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府鬥詩大會(二)
裴子胥看着武将席衆人的窘态,不由更是得意。齊穆侯到現在都不曾動筆,想來也是大字不識的老粗,何足為懼?
待得香快燃盡,裴子胥不由諷刺道:“齊穆侯怎還不落筆,眼見這香便要落了。”
只等那最後一寸香灰跌落下來,蕭燼忽然凝神提筆,飽蘸濃墨,竟是揮毫陡轉,一氣呵成。
席間相隔甚遠,裴子胥只是訝然地瞧着蕭燼動作,卻不知他究竟做了什麽,沒準只是虛張聲勢罷了。他可不信蕭燼作出什麽好詩來。
南楚霖早已吩咐下午,讓貼身小童挨個收了詩貼,再由專人一一念出,以免以字跡識人,再由博學鴻儒大學士崔老先生作評,可謂公正公開公平。
先頭幾首平平無奇,崔老先生撚着長須也不作聲,擡擡袖子便讓念下去。席上有幾人便些微尴尬起來,那幾首正是他們作的,可惜連得崔老一句點評的資格都無。
忽然崔老的眼神一亮,搖頭晃腦道:“這首不錯,彤雲染盡蓋丘穹,君子蘭豔一品紅。蕭蕭紅葉露華濃,卻顧無人芳自華。品性高潔,不流與俗,嗯,不知是哪位大人所寫啊?”
卻見身側的南楚霖以扇抵額失笑道:“正是區區不才。”
“難怪難怪,也就只有南大人這般心性方能作此詩句了。”
裴子胥眼盯着那些詩貼,心裏頗有些急切,恨不得自己的詩作趕緊被念出來。
侍人接着念道:“自言童子捎尺素,閑卻傳杯手無物。山色千岩如含煙,颙望迢迢神游處......”
此詩一出,衆人不由交頭接耳:“好詩,好詩啊,也不知是誰人所作?”
裴子胥一聽,更加得意自傲起來,這不正是他作的那首?
“唔,這首也算是佳作了。意境倒是有了些,頗有賢古之風,文士之雅。”崔老撚須道,“誰的?”
裴子胥難掩熱切,忙踏前一步,作揖行禮道:“正是小輩所作。”
崔老瞥了他一眼,淡聲道:“年紀輕輕倒有些實才,不過一味仿古,不免有附庸之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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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胥嘴角一抽,心裏暗罵,卻不敢在衆人面前造次,只得謙恭應了。
令狐嬌聽得昏昏欲睡,只覺這一幫子文人雅士整日裏吟詩作對真真是無聊至極,便是極好的詩聽在耳裏也是穿風就過,品不出其味。
她看了看那堆卷如雪的詩貼,不由心裏一動,不知侯爺所作的詩,會是如何?不禁又靜下心來等着。
期間令狐賦的門生也作得一首七絕“明燭松山東風愁,為誰風雨梨花瘦。潇潇暮雨勸回首,雨恨雲愁何所期”,得了崔老的佳評。
接下來,那念詩小童不知為何面色古怪起來,停頓許久才支吾着念出來,連聲兒都是飄忽的。
“......昨天夜理誰翻牆,妓院裏頭是你娘......”
崔老眼前一黑,差點沒氣得拂袖離座。簡直就是斯文敗類,沒個玷污自個兒的耳朵。
......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哪個大老粗寫的?”
“不會作詩也別出來丢人現眼啊!”
......
“都別攔着爺爺!老子要将那一幫龜兒子全砍了!”費無介聽到這般嘲笑聲哪裏還忍得住!
霍纓空□□一出,早已從斜刺裏攔住了他。
游方輕笑道:“侯爺早就讓你多識幾個字,你自個兒偏偏不願意,如今被笑話也是活該。”
韓青拍了拍他肩安慰道:“不讀書的将軍不是好将軍。”
費無介:“......”
裴子胥早已笑得眼淚都飙出來了,上氣不接下氣道:“不知是哪位将軍的大作啊,真是讓我等大開眼界!”
費無介只管瞪着一雙牛眼,似要在他身上射穿幾個窟窿。
令狐嬌忍俊不禁,卻也擔憂萬一侯爺也似這般......她腦門一黑,那畫面不能太美。
桓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粗人就是粗人,不通文墨,無有教養!”
令狐嬌的笑意登時沉了下來。
忽的,那小童瞧着手上這張字體遒勁,力透紙背的詩貼目不轉睛,那紙上的字眼放佛活過來般,将他整個人都震懾住了!
“嗯?怎麽的不繼續念了?”崔老感其停頓,不由轉頭問道。
小童赧然,撓了撓頭道:“恕奴才念不出此詩作的神采。”
“哦?”崔老目光一動,不由接過他手上的詩貼,目掃一遍,立刻拍案叫絕,竟是連笑數聲,連贊數聲:“妙極,妙極!......”
“......一劍光寒動九州,一肩擔盡千古愁,八百烽火薄暮色,已是霜雪連天休!”
崔老感慨萬千:“繼仲霆之後,老夫已是多年未曾見到如此豪氣萬丈,破浪千帆的詩作了。”忽的,他将目光投向蕭燼所在,撫須長笑道,“不錯不錯,頗效乃父!仲霆在天,也該瞑目啦。”
蕭燼聞言,神色未動,只微微颔首,沉然自若。
他一身文韬武略,皆是由其父蕭仲霆在流徙途中點滴所授,生不敢忘!
在場頓時鴉雀無言,衆人瞧着齊穆侯所在的席位,更是眼神複雜。本以為徒有莽武,只有酷厲手段,他們這些自以為百年文學大家的宗族哪裏會真将這等武夫放在眼裏,誰知這齊穆侯,才是真英雄,真豪傑,此等詩文豪氣,誰人能與之比肩!
桓三登時吶吶不能言,臉上紅紫交錯好不精彩!她哪裏能想到他竟如此深藏不露,或許,他本就是這樣的......是自己一直不願承認罷了,憑什麽這般男子會是令狐嬌的夫君!
詩作一出時,令狐嬌便驚呆了。看着那着深衣華服,黑鐵覆面的男子,坐在上首,氣勢如虹,深深震懾着那一幹峨冠博帶,只識詩書的文人,竟是說不出的霸氣逼人。
游方将一衆神情盡收眼底,偏首輕聲笑道:“侯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瞧小夫人都快拜服在侯爺的膝蓋下了。咦,那桓家小姐自方才起便瞧了你數次,這回倒是盯着便不會動了,侯爺 這一下子可俘獲了不少千金閨秀的芳心啊。”
蕭燼面無表情道:“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随即卻是一眼瞧見的人群中的令狐嬌,不知想到什麽,竟愉悅地勾起唇來。
桓三見齊穆侯竟回頭了,一顆心竟撲通撲通跳得熱烈。
可他那眼神,竟悉數都在她身側的令狐嬌身上,絲毫餘光都不曾注意自己!
她不禁咬碎了銀牙。
費無介瞧此番情景,只知定是自家侯爺拔了頭籌,立馬狂笑道:“裴家小子,自不量力,也敢跟侯爺叫板!不是說要比劍麽,既恥笑俺老費的大作,便就讓爺爺來會會你!讓你值得自個兒姓甚名誰!”
說罷便抽了一旁南府侍衛的随身鐵劍,殺氣騰騰地沖了出去。
這一回霍纓空和韓青卻是不再攔了。他們早已瞧這裴氏不爽,便是費無介不去,他們也定是要下場讓他好看的。
裴子胥登時面如死灰,誰曾想這齊穆侯竟是深藏不露,崔老金口一開,在場誰人不服!
事已至此,他倒是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也罷,便讓他們見識一下,世家子弟精湛的劍術絕不遜于他們粗鄙的武藝!
想象是美好的,現實總是如此殘酷。才上場沒兩個回合,裴子胥差點沒讓費無介掰開了揉碎了給打下場來,忙吓得丢盔卸甲連連告饒。
費無介哪裏肯依,他還沒把這小子的胳膊大腿卸下來呢。
蕭燼眼風一掃,費無介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了手,總算叫裴子胥撿了一條小命回去。
南府,坐忘亭。
松濤林海之中,早有二人浮生偷閑,閑敲棋子。
“沒想到齊穆侯戎馬倥偬半生,連琴棋書畫也不遑多讓,好棋藝。”
“南大人的棋才出乎蕭某意料。”
“齊穆侯真是好耐力,不過一夜竟恢複如常,真是令楚麟欽佩。”南楚霖手執白子,輕笑道,“齊穆侯莫怪楚麟擅作主張,畢竟昨夜,齊穆侯可是不應該出現在那處啊。今日大人無恙來此,也算破了傳言。”
蕭燼淡淡道:“多謝南大人美意。大人消息如此靈通,想來,是欲來分一杯羹了?”
“不不不,在下不過是局外之人,所做不過是為确保宗族利益。齊穆侯既不與我南氏為難,我又何必與齊穆侯結怨?”南楚霖語含深意,言笑晏晏,“南氏,只忠于金銮殿上的那把銮椅。”能者得之。
蕭燼看了他一眼,手中棋子剎那落定:“大人果然是聰明人。”
......
這一番棋藝較量直至入夜時分方才散場,游方早已恭候在外,瞧着略帶疲色的蕭燼,推椅上前打趣道:“侯爺難道是同南楚霖打了一架,竟露出了疲相?”
蕭燼斜了他一眼:“南氏世代皇商,掌管國庫命脈,皆是善弄權術之輩。”
游方收了頑色,點頭道:“按理這主位更疊,于其影響最小,不知為何,自從南楚霖即任新一任族長,竟首越雷池,掌握了禁衛軍,如此集兵權國庫于一身,陛下居然也就默許了,真不知 該說是這位南大人手眼通天,還是另有隐情......”
“司馬元顯還不至這麽愚蠢,何況還有令狐賦助他。”蕭燼淡聲道,“南氏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麽異動,提防即可。”
......
另一廂,南楚霖拍了拍折扇,一臉惋惜道,“若我早些知曉,就不會這麽輕易地成全他。诶,令狐賦這只老狐貍,老了還是這麽精。”
“不過等到了最後,誰棋勝一着,還是未知之數,又何必心急。”他輕哨一聲,金雕便撲騰飛至,停在他的肩臂上,他逗引着雕兒,輕笑一聲,“你說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頂鍋蓋~~~~文裏的詩句是信筆胡謅借用來的,,表揍臉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