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他差點就娶了那位萬千寵愛,無比尊貴的帝姬大人。
可惜,大婚的前一個晚上,元妍帝姬悔婚,逃了。
男神居然也被逃婚,真是太錐心泣血了。
傅汝玉千裏追妻,小帝姬在逃跑中被歹人所挾持,傅汝玉為救她,斷了一條腿……
當時在山下茶樓,三條胡須的老耗子化成的說書人說得唾沫橫飛,顧太乙聽得一愣一愣,原來男女之間的愛情竟然還可以這樣撕心裂肺、驚心動魄、挫骨揚灰,上天入地、碧落黃泉,只為再看你一眼,啧啧,忒神奇了……而那傅汝玉竟是這般癡情的一個男子。她擠在一群聽得如癡如醉的山鬼精怪間,抱着破茶碗想,能被人寵愛一定是件很美好,很溫暖,很幸福的事情。
由于涉及到皇家和權貴,傅汝玉和帝姬的名字本應避諱,但說書人本是精怪,自然不在乎,名字都用了原主的。
一套書,三十六回,一個任性刁蠻,一個誓死嬌寵,他長她整十歲,幾乎是看着她從小娃娃長成女孩,又從可愛的女孩蛻變成豔動天下的少女,悠悠歲月,緩緩指間沙,癡癡地凝望,默默地守護,這其中的深情,怎能用言語來道。
最後驚堂木一拍,說書人一捋三寸小白胡,長嘆道,“縱觀天下,除了元妍帝姬,哪裏再有女子堪匹配傅汝玉?”
是啊,沒人配得上他。
那時,聽書的顧太乙舔舔幹澀的嘴唇,又看了看茶碗裏倒映出的那張其貌不揚,還瞎着一只眼的臉。
還好還好,他只是摔斷了腿,要是人摔沒了,自己還到哪去找沙羅香……
燕國皇宮,搖光殿,元妍帝姬的寝殿。
一身黑衣的傅汝玉眯着細長眼,眉間朱砂痣像是一顆石榴籽兒,他對着一排侍女曼聲道:“夜晚寒氣重,日落之後不要讓你們帝姬到園中去。若妍兒再出什麽事,就麻煩各位姑娘們自裁吧。”
男人腕上的小青蛇蜿蜒而出,鮮紅的信子一點一點的,黑寶石似的眼睛和他的主人一樣似笑非笑。它若不動,還真以為是只碧青的镯子。
侍女們吓得大氣不敢出,一個個看着腳尖,委委屈屈的,心裏還嘀咕着,巫祝大人好兇呢,但是……兇得好霸道、好邪魅、好狂狷,人家好喜歡啊。
關于巫祝大人的傳言一直是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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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更夫說,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在經過傅府後圍牆的時候突然聽到裏面傳來女子的呻-吟聲,忽高忽低,酥麻入骨,從這個謎一樣的呻-吟聲衍化出了接下來的各種版本,香豔版本是巫祝大人雖一直未娶妻,但後院裏卻養着很多嬌媚的妾室,每到晚上都夜-禦-數女,采陰補陽,修煉邪術,驚悚版本是巫祝大人雖已過而立之年,卻還一直容顏不老,青春常駐的秘密是他會淫邪之術,用處女之皮制成靈丹妙藥……
至于這些傳言中,哪個版本為真,就渺渺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些奇奇怪怪,危言聳聽的傳說一點兒都不影響巫祝大人在大燕美男譜中的地位,人們常說唯一能和他比肩的便是山外山,天外天,步天宮裏的葉流白了,但那葉流白如何美貌,便沒人說得上一二了。
這邊廂侍女們一個個即忐忑又興奮,那邊廂金鈎挑起的半透明紗帳後忽傳出一道妩媚嬌憨的聲音,“傅哥哥,你太兇了呢,丫頭們年紀小,膽子也小得很。再說,有你在,本宮還用怕麽?”
☆、點绛唇
她就是元妍帝姬,雙十年華。
她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樣,元為大,妍即美,元妍則為大美。
冰肌玉骨,暗香盈袖,彎彎柳眉下是一雙會發光的桃花眼,便是不笑時,也是一副溫柔嬌美,脈脈含情的模樣。
“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很有趣?”座下之人輕輕吐字,言語中甚是慵懶,“多年不見,你一點都沒變。”
“你擔心我?”心裏的些許期待讓女子的臉微微泛紅。
傅汝玉端起小桌上的藥碗交給身旁的宮女,示意她來給元妍喂藥,“我護得了你一時,又怎能護你一世。”就這麽兩句話,讓女子臉上的笑意如秋風掃落葉般全都消失。
五年來,多少回,自己會夢見那樣的情景。
他坐在自己的身邊,對自己說話,同自己笑,也會發脾氣,但更多的是寵愛,就像以前一樣。
睜開眼之前,自己的心中就有小小的奢望。
果真如願,坐在自己床前的,真的是他。
她也想,自己應該滿足了,可是,她不甘心。
“傅哥哥,你成親了。”似乎是詢問,但又是以陳述肯定的語氣結尾。
元妍說話的時候,傅汝玉正看着窗外的天色,心裏估摸着他的小妻子是不是已經起床了,她看見自己不在會不會生氣,一生氣會不會不吃東西,昨晚剛剛做了激烈的事情,不吃飯補一補可不行,他得快些回去才是……他走着神,元妍的話他也沒聽到。
元妍扯扯他的袖子,傅大巫這才回過神來,只聽她講:“當年的事情,本宮很是對不起你,那時年輕氣盛,做了很多糊塗事……害你斷腿,本宮,”她頓了頓,“我很對不起,傅哥哥,你能原諒我麽?”
傅汝玉不動聲色地從她手中抽出長袖,額前碎發雖隐約遮住了他飛揚的劍眉,卻擋不住那雙缱绻的細長眼,他輕輕勾起嘴角,柔聲淺笑,“我一直都不曾記恨過你。”
“那你為何忽然成親,”元妍很是不解,“難道你不是因為負氣,故意氣我?”
這個時候,她甚至希望他可以記恨她。
還是笑意盈盈的一張臉,語氣卻不再那般輕飄,“我是真心喜歡阿貍。她沒有我,或許還可以好好活着,我沒有她,不行。”
一旁的宮女們發現,提到這個‘阿貍’,巫祝大人整個人都煙火氣起來了,更讓人想親近了呢。
“不過,”元妍美眸微垂,“聽說她是從山裏來的,無父無母,我怕她是為你的地位和錢財才……”
傅大巫哈哈一笑,“阿貍?她才沒那麽聰明。”
元妍只覺得很委屈,“我也是怕你被騙了,我希望你幸福,真正的幸福。”
“我現在就很幸福,”傅汝玉笑得眉眼彎彎的,“真正的幸福。”
元妍手一抖,櫻紅色小嘴張了張,什麽都沒說出來。
半響之後,她又恢複了乖巧娴靜的模樣,一口喝光小桌上的湯藥,抹抹嘴,莞爾問道:“她很美?”
傅汝玉已經開始收拾起藥箱,随口答道:“是個小美人兒。”
元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韶華易逝,青春如花,十年之後,當她年華不再,容顏老去,傅哥哥,你是否會愛她如初,地久天長?”
他合上藥箱,直起身,“其實,我也在擔心這件事。”
“對自己沒信心?”元妍挑眉。
傅汝玉下意識地揉揉太陽穴,“我已過而立,阿貍卻才二八,十年之後,我是個快要知天命的老家夥,她卻正是妖嬈好年華,我真怕她嫌棄我,不要我。”
宮女們相視苦笑,巫祝大人這副害怕被抛棄的小黃狗姿态,居然瞧着一點都不讨厭。
就在元妍帝姬怔怔的時候。
“帝姬殿下,臣退下了。”他鄭重施了國禮,旋即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殿外。
帝姬殿下麽?
這麽生疏的稱呼。
元妍的眼中盡是落寞,她苦笑一聲,緩緩披衣起身,在侍女的攙扶下向門外走去,纖細的身子顯得那麽羸弱,推開門,她望着他的背影,只是問:“除了美貌,她有什麽好……”
侍女們心中輕嘆,這是多麽傻的問題。
可在情情愛愛面前,縱使是萬千寵愛,無比尊貴的帝姬殿下,也變成了最普通的小女人。
“阿貍啊……”傅汝玉微眯雙眼,尾音綿長,“除了美貌,似乎也沒其他拿得出手的東西,”他微微一頓,眸色深了幾許,“不過,她令我歡喜。”
男子瞧着宮外徐徐炊煙,語氣溫柔,甚至有些缱绻之意,尤其是最後一句,輕柔得像是和愛人說的甜蜜情話。
無它。
她令我歡喜,便已足夠。
元妍長嘆,呆呆地目送傅汝玉消失在夜色中,沒再說任何挽留的話。
她知道,這一次便是滄海別經年,他晨光踏雪而來,只為了結這段舊事,縱使以後自己再裝病,他也不會來了。
她是帝姬,她有她的尊嚴。
五年前,她拒絕了他。
因為傅家的詛咒,她還是退縮了。
五年後,她想選擇的時候,選擇權已經不在她手上了……
她很小的時候便見過傅汝玉,年紀小,面目記不清,只隐約覺得是個極其漂亮的哥哥,直到她十歲生辰那天,她才第一次正視這個從小看着自己長大的男人。
黑衣銀裘,墨發如緞,細長鳳眸,眼角微微上挑,眉間還有一點朱砂痣,不顯女氣,而是別有韻味。
那個日光微涼的午後,他立在梅花樹下抱着小帝姬小皇子們一個一個地折花,他人長得美,又不冷冰冰的,女眷和孩子們都喜歡親近他,而他也是來者不拒,随便個一鱗半爪,一言半語便把一群诰命貴女逗得花枝亂顫,臉上□□直落,也把一群皇親貴胄的公子們恨得牙根直癢癢。
一樹梅花,一個他。
只看雪下花,迷了夢中人……
想到往事,元妍抿了抿嘴,她似乎知道了一件事,曾經只是她一個人的傅哥哥,現在是別人的了……
太乙自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她也不關心,只是一門心思地想着沙羅香,卧室書房地窖翻了個遍,依舊找不到。
她懷疑傅汝玉還不放心她,所以藏着沙羅香的秘密不告訴她。
這可不行,太乙急得在屋中走來走去,思忖了大半日,最後的結論就是,務必進一步讨好傅汝玉,讓他對自己五體投地,披肝瀝膽,死心塌地,掏心掏肺。
對!她右拳一錘左掌心,馬上拎起裙子飛奔了出去。
她的時間不多了。
後天,師父就要從山海秘境回來了。
在那之前,必須拿到沙羅香,趕回步天宮。
傅汝玉沒有她,還能好好活着,自己沒有娘親,不行。
太乙一路飛奔到廚房,按着事先調查好的傅汝玉喜歡吃的菜譜,煎炒烹炸地弄了一大桌菜,看得傅府的大廚一怔一怔的,他們心中感嘆着,怪不得巫祝大人那麽喜歡夫人,他們的夫人還真是不得了( ⊙ o ⊙)啊!
別看生得纖纖弱弱,一陣小風就能吹跑的美人燈似的,這殺雞宰魚,掄起菜刀來,竟是虎虎生風,比他們這些幾十年的大廚還要麻利上幾十倍。
他們倒是不知道,他們的新夫人在山上修煉時,劈柴挑水,廚房裏幹過百餘年……
只是做好了飯菜,左等右等,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傅汝玉就是不會來。
為了表示誠心,顧太乙連個丫鬟都不帶,自己巴巴地跑到傅府大門外,墊腳張望,深情的模樣那叫一個望眼欲穿,連一幹侍衛都看不下去了,各個義憤填膺着,巫祝大人也真是,一大早就跑到宮裏看望帝姬不說,居然這麽晚都不回來,夫人啊,真是太可憐了!
在太乙堆好了第四個歪歪扭扭,醜怪醜怪雪人的時候,那臺熟悉的馬車終于出現在了巷子口。
她看見了他,他也看到了她,或許比她看見他,還要早那麽一點點的時候,他先發現了她。
傅汝玉一路歸心似箭,馬車颠簸,心也随着躍躍欲飛,他挑着車簾,遠遠地就望見自己家金光閃閃的大門前立着兩大兩小,四個極為醜陋的雪堆,他向來不喜醜陋的東西,正皺眉尋思着哪個不要命的家夥敢在他府邸門口堆雪,堆雪也就罷了,還偏偏這麽沒有美感,真是不可饒恕……忽地,從雪堆身後冒出一個人來,那人一臉恹恹的小臉在看到自己的時候馬上雀躍起來,搓了搓手,迎着馬車飛跑過來。
不等馬車停下,傅汝玉一撩衣擺飛身跳下了車,三步兩步來到那人跟前,還不等她說話,就脫下自己的披風罩在了她身上,接着一把攬人入懷,聲嚴厲色,“顧太乙,你不知道冷麽,穿着單衣就跑出來玩,生病了怎麽辦!生病了可別想着我來照顧你!”
太乙還想着邀功呢,這下好了,話到嘴邊,硬是被傅大巫給呵斥了回去。
門口的侍衛可看不下去,湊上前道:“大人,夫人這是在等您回來,都等了兩個時辰了。”
這不說還好,一解釋傅汝玉太陽穴都疼,“她任性,你們也都跟着傻了!不知道把她拉回去!”
侍衛一縮脖子,連忙退到一旁。
平日裏通情達理得很的大人,一碰到和夫人有關的事就立刻不講道理起來。
大人生氣了,夫人您還是自求多福吧。
太乙被吼得雲裏霧裏的,看來師父說得沒錯,山下男人的心情就像八月的天氣,陰晴不定,說風就是雨。
若是步天宮裏的顧太乙,面對如此情況,一定一拳飛出去了,“奶奶的,老夫好心等你回家,你居然敢吼老夫,你不想活了!”
不過,她現在是傅府的嬌嬌小娘子,所以她只能眨眨眼睛,水霧迷蒙,踮起腳尖在男人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軟綿綿地靠到他懷裏,聲音小小的,似是春風撩心弦,“夫君,我好想你。”
小白山那只風騷的男狐貍說過,“在美人的撒嬌面前,任何訓斥都是蒼白無力的。時刻記住,你是美人兒,天大的美人兒。”
太乙心中默念,我是美人兒,天大的美人兒。
夫君,我好想你。
只是這一句話,傅汝玉的一腔怒火便在太乙的糖衣炮彈面前化成了渣渣。
他擡手,撫上她紅彤彤的小臉,習慣性地勾起嘴角,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惑人心魂,“想我了?”
太乙一瞧有門,馬上猛點頭表忠心,“十分,非常,特別,無比,天大地大地想!”
四目相對,她眸光讨好,他滿目柔情。
下一瞬,太乙就呆了,那是一雙清澈如碧水,又甜膩如蜜糖的眸子啊。
暗香随風而來,她被他看得渾身酥-軟,呆呆地看着他一下,一下,慢慢低頭,糾纏的發絲落在自己的頸上,蘇蘇麻麻的,而後,他輕輕覆住了她的唇,軟軟的舌尖兒從齒間緩緩深入,撩人的氣息讓人迷醉……再後來,太乙感覺胸口傳來陣陣麻痹感,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蕩漾,心神不寧,呼吸紊亂。
這種感覺是新婚之夜不曾有過的。
她想,傅汝玉大抵會一些蠱惑人心的妖瞳術,而且,這種瞳術竟然如此厲害,只是一眼就看得她不能動。她決定,回山之後得好好請教一下師父,是什麽瞳術這般厲害,以及可有應對的方法。
侍衛們:大人越來越大(yin)膽(dang)了。還有……我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真的!
他在她的唇上流連了好久,最後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修長的食指輕輕一點她的額頭,“下次莫要這樣傻等了。”春光般的妖嬈,似水般的深情,用的是紅塵中最輕柔的調子。
太乙動了動手指,終于可以動了。
她微微別開頭,不敢直視他的雙瞳,低聲呢喃道:“中午醒來,發現你不在,還以為你不要我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我還去哪兒找沙羅香。
這樣的解釋倒是很中聽,傅汝玉頓時目光炯炯,一副得意的神情,“女人就是想得多。我怎麽會不要你,除非你先不要我,不過,”他勾住她尖尖的小下巴,聲音低沉,“你也休想不要我。”
太乙被他陰-邪的聲音吓了一跳,慌道:“我,我哪裏舍得,”她以為他對自己的目的有所發覺,但仔細看看他的神情,又似乎不是,一時難以判斷之下,她也只好硬着頭皮照着以前看過的話本道,“我是三生有幸,才能做阿玉的夫人,又怎麽會離開你呢。”
他知道她不會離開他,但他就要她親口講出來。
月夜雪中,兩人的黑發輕輕飄起,糾纏成奇怪的姿态。
一個情有獨鐘,恨不得把對方放在掌心裏面寵着溺着慣着,一個虛與委蛇,恨不得一腿撂倒對方,拿了沙羅香,轉身就飛奔回山。
還好,此時此刻,他們都不知道對方心中所想,一個以為是迷戀,一個當做是癡情。
乍一看來,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倒也像是天造地設,天作之合的一對兒呢。
他吻住她如玉的耳垂,齧咬着道:“你若負我,我就用你的肚兜上吊,做只豔鬼,生生世世跟着你,纏着你,壓着你。”最後三個字特別加了重音。
肚兜居然還有這種功能……
太乙覺得挺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期一會,人死如燈滅,輪回之後,你還會找到我麽,就算找得到,我也不是現在的我了……
剛開始還有些怕,這樣一想頓時輕松了許多,她拉起傅汝玉的手向門口走去,邊走邊笑道:“阿玉,你還沒吃飯吧。我做了你喜歡吃的飯菜。”
男人一手被她拽着,一手拍拍她頭上頂着一小撮雪的呆毛,“也好,邊吃邊談。正好我也有件事情同你講。”
“什麽事?”太乙兀地心頭一動,腳下一滑,險些摔倒,還好被傅汝玉及時護在懷裏,她從他溫暖的懷抱中擡起頭,慢聲着探尋着問,“是很重要,很秘密,一般人都不知道的?”莫非他要告訴她了?
沙羅香的秘密?
☆、講秘密
太乙的兩只眼睛眸色并不相同,一只純黑,一只黛藍,平時那只黛藍的眼睛光澤很淡,幽暗深邃,但沒幾天,傅汝玉就發現,只要她一有什麽歡喜的事情,那黛藍色的眸子就熠熠發光,就像是仲夏夜天空中璀璨奪目的星河,讓人一頭栽進去,就出不來的浩瀚星河。
廣廈千萬,連綿不絕。
小荷出水,蜻蜓點落。
碧螺新茶,唇齒留香。
美人素手,纖纖破橙。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這都比不過,你站在大門前,等我回家的小小模樣。
傅汝玉看着她一心好奇,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裏暖暖的,她就像是一朵小火苗,跳動着,跳動着就把他燎原了,他捏捏她的臉蛋,“是很重要,很秘密,但不僅是一般人,而是幾乎沒人知道的一件事情。”
“太好了!”太乙興奮地在袖子裏握緊拳頭。
“這麽高興?”
“阿玉你和我說這樣一件既重要,又秘密,并且幾乎無人知曉的事,那就是真心待我的意思了,我當然高興。阿玉阿玉,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吧!”
看她開心,傅汝玉自然更開心,他想自己不把那件事隐瞞太乙,果然是個極其明智的決定。
不過,他也不打算馬上就告訴她,他摸摸下巴,故作姿态,正好眼風掃過門口四個土肥圓的雪人,舒隽的長眉抖了抖。
太乙馬上領會,一步跳出去,剛開始想飛腿,但立刻覺得姿勢有礙觀瞻,便握着兩個拳頭這就要把雪人擊碎。
傅汝玉讨厭醜陋的東西,她知道。
如此關鍵的時刻,怎能惹他生氣。
只是拳頭距雪人還一寸遠時,整個人又被傅汝玉撈了回去。
“這是什麽東西,這麽醜?”他方才皺眉不是因為讨厭這四個東西,而是分辨不出它們到底是熊?水缸?冬瓜?還是別的什麽東西,這種不能把握的感覺讓傅汝玉很不爽快。
“這個……”太乙摸摸頭,其實她也就是打發時間随便堆的,能有什麽創意。
她正想随便說是四個矮冬瓜,門口的侍衛又暗搓搓地湊上來,其實他們也分辨了很久,最後得出了個結論,而且一致認為是正解,“大人,您直接問,夫人會害羞的。”
太乙默淚,果然手藝不行是件羞-恥的事情。
媽媽,他們都笑話我……
傅汝玉被侍衛這麽一說更是五裏霧中。
侍衛四下裏看看,掩嘴小聲道:“大人,您仔細瞧,難道不覺得他們是一家人麽?左邊這個最為高大英武,器宇不凡的是大人您,最右邊這個稍微纖細一些,窈窕貌美的是夫人,中間兩個小小的,天真可愛的是将來咱們府上的小少爺和小小姐啊~”
!!!
太乙扶額,侍衛大哥,人才啊!你是怎麽從這四個基本沒區別的矮冬瓜身上歸納出來高大英武,器宇不凡,窈窕貌美和天真可愛的啊!
被人聯想到這樣一枚醜陋的冬瓜上,顧太乙想傅大巫一定是要不高興的,他可不能不開心啊,沙羅香的秘密還沒告訴她啊!她連忙組織語言,要解釋個一兩句。
話剛要出口,傅汝玉卻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擡手,在侍衛們的瞠目結舌中,直接把她扛起來大步進了府門。
侍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自家大人高大英武,器宇不凡,健步如飛的背影,默默感嘆,大人他原來是個急性子,還有,嘿嘿,年輕人,可真好啊……他們又低頭掐着手指算了算,若是這樣的速度,估計明年這個時候府上就能有個小少爺,或是小小姐了呢……
太乙被一路扛到卧房,然後又被輕輕地放到床榻上,還暈頭轉向間,傅汝玉便欺身壓了上來。
太乙忙道:“阿玉,我還沒吃飯呢,不要……”
男人一笑,把太乙抱起來像擺娃娃一樣讓她坐在床頭,自己則坐到一邊,笑得壞水十足,“小丫頭,想什麽不純潔的呢。我只是想快些回房告訴你秘密而已。”
太乙馬上開心起來,只聽他繼續道:“今日我去看元妍帝姬了。”
“恩恩。”太乙點頭。
“這是五年來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恩恩。”
“其實我和元妍的事情,一早就想告訴你的,怕你誤會,才一直拖到今天。”
太乙難以掩飾心頭的激動,濃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這些我都知道,阿玉,講秘密吧。”
細長的眉慢慢挑起,傅汝玉向床頭軟枕上一靠,拍拍自己的左臂,“過來。”
太乙裝作沒看見,眼神四處飄忽。
傅大巫也不着急,他和她還有很多的時間,他依舊望着她,不緊不慢道:“阿貍,到我懷裏來。”
太乙拍拍嘴巴,打了個哈欠,似乎馬上就要睡着了一般。
“姑娘若不投懷送抱,秘密就……”
“投投!”一說到秘密,太乙立刻滾到傅汝玉懷裏,真誠地眨眨眼睛。
男人手臂一彎,把太乙牢牢地圈在懷中,另一只手扣在她腰間,做完這兩個動作,他才開始道:“我第一次見到元妍,是我十四歲的時候……”
“等等,”太乙打斷他,“阿玉,你的意思是,你要向我告白你和元妍帝姬的過往?”
傅汝玉點點頭,“我和元妍的事情,相信阿貍也聽到過不少傳聞,但我還是希望親口告訴你。”
太乙郁卒,老夫都給你投懷送抱了,你居然給老夫講這個!
說好的既重要,又秘密,并且幾乎無人知曉的事呢。
說好的沙羅香呢!
師父後日就要回山,她最遲後日早上就得離開……
想到這,太乙有些急躁了,她下意識地想起身,但此時此刻她卻被傅汝玉牢牢起扣在懷裏,根本就動彈不得,“放開。”她蹙眉道。
“就知道你會生氣,”男人又緊了緊雙臂,“所以才要抱緊了。”
太乙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我不想聽你們的事情,你喜不喜歡她,她喜不喜歡你都和我沒有關……”
關系的“系”字還沒說出口,太乙的雙唇便被吻住。
山下的男人果然難以理解。
有話就不能好好說麽?強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良久之後,他才離開她的唇邊,垂眸笑睨道:“乖,不許鬧,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乖乖聽我講完好不好?”
太乙淚目,複雜的心緒在心頭翻覆,她好累,累得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她是真的對他們的過去不感興趣,而且,為什麽她說實話的時候他不相信,她騙他的,他卻句句當真。
傅汝玉見她安靜了下來,便慢慢道:“我第一次見到元妍,是在赤月死鬥場。陛下帶着文武百官,後宮嫔妃一同來迎接大燕的新巫祝。人們嘴裏說着恭敬的話,卻沒有一人上前,只有那個還胖嘟嘟的小帝姬握住了我滿是鮮血的手。”
“赤月……死鬥場?”太乙有些發愣。
“知道大燕每一代的巫祝是如何選出來的?”
“難道不是天命神授?”
“真是山裏來的傻孩子,”他摸摸她的發頂,繼續道,“神幸強者,只有強大到無限接近神明,才有資格通靈降神。然而,”他的眸光暗了暗,“以凡人之力窺視天機者,必受神罰。所有世襲巫的家族都有詛咒,靈力越強,詛咒越重。而傅氏家族的詛咒便是家族的女子只能活到二十歲,而男子都活不過三十五歲。”
太乙大驚,“帝姬呢?她知道麽?”
傅汝玉點點頭,“我不想她日後後悔。”
“你不想她後悔,所以在大婚之前告訴了她,讓她還有選擇的機會,那你,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太乙心頭莫名的郁郁。
“對不起,”他凝視着她似乎帶着小小火苗的雙瞳,小心翼翼地道,“阿貍,原諒我的私心可以麽,我怕你知道就不願意做我的新娘子了。”
太乙閉眼又睜開,她沒有資格怪他。
“那為何現在又告訴我?”
“其實這個詛咒也并不是沒有破解之法。而且,”傅汝玉一改消沉,忽然捧起她的小臉,親了又親,一時之間,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他松開手又緊緊地抱住她,“重要的是,我找到了那個法子!阿貍,我們可以有孩子了,可愛的健康的孩子!”一向穩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巫祝大人,他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是,是什麽方法?”太乙也開始發顫,黛藍眸中綻出閃閃的光華,她隐約知道那是什麽。
“是沙羅香,阿貍,你聽說過沙羅香麽,傳說中遺失在人間的太古秘寶?”
沙羅香?她自然知道,也許這人間沒人比她更知道。
三百多年前的神魔大戰,飲玉神君身祭目蓮燈,殉世羅剎海,拂荒魔神三魂被打入十道輪回,七魄則鎖進沙羅香中。
而她此行下山也正是為了沙羅香。
她必須得到它。
太乙強忍心中的澎湃,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阿玉,你知道沙羅香在哪裏?”
傅汝玉一手攬住太乙的纖腰,一手拉起她的小爪子放到他胸前心口處。
狹長的鳳眸中,滿滿的都是幸福,他說:“就在這裏。”
☆、長相思
“就在這裏。”
聞言,顧太乙先是驚喜,旋即是驚愕,最後又有些驚恐。
喜的是心心念念,尋覓已久的沙羅香終于有了着落,娘親得救指日可待;愕的是原來沙羅香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存在于世間,那人說的沙羅香的秘密就在傅汝玉身上果然沒有诓她;恐的是剜心這種事,她顧太乙下不了手啊……
太乙複雜變幻的微妙表情全都落在傅汝玉眼中,他引着她的小手一層一層,慢慢地剝落他黑色的外袍和中衣。太乙滿腦子都是剜心的事情,無意識地任他擺弄,直到,一抹魅惑的粉紅色闖入她的視野中,這才回過神來。
在傅汝玉心口處,蜜色的肌膚上,一朵嬌俏的粉紅色花朵正含苞待放,而且,它似乎是活的一般,仔細盯着它看,便會發現,雖然微弱,但層層疊疊的嬌嫩花瓣正在慢慢綻放,花枝環繞,彼此糾纏,與他的血肉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太乙像是着了魔一般,柔荑小手撫上那花瓣,而那花朵也像是感知到了撫摸,居然顫動了一下,旋即搖曳起來,似是邀請進一步的撫-慰一樣。她又碰了一下,小花顫動得更歡實了,似乎在說“摸-我吧,摸-我吧~”同是,還散發出絲絲甜香,迷醉誘-人,妩媚妖冶,太乙腦海裏再無其他,她雙手撐床,這就要吻上花瓣。
平日裏風流不羁的傅大巫忽然向後退了退,難得的尴尬起來,他喚了聲,“阿貍。”
太乙卻像是沒聽到一般,雙眸蒙上了一絲迷蒙的水霧,呼吸急促,繼續向前傾身。
傅汝玉連忙捧起她的小臉,“顧太乙,醒醒。”
轟!
一聲驚雷。
顧太乙,醒醒!
……
春風崖頂,紫衣黑發臨風而動,他倒拎三尺青鋒,“顧太乙,醒醒!”
不遠處歪脖樹下的灰衣少女忽地從半夢半響中驚醒,“師父……”
他厲聲道:“練劍也能睡着,晚上到我書房抄經書,抄給你三十六個內門師兄,七十二個中門師姐,還有一百零八個外門師弟妹,人手一冊,不抄完不準回去睡覺。”
灰撲撲的少女低着頭,小聲道:“師父,一百零八個外門師弟妹的份兒上次已經抄寫過了。”
他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既然這樣,就換作你新進門的三百個師弟妹吧。”
顧太乙:“……”
他把手中佩劍扔給顧太乙,“太乙,你可記住了,方才這一招叫做飲春風。你天生沒有仙靈根,又有煞怨二氣纏身,步天宮的修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