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歸寧
補大發的結果自然是第二天令狐嬌是虛頭晃腦地回門的。
從侯府出來,令狐嬌的腦袋便止不住地垂下來,車馬一個颠簸差點兒便磕在了窗上,但等她一個激靈睜開眼,發現自己磕着的居然是蕭燼的手掌。
還沒等她支支吾吾開口,蕭燼便丢了個靠枕來,聲音一貫冷然:“若磕出紅印,太傅恐怕還以為本侯虧待了你。”
“你的手......”
“本侯不是你那等嬌身貴體。”
本來還有些歉意,被他這冷言冷語說得一下便散了。令狐嬌趁他低頭看書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夫人和侯......姑爺回來了!”等消息通報到正堂,令狐賦本是嚴肅的面色一下子柔和了下來。但一想到和自己女兒一塊兒回來的那人,笑意頓時又冷了起來。
登門而入的蕭燼攜令狐嬌一同給令狐賦見了禮,令狐賦只是揮了揮手,仍舊是一臉肅然。令狐嬌忐忑地看了一眼自家爹爹,又瞧了一眼蕭燼,只覺氣氛壓抑無比,便道:“我先去瞧瞧娘親。”
見女兒走後,令狐賦才撚須冷笑:“侯爺即便娶了老夫之女,也改變不了什麽。中宮之位,依舊由令狐家所出。令狐家的利益自與皇室一體,與你蕭家,呵,半點幹系也無。你不要指望這一場婚嫁能得到什麽助力,我令狐氏,絕不與亂臣為伍。”
蕭燼垂阖蓋睑,旋撥扳指,淡聲道:“老大人多心了。本侯說過,只為府中添一主持中饋的佳婦,是誰都沒關系,只不過本侯恰好相中了你的女兒罷了。”
令狐賦老眼銳利,似要将那鐵面射穿,直刺肺腑:“你倒是不肖你父。仲霆半生戎馬倥偬,盡忠衛國,戰功赫赫,一世英名,望你莫辜負了他的期望,莫将蕭家門楣抹黑。”
“一世英名換來一樁謀逆,屈死疆塞,一否黃沙掩骨,忠魂含冤,令狐大人可知,家父逝前,是閉着眼,還是睜着眼?”蕭燼冷睨,嗤笑一聲。
“你——”令狐賦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怒目而視,拍着桌子厲斥。
“大人老了,不妨多想想身後事,會否步了家父後塵,埋屍荒野?”蕭燼斂袖而起,狹眸虛睨,“時候不早了,宴也無須備,本侯接了夫人便回府。”
“娘親!”令狐嬌就像找到了主心骨,連日來的惶恐不安一下子找到了宣洩口,一把撲到令狐夫人身上,眼淚鼻涕頓時糊了一臉。
令狐夫人看見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也是老淚縱痕。她與令狐賦這麽多年才得了一個寶貝疙瘩,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如今嬌嬌這般憔悴模樣,定是在侯府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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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呢,怎不見她随身服侍你?”令狐夫人不見海棠随身,有些惱意。
“她......”令狐嬌自然不敢把海棠被責罰的事兒告訴娘親,只随意找了借口道,“我見她病得嚴重,就不曾讓她來。”
“沒用的丫頭。”令狐夫人摸着她柔軟的發嘆息道,“這麽多丫頭你就喜歡海棠,多撥幾個給你你又不喜歡,這在侯府也缺少得力的人,娘親再好,也顧不上你呀。”
其他丫鬟莫不是把她看得死死的,哪有海棠這麽體貼機靈呢。
令狐嬌撒了撒嬌:“娘親,您不要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告訴娘親,那齊穆侯有沒有欺負你?”令狐夫人一臉擔憂,“聽說那人兇殘無道,還是個貌醜的,你有沒有傷着,一定要老實告訴娘親。”
“額......”老實說,齊穆侯雖被傳得可怕,若說傷了自己,好像沒有吧。仔細想來,他對自己大抵是不錯的。于是令狐嬌實話實說道,“侯爺對我還是很好的。”
“嬌嬌,可是他威脅你這般說的?”令狐夫人急道,“嬌嬌,快脫了衣服讓娘親瞧瞧......”
“啊——”令狐嬌愣了楞,“為什麽要脫衣服?”
令狐夫人雖是老道,也不禁有些尴尬,也不解釋,只是徑自解了她的衣服,見其上依舊白皙粉嫩,一絲淤痕也無,這才放下心來。
但眼睛一瞧見令狐嬌半截藕臂,捉了皓腕來看,上頭那點守宮砂朱紅如血,不禁大驚失色:“嬌嬌,你......還不曾同他圓房?”
“娘親,你不是說,女子未來初葵,便不能行房麽?”令狐嬌小聲道。
“可那齊穆侯是什麽樣人,就算是這規矩,也不得不放一放呀。”令狐夫人又開始擔憂了,“你出嫁前,我便叮囑你小意順着。如今連房都沒圓,你如何抓得住齊穆侯的心?”
“他竟不曾對你用強,難道還是個貼心的......”令狐夫人喃喃道。
令狐嬌:“......”
怎麽好像她怎麽做,都不太對的樣子......
“現在的侯府可是你管家?”
“......”令狐嬌低着腦袋,難得一副聆聽教訓的乖巧模樣,“還不曾管......”
“你啊......”令狐夫人嘆了口氣,“也怪我早前不曾好好教導你。可誰能料到你不是入了宮呢......”
令狐夫人恨不得一股腦兒将自身的經驗全傳授給女兒,這時門外便傳來敲門聲,說是齊穆侯來催人了。
令狐夫人臉色一變:“午宴還未擺,怎麽就要離開?”
這個女婿果然譜擺得忒大。令狐夫人顯然對他印象不太好。
令狐嬌忙道:“娘親,那我先回去了。”
見她難得一臉緊張神色,令狐夫人有些心疼,平時想讓她乖巧些都不行,這一嫁人倒知道伏低做小了。
令狐夫人乃虞家現任家主的胞妹,是累世公卿,簪纓世家熏陶出來的名門閨秀,便是要擺一擺這丈母娘的譜本來也沒什麽。但他們家的姑爺偏生又不是世家子弟,是累累戰功擢升至今的一品勳貴,那一身凜凜森寒煞氣便叫人退避三舍,連令狐賦也未必敢纓其鋒,令狐夫人自然不敢造次。
真真是孽債,連唯一的掌上明珠也難護得。
出門時,令狐夫人的臉色十分難看,但縱容不舍也無可奈何。
令狐嬌倒是一步三回頭,但被蕭燼淡淡一睨,立馬便垂下頭來,只顧看路。
嫁為人婦後就沒有往娘家跑的道理。令狐嬌只覺今後身無依靠,前路漫漫無邊,何時是頭,一顆心生就許多凄惶來。
出神之際,誰想到斜刺裏竄出個乞丐,正巧撞在了令狐嬌身上。
“啊——”她一屁股跌坐地上,登時眼冒金星。
蕭燼在前頭步子極快,自然沒來得及回防。随身的侍衛也是反應不及,倒讓個叫花子鑽了空子,相顧失色,迅速将那乞丐打得半死,才架到主子跟前。
他踱步至跟前,緩緩伸出一只手。令狐嬌卻覺得委屈極了,自己都摔成這樣了,他還能這麽不緊不慢,果然是冷血至極。
但形勢比人強,想了想,她還是搭了把他的手,卻被他一拎整個兒跌向了他。令狐嬌的額頭就像撞在一堵硬邦邦的牆上,腦子又暈了三分。
“走路也會分神,被撞都是輕的。”蕭燼眸色遽冷。
令狐嬌揉了揉額頭,眼神飄忽,心虛地不敢瞧他。
蕭燼瞥了眼地上那人,淡淡道:“就地杖斃。”
令狐嬌瞧着那人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有些不忍,便小聲道:“他罪不至死......”
蕭燼并無理會。
侍衛們得令後都想将功補過,下手極狠,不一會兒便打得那人半死不活。但奇怪的是,那人悶聲不吭,咬着牙關卻絲毫不求饒喊痛,倒讓蕭燼多看了他一眼。
那是個模樣稚嫩的少年,雖是蓬頭垢面,但也能覺出跟一般乞兒不同。蕭燼微微擺手,亂棍便停了下來。
“可有什麽話想說?”太傅府占據半條長街,尊榮非常,尋常乞丐哪敢在門前撒野,更別說會沖撞貴人了。蕭燼一開始便覺出端倪,卻不願為細枝末梢勞神,杖斃無非是了個幹淨。不過現在他卻改了主意。
“......有人給了我銀子,叫我這麽做。”那人雖被打的半死,口吐鮮血,但卻說得不亢不卑,頗是分明。
“還有呢?”蕭燼放佛早料般開口。
那人這才詫異地擡頭看了一眼,猶豫了半晌才道:“家母命在旦夕。”
“只為撞人?”
“......不,是取命......我身上藏了刀子。”
“那為何不下手?”
“......我不曾殺過人。”
“不沾人命便無殺氣,很好。”蕭燼面無波瀾,贈了他紋銀百兩,就這麽放了他。
令狐嬌看得雲裏霧裏,不明白蕭燼怎麽又饒了這乞丐一命。
蕭燼卻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發頂:“看來有人很惦記你。”
令狐嬌打了個哆嗦,立馬躲去了蕭燼身側。她又不傻,經過方才一幕,安全意識急速提升。
是誰想要她的命?與她有過節的無非是那些個世家千金,以桓梓玉為首,但也不至于這麽喪心病狂吧。
蕭燼瞥了她一眼,任她拽着上了車,唇角卻是勾起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