。阿英阿英阿英。”太乙快速地連念了三遍,露出挑釁的表情。
她以為這是挑釁,可落在葉英眼裏,卻是可愛極了的撒嬌。
他一下子覆住她的嘴唇,把她甜甜的聲音,甜甜的唇瓣,甜甜的味道一起吞到肚腹之中。
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他們其實是兩情相悅的。
唇齒糾纏,她捧着桃子,渾身戰栗,他捧着她,更為戰栗。
他身體有反應,但他卻不以為意。他覺得換做是旁人,東君或者阿貍,甚至随便的仙子,他都會有同樣的反應。
但他喜歡這種感覺。
好不容易,他才放過太乙,捏着她石榴一樣濕潤潤,晶瑩瑩的耳垂,低聲道:“喜歡?”臉上沒有笑,聲音卻帶着明顯的笑意。
“才沒有……”太乙連忙低頭否認。
葉英覺得他的小美人可真是奇怪,面對帝姬還有旁人的欺負,她能屈能伸,不卑不亢,有力的回擊,一擊致命,是個很堅強,很倔強的小丫頭,像個仙人掌。但在他面前,她又這麽嬌嫩,乖巧,可愛,就像他庭中種的月下美人。兩種性格迥異得不可思議,又完美地契合得不可思議。
“小騙子,分明喜歡得緊,”葉英把他害羞又嘴硬的小美人兒揉到懷裏,又揉出來,語重心長地道,“乖丫頭,等我回來,在此期間,好好修習,不得頑劣,更……”
“更不許出島,”太乙學着他低沉的聲音道,“知道啦,島主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同我比起來,是小了很多。如果放在人間,我恐怕是已過而立,而你只不過二八年華。”标準的老牛吃嫩草。
“我不在乎。”她小聲道。
“什麽。”
太乙哪好意思再說一遍,氣呼呼地瞪他:“我說你為老不尊,一大把年紀還惦記着小姑娘。”
看着傻丫頭眉目含情,雙頰泛紅,嬌媚得要滴出水來,卻又不自知的小模樣,葉英就忍不住去把她抱得緊緊的。長指插進她的黑發,慢慢撫摸,細細梳理:“不是惦記小姑娘,是只惦記你。你們凡間不是有句話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一上天庭,我就惦記上你了。”
長着一副清冷疏離的臉,卻偏偏說着讓人蕩漾的情話。
耳鬓厮磨間,太乙壞心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老賊。”
他捉着她的纖腰,啄她的臉頰,輕聲呢喃:“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
一等就是大半個月,毫無消息。
鎖魔塔外有七七四十九條雷電鎖鏈,圍繞着塔身,每隔千年,便需要重新淬煉。
淬煉鎖鏈需要熔化劫灰石。
劫灰,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
據說那是太古真神飲玉的東西。當年飲玉的未婚妻凡女春音遇天火受傷,之後沉睡,飲玉懊悔不已,待她醒來之後,他親自到玄女那裏讨了這東西送給春音。也算是個定情之物吧。
為了這件東西,天庭也去找過春音,但春音說,那劫灰已經流落人間,她也不知道在哪兒。
葉英此番去人間便是尋那劫灰去了。
這些都是葉英走後,太乙斷斷續續地從龍井那裏聽來的,至于那鎖魔塔中鎖的是誰,龍井總是諱莫如深,太乙則更為好奇……
時間忽悠悠地過,不知不覺間,太乙卧房的牆上已經畫了六個正字。
在畫到第八個正字的時候,葉英派人從人間捎回了東西。
送到東君府上的是一件兒流落人間的上古神兵,據說天庭派了很多人去找,找了好多年都沒找到;送給阿貍的是小葵山的石榴石手鏈兒,十八顆,鮮豔欲滴,美不勝收,來人說,每一顆石榴石都是島主親自挑選的,手鏈也是島主親手串的;當然也有太乙的,是一張疊了六折的薄紙。
太乙回到房中,關上門窗,小心翼翼地拆開。
巴掌大的雪浪紙,右下角畫着一只咬了一口的桃子,正中間寫了兩個字。
甚念。
剛則鐵畫,媚若銀鈎。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委屈全都一掃而光。
甚念,甚念。
她擡頭望天,雨過天晴,長空如洗。
只有兩個字,太乙卻在唇齒間咀嚼了千百次。
她抱着這張薄薄的小紙,在地上轉圈兒,一個一個又一個,撞在門板上磕到了頭,她也只是傻笑。
她不要金銀財寶,珍珠翡翠,也不要上古神兵,傳世古畫,她只要這兩個字。
她願意用她的整個世界,只換一顆紅豆。
當天晚上,太乙就背着個小包,偷偷下凡去了。
龍井說,島主現在就在鶴川。
即使她知道仙人随意下凡是要受重罰的,但她還是去了。
她想站在他面前,踮起腳,在他耳邊告訴他,她對他也是——甚念。
甚念。
☆、84|阿玉
天上青雲殿,人間長生府。
長生府便在鶴川。
太乙穿着她那件不辨雌雄的棠梨色袍子,劉海落着,背着個小包,漫無目的在街上走來走去。等她下了九霄,到了鶴川,她才想起來,她根本不知道葉英具體在鶴川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怎麽聯系他。
街頭人來人往,叫買叫賣聲不絕于耳,忽地,人群都向一個方向湧去,太乙也被大家擠着一路推到一座二層樓下。
此時此刻,樓下已經積聚了很多男人。
老男人,青年男人,少年,吸着鼻涕的小男孩兒……
太乙有些懵,這是什麽個狀況,她拍了拍旁邊一個青年:“請問這位兄臺,大家為何都聚在這裏?”
那青年上下打量一下太乙,哈哈一笑:“小兄弟,外鄉人吧?你運氣可真好。咱們這鶴川前幾日從京城來了位大戶小姐,說是她的天命姻緣在這裏,要抛繡球選郎君呢。啧啧,那位小姐真是美若天仙,不不,天仙都沒她那麽漂亮……小兄弟快看,出來了,出來了!”
太乙向樓上一看,雕欄畫柱,結彩挂紗。小風一吹,幔帳一掀,兩個小丫鬟攙着一位小姐走到二樓栅欄前,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嬌嬌弱弱,我見猶憐,果真是位天仙。
不是元妍帝姬,還是誰?
太乙一咧嘴,這位大小姐怎麽又跑到這兒來了。
她忽地想起龍井後來告訴她,關于她吃掉的那顆丹藥,那是元妍帝姬為了尋她夫君的轉世央求天後煉的。這回的抛繡球,不會也是為了找那轉世的夫君吧……想想這帝姬大人,除了心思深沉之外,倒還是很癡情的。
太乙正想着,一個紅彤彤的東西對着她面門就飛過來了,下意識地伸手一接……周圍沸騰的人群忽然安靜了下來。
繡球。
太乙慌忙把手中繡球随便向周圍人群中一塞:“我不行。”我是女的啊。
人群一愣,哄堂大笑。
太乙不明白他們笑什麽,又解釋道:“我真的不行。”
大家起哄道:“小兄弟這麽年輕,哪有不行的道理。”
太乙唰地紅透了臉,這才明白“不行”的意思。
男人哪有說自己不行的……
方才被胡亂塞出去的繡球又被遞到面前,有人小聲嗫嚅道:“我,我也不行。”
順目望去,面前竟是一位好看的年輕公子。
他身着降紅色常服,腰間寬帶綴着七寶勾玉,長發束在紫金冠之間,向臉上望過去,唇若朱漆,眉似柳裁,一雙鳳眼,流轉之間,勾魂攝魄。
四目相對,小公子眼中忽地閃過一抹驚喜的光彩:“媳……”
人群愈加喧鬧起來,元妍身邊的侍衛似乎在向這邊走。
太乙心道,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大家打量那位公子的時候,她慌忙擠入人群,七跑八颠,消失在夜色之中。
身後的人群聲愈來愈遠,太乙畢竟腿腳不是很方便,等跑到一處荷塘,她把自己藏到石榴樹之後,背靠着樹幹,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時值初夏,空氣中有些微微的燥熱,太乙跑得多了,又愈發的熱。
隐隐的,有小小的涼風,起初,太乙以為是湖上吹來的,可仔細一感覺,這方向不對啊,這陰風陣陣分明就是從她身後——太乙向前一跳,再猛地回頭,原來是方才那個好看的年輕公子,正站在她身後,拿着随身的折扇給她扇風。
他的眼睛亮亮的,十分純真,像是暗夜中璀璨的星子。
“你……”太乙以為他追過來是為了給自己繡球,趕緊道,“公子,我不行的,我……”
她正要說其實自己是個女孩,忽地,整個人被那公子抱在懷裏,“媳婦,”依舊是那小小的,委委屈屈的聲音,甚至有些帶着哭意,“媳婦,你跑到哪裏去了,玉兒找了你好久。”
“公子,你……”這個時候,太乙本該狠狠推開他,奇怪的是,她竟然覺得這個懷抱很熟悉,太乙的聲音也低了低,“你認錯人了吧。”
小公子的雙臂又緊了緊,下巴抵在太乙的發頂,嗚嗚咽咽:“媳婦,你不要再丢下玉兒了,玉兒會乖的。”
初夏的夜晚,水面清圓,一一風荷,飛螢點點,流光飛舞。
太乙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他,清澈透明的眸子,看不到一絲雜質,月光如細雨般灑在他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暈。這種純真的表情,似乎随時都會哭出來的眼睛……太乙忽然明白,這位好看的公子,竟然——是個傻的……
她正思索着怎麽給這小傻子解釋,身後不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哎?明明看見朝這邊跑的,怎麽沒了。”
“給我仔細找,找到咱們大小姐重重有賞啊!”
太乙可不想被抓回去,她和元妍本來就不對付,破壞帝姬姻緣這樁罪狀?太乙可不想要。
她連忙扯着小傻子蹲到草叢中,手指放在唇邊“噓”。
小公子很識相地點頭,小雞啄米一樣,看得太乙哭笑不得。
只是,只是……這家夥怎麽開始寬衣解帶了起來?
“你,脫什麽衣服!”太乙不敢大聲,只能擠眉弄眼,作勢吓唬他。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太乙,小傻子聲音小小的:“媳婦,有,有蚊子,蚊子咬玉兒,就不咬媳婦了。”
“……”看着他那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太乙無奈地扶額。
水邊草叢,蚊蟲自是滋生很多,這小傻子還真是個疼媳婦的。想到這兒,太乙又對他多了幾分好感,伸手幫他拉上衣襟,這白白嫩嫩的小傻子被咬幾口,她也怪心疼的。
她向前傾,小傻子向後倒,小手護着衣襟不讓太乙碰,拉拉扯扯之間……太乙便把他撲倒在了草叢中。
尋找他們的家丁似乎聽到了聲音,腳步頓了頓,小公子非常機靈地學了聲貓叫。
太乙咧嘴,這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大愚若智麽……
貓叫還是很有效的,那些腳步又向遠處走了走。
被太乙壓在身下的小傻子,臉上泛起了紅暈,他雙臂環在太乙腰上,嘴巴湊到她耳邊,很小聲地道:“媳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