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回來就議事,劉卓倒也挺忙的,便随了陳質走入偏廳
上菜時,劉卓露出訝色。呂妍順口道:“我把清玄樓的當家廚子給請來了,異可會見怪?”
劉卓握住呂妍的手不放,無奈一笑,“你就掂記着清玄樓的廚藝,難怪今日去清玄樓,那掌櫃有些郁郁的看着我。”
呂妍撇了撇嘴,“如此你是介意了?”
“嬌奴喜歡的,就算關了清玄了又何妨。”
“別,我可不希望為了這點小事便關了清玄樓。”這清玄樓可是收集情報的好地方,她可不想就這樣随意的給關掉了。
“都聽你的。”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騷動,劉卓眉頭一皺,冷聲問道:“何事驚擾?”
“表哥……表哥……”佘玉環的聲音。
劉卓的眉擰得更緊了,他揉了揉眉心,握住呂妍的手卻未放下,無奈道:“嬌奴,兩位側妃的事,我并不曾同意,她們若要留下,便安份守已的呆在後院,否則便送回去罷。”
呂妍神色一怔,心底泛起絲絲甜意,先前劉卓不表态,她還曾揣測着他的用意,如今聽他這話,怕是根本沒把兩人放在眼裏,只是迫于鄭氏與那兩家的壓力,不得不認同吧。既然劉卓是這麽想的,那她呂妍還扭捏啥。
呂妍起身,來到外殿,淡淡的看着佘玉環被擋在了殿外,卻進不得門,這佘玉環今日被人當槍使,打頭陣來了,如此倒不如幹脆利落,也免得她倆還懷有心思。
“放開她吧。”呂妍發話,丫鬟婆子放開佘玉環,就見她要往裏沖,呂妍冷笑一聲,“若不想呆在梁王府,你只管進去。”
佘玉環腳步一頓,不敢置信的看向呂妍,“你胡說,表哥才不會這樣對我的,都是你這個狐媚子——”
“拖下去,幽禁明瑟殿三個月,不得出殿半步。”
佘玉環原本就生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此時雙眼睜得老大,訝然的望着眼前一臉威嚴的呂妍,她從不曾細細打量過這位寒門出身的王妃,是幾時開始她能擁有了這一切權力,得到了殿下的寵愛?是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目光變得如此淩厲,威嚴懾人。她幡然醒悟,這梁王府她佘家從來就不曾掌握,如今就更不可能,所有她身上所背負的都成了笑談,梁王有情卻更是無情!
此時的佘玉環從那如花美景般的初戀當中醒悟,心如死灰,目光卻瞬也不瞬的盯着呂妍,眼白森森,甚是滲人。
呂妍從來就不慈悲,在她的人生裏,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若有人欺上門來,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上一世的生存環境,造就了她這一世的強勢,看着佘玉環那不甘心的眼,她冷笑一聲,接着看向一旁顫顫巍巍的秦嬷嬷,看着卻未語,直到佘玉環被拖了下去,呂妍才發話:“秦嬷嬷不簡單,身在曹營心在漢,看來這錦華殿還真留你不得。”呂妍目光一凜,“來人啦,把秦嬷嬷拖下去,行仗二十,貶為浣衣奴。”
秦嬷嬷再也控制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忽然身子窸窣作響,如風中柳絮,緊接着傳來一股惡臭,腳下濕了一片,鸾栖殿的粗壯婆子見狀忙上前扣住她雙臂,架起她拖将下去行刑。
呂妍這時回過頭來,看着面色微白的杏兒,這是妙真的姐姐,兩人一起賣入府中,是錦華殿的大丫鬟,呂妍看着她,見她面色雖白,但神态與氣勢卻依舊有幾分威嚴,便道:“你叫杏兒?”
杏兒跪下回話:“回王妃娘娘話,小的便是杏兒。”
“嗯!以後你便叫妙義。”
“謝娘娘賜名。”杏兒伏身謝禮。
呂妍覺得這妙義還甚滿意,接着道:“如此你以後便是這錦華殿的掌事,掌管錦華殿內務,大小事情都得向本宮禀報,不必經黎管家,若有不懂的,便去問問妙真。”
“是。”
呂妍看着殿前衆婆子丫鬟,“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是!”
呂妍淡淡看了一眼便轉身進了殿。
用完午膳,整個下午劉卓都在處理公事,呂妍纏着他不放,劉卓只好把她帶進了書房。他專心處理政務,呂妍便尋了一處,拿着書細看了起來。偶爾劉卓擡頭,就在他目光所極內,看到那抹靓麗的身影,有些單薄,還有些倔氣,明明眉目如畫,溫婉可人的女子,看書時的那股認真勁兒,忍不住讓劉卓莞爾,因為有她的存在,原本枯燥的書房無端端添上了一筆豔麗,連着沉重泛味的政務也處理得極為順暢。
劉卓就這樣靜靜地望着呂妍,直到她感覺到一束灼灼的目光,美眸擡起,撞入一雙深情的眸子裏,微愕,接着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劉卓回以一笑,接着向她招了招手,呂妍放下手中的書籍,從榻上起身,一臉好奇的走了過來。
“磨墨。”劉卓突然開口,聲音清潤動聽,心情極好。
呂妍愣了一下,便欣然磨起墨來,接着就見劉卓鋪開宣紙,執筆疾書,那專心致至的模樣,讓呂妍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俊美無凡的側顏,讓呂妍不由得怦然心動,劉卓俊朗,與生俱來的皇子尊貴之氣,即便是在民間長大,依舊遮掩不住。
沒多久,劉卓停了下來,呂妍湊近一看,就見上面書寫着一個“德”字,真正是一筆天成,行雲流水,剛柔并濟。
劉卓擡眸,目光漆黑如墨,流光溢彩。呂妍望着劉卓那熱切的目光,心下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呂妍不想這樣解釋,于是便說起了《道德經》上的一段:“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意思是:“上德”之人順應自然無心作為,“下德”之人順應自然而有心作為,呂妍知道劉卓心中之所想,卻偏不說,以這種方式說出,便是故意曲解其意,上德即上位,上位者不會有意布施德惠,因其走的是天道而與生俱來的德行,而下德即下位,居下位者卻總要布施德惠,因為他們原本便德性不高,不具天道。
劉卓臉色微變,緊抿着唇未語。
呂妍見狀,莞爾一笑,又道:“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善良的人,我和氣地待他;不善良的人,我也和氣地待他,這就叫善人之德。講信用的人,我信任他;不講信用的人,我也信任他,這就叫信任之德。
劉卓才展顏,呂妍在內心一嘆,劉卓的性格,她向來都清楚,偏偏卻是個如此正直、心地善良的人,他若真有一日統領着天下,倒真是百姓之福。
呂妍剛開始說出來的詞意着實讓劉卓不太高興,不過借此也證明,若論字義,一字之義,能瓣解兩種不同的意思,讓劉卓對呂妍刮目相看。于是托起呂妍的手,把筆放至在她的手中,親自為她展開宣紙,在一旁磨起了墨。
今日劉卓好興致,呂妍自然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呂妍字跡自成一體,上一世曾得魏王贊美,在字體功底上,着實下了一翻苦功。
呂妍執筆,沉思了一會,便落筆寫下一個“同”字,字跡隽秀雅致,渾然天成。呂妍放下筆,擡眸看去,就見劉卓驚豔的目光。
不待劉卓發話,呂妍便道:“同,大同,仁政也。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鳏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上古規則,天下乃衆人共有,有賢才之人應天道而起。衆人皆講誠信,尚和睦。固而百姓不僅奉養雙親,不僅撫養膝下兒女,還使年老者終其天年,年輕者能夠為國效力,幼兒能夠健康成長,使老而無妻之人、老而無夫之人、幼年喪父之童、老而無子之人、身有殘疾之人都能得予供養。
男子有業,女子有其歸宿;百姓憎惡浪費,卻不為獨享;憎惡不盡其力之行為,不為己之私而獨占,如此一來,不再有陰謀,不會行盜竊與興兵作亂,百姓夜不閉戶,這才是賢者之人的責任,視為大同。
劉卓看着呂妍冉冉而談,雙眸明亮,精光流動,帶着一抹淺笑,如明月流輝,清幽山色,原來女子若有才,則是這番美法,除去那皮相之媚惑,才是人之本心,純淨的靈魂才是最最吸引人的。
呂妍就着兩字,不停的講求天道,她其實很想勸解劉卓,該争便争,便是天道所歸,他既然有一份仁慈的心,為百姓造福的意,為何要停滞不前,遵守所謂的長幼有序之道,于呂妍認為,能者居之,即不違天道,便是天之授意,天之驕子。
然而呂妍這番妙論卻依然沉落了下去,劉卓所知的便是他所要知道的,其餘他不認同,便因着呂妍的關系,沒有反駁。
同,大同,此字劉卓甚是歡喜,便吩咐黎管家,準備裝裱于畫,挂于書房,兩人正在商議細沫,書房殿外傳話,家臣莫子敬、孟憲成,門客魯蕭、刑瑞求見。
劉卓臉色微變,回頭望向呂妍,呂妍回身四處望了一眼,唯書櫃後可躲避,劉卓循着呂妍的目光,搖了搖頭,伸手攬住呂妍的腰肢,兩人相繼坐于一張榻上,肩并着肩,寬廣的袖籠重疊在一起,看着門外進來的四人。
莫子敬進門的時候,錯愕了一瞬,便不動聲色的依次坐下。
四人行禮坐下,卻未發一言,四雙眸子看着主位上的兩人,魯蕭似老僧入定,眉眼都不曾擡一下,刑瑞的臉色卻有些變化莫測,倒也未曾開口。
莫子敬與孟憲成顯然有些按捺不住,莫子敬說道:“王妃娘娘常陪伴殿下左右,伺候殿下起居,當得是辛苦,只是這前殿政廳,娘娘怕是有所不便。”
呂妍見劉卓未出聲,她便也坐着未動,反诘:“本宮身為內宅之人,不懂這朝堂之上,并且也不願去懂,只是殿下整日操勞,身為妻妾,怎可守住後宅,不聞不問?于莫老來說,殿下是主,有道是主仆之情,于本宮來說,殿下便是夫,是婦之天,骨肉相連,天踏便不可活,今日莫老此番話,當得是不把殿下與本宮放于眼中,明明是這夫妻相攜,家事和諧的一面,卻被你挑拔的不成樣子。”
莫子敬聽後,臉頰膚色瞬間即紅,眉尾那因年歲而突長的幾根眉毛一跳一跳的,卻半天擠不出一句話來。
劉卓未語,則眉眼微潤,微側開頭,不去看莫子敬。
這邊魯蕭居然哈哈大笑起來,笑時并不看着誰,撫了撫美須,搖了搖頭。
這屋內幾人的神情頓時讓莫子敬惱羞成怒,向劉卓抱拳哭訴申冤:“殿下,老臣從不曾有此意,娘娘定是曲解——”
“行了。”劉卓擡手一揮,廣袖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孤,座下右手卻握住了呂妍的手,緊了緊松開,便道:“莫老明明心胸廣闊,偏要與王妃計較,就年歲上,莫老也別太計較了罷。”
劉卓這話說得,莫子敬只差沒哭出來,那刑瑞都聽出明堂來了,明顯這梁王要護着王妃,你一個外臣偏要在小夫妻之間摻一腳,也活該你受氣。
呂妍見勢就收,座下左手在劉卓手心畫了一個圈,便雍容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莫子敬一眼,出了書房。
書房內,因呂妍走了,氣氛緩和了一些,莫子敬心裏有些惱火,這呂氏說話刁鑽,卻讓人反駁不了,明明是後宅婦人,偏生了一顆不安份的心思,他們這些老臣若再不警醒,這梁王府怕是要改姓了。
莫子敬憤憤不平的想着,不小心瞥見一張字帖,那上面字跡秀美嬌柔,想起剛才梁王與梁王妃眉目傳情的樣子,便瞬間想到這字帖定是呂氏的,他定神看去,半翻着的字帖上露出一角,看不太清晰,他擡眸望了一眼,見室內幾人正在認真的讨論朝政上的事,沒有人注意,他便伸手拾起,展開一看,就見上面寫着一個“同”字,他愣了愣,“同,大同,仁政……”
婦人出口便是仁政?這婦人的心思可不一般啦,莫子敬大驚,見沒人注意,心想把這張字帖拿出去,與幾位家臣讨論一番才行,剛把字帖折起,就聽到上座之人清潤的聲音響起。
“莫老,你這是要做什麽?”
莫子敬一慌,只得把字帖鋪平,起身呈給梁王。劉卓不自覺的撣了撣字帖一角,那處正好是莫子敬攥過的地方,接着小心的收起,然後才與衆人繼續讨論政務。
☆、幽禁
? 呂妍出了錦華殿,她沒有直接回鸾栖殿,而是轉入假山流水後的一處涼亭。
今日的事情,一一回想了一下,望着湖光□□,呂妍心裏嘆了口氣,她想要進書房的門,都不知要費多少功夫,還要去議政廳,豈不是難上加難?
得想過法子才行,這京中局勢不穩,劉卓卻依舊堅持己心,今日與劉卓兩字對弈,呂妍明知道答案就在那,卻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如今是希望全無,莫非梁王今世所走之路便是循着上世去的麽?她呂妍改變了這麽多,卻依舊改變不了劉卓,呂妍有些心灰。
閑逛了許久,呂妍才返回鸾栖殿,想起刑瑞之計,喚來妙玉磨墨,坐在案幾前,呂妍沉思了一會,似在記憶,上一世她對許多事情都下過苦功,這字跡上更勝,韋氏的字、虞氏的字,上一世若不是呂妍機智,原本要對付呂妍的韋氏,被呂妍使計禍嫁東移,轉入了虞氏的頭上,從此虞氏與韋氏勢不兩立,這一世比上一世要早,那麽這中間矛盾還是由她牽頭吧,做壁上觀一向都是呂妍的最大愛好。
依着記憶中虞氏的字跡,呂妍慢慢模仿了出來。呂妍納入信函,封了蠟,喚出朱墨吩咐他潛入魏王府,把信丢在韋氏必經之地,再守在原地,直到韋氏本人或身邊的人收走為止。
做完這些,呂妍歪在了美人榻中,妙玉上前為她揉額角,妙真便上前揉壓腿部。
呂妍放松下來,室內安靜無比。
“妙真可歡喜?”呂妍突然問道。
妙真手下一頓,臉一紅,上前伏身道謝:“多謝娘娘提拔奴婢的姐姐,奴婢感激不盡。”
“行了。”呂妍閉着眼睛揮了揮手,“快給本宮捏捏,累着了。”
妙真才不管呂妍那佯裝的怒意,眉眼含笑,整個人都歡脫了,殷勤的上前接着按壓了起來。
轉眼到了二月,今年的正月,梁王府一直忙忙碌碌,較之往年繁華多了,劉卓忙着西郊校場的操練,還得每日上朝,但凡有點時間,盡是關心皇上的身體,守在宮中盡孝。說起來,劉卓做這些事情從來都是尊從己心,沒有半點做作,想較于太子與魏王的表面功夫,劉卓實實在在多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沒有時間來後院,大多是呂妍帶上廚子師傅的佳肴去前院,與劉卓一起共進晚膳。
自上次呂妍禁了佘玉環的足,這後院忽然安靜下來,不想見的人似乎有了自知之明,這讓呂妍省心了不少,不過她也知道,那兩家在梁王府的勢力不是一兩天便能拔除的,所以呂妍也沒有放下堤防。
錦華殿妙義提為總管,雖不管着府中內務,卻管了整個錦華殿的內務,削弱了黎管家的權力,年前又有鐘管事削了黎管家的財政,黎管家居然也沒有鬧,整個府中有一種暴雨來臨前的安靜。
呂妍絕不會相信因為她那日雷厲風行的手腕便能把他們震懾住,她呂家幾斤幾兩她是有自知之名,怎可能震懾得住呢?如非另有陰謀,然而最近的呂妍卻沒有這麽多時間放在這後宅之上,大多時間守住劉卓,呆在書房中,雖然每次劉卓商議政事,呂妍都不能留下,卻沒有打消她進入書房乃至議政廳的目的。
因為呆在書房的時間甚多,劉卓又疲于奔波,呂妍開始幫着處理一些小的情報,劉卓通訊向來是信鷹,又快又安全,呂妍便是負責信鷹的收取還有整理,至于朝堂上的事務,她是不能接觸的,比如劉卓早朝歸來,便會把一衆家臣與門客叫進去商議,這時候的呂妍是不能參與的。
不管劉卓處理政務有多晚,呂妍都會陪着他,接着再相攜就寝,有時忙到子夜時分,兩人便不去鸾栖殿了,直接在錦華殿歇下,到最後,在呂妍的建議下,在書房後面劈了一間耳房,說是耳房,卻不比一般的耳房,足有半間寝宮之大,兩人忙累了,便在耳房就寝。
呂妍與劉卓同進同出,親密無間的生活還是遭來了非議,首先是莫子敬的反對,接着整個梁王府的家臣,甚至還有一些門客與幕僚,除卻魯蕭與刑瑞處中立态度不曾反對外,呂妍真正成了衆矢之的,到最後,呂妍逼得無法,只好把書房後的耳房用簾子與屏風隔開,但凡有人,呂妍便躲入耳房,也只不過做做樣子罷,身在耳房中的呂妍,依舊能聽到外間幾人的談話,他們明明知道呂妍就在裏面,卻無計可施,因為她從不在外務家臣們面前露面,他們就算知道也不能掀簾子去瞧個仔細吧,于是這事便這樣定下來了。
自從上次兩人對字貼開始,劉卓三五不時的跟呂妍私下讨論儒學與天道,因為兩人見解上的不同,呂妍慢慢地把劉卓往天道所歸上引,卻效果甚微,不過呂妍也是見好就收,只是這樣也有一個好處,有時劉卓對家臣的某些決定無法下筆,存有疑惑時,就會與呂妍讨論,尋求她的意見,呂妍知道劉卓的性格,她知道劉卓想下什麽樣的決定,同時她也知道家臣與門客想要他下什麽樣的決定,就因為這種矛盾的存在,劉卓偶爾會猶豫,又因呂妍的帶動下,劉卓似乎想用一些折衷的方法,問呂妍也只不過想尋個共同點,尋個支持者。
慢慢地呂妍開始間接的了解到政務,了解了當今朝政各官員的狀況,特別是上次在晉閣中三個所用的計謀,還真起了效果,僅僅一個月的時候,魏王府的後院卻傳出韋氏與虞氏鬥得水深火熱、勢不兩立的消息,呂妍想,怕是過不了多久,刑瑞的計策就要實施了吧。
上一世劉賢被太子逼得離開京城,回到封地彭城,這一世,時間還尚早,呂妍也只是推波助瀾一下。
這日,呂妍與劉卓呆在書房,劉卓處理政務,呂妍卻閑着沒事在看書,看得正入神,劉卓猛的把手中的密函拍在了桌上,呂妍擡眸看去,就見劉卓拍在案上的是一封紅色的密函,顯然是一件急務。
呂妍起身,來到劉卓身邊,先是伸手上前揉了揉劉卓的肩,接着才關切的問道:“異在煩惱甚麽?”
劉卓微微閉了閉眼,才握着呂妍揉捏的纖手,順勢拉着她坐在自已身邊,拿起那案上的紅色密函,說道:“西營精兵兩萬,一直是我在操練,父皇相信我,給我了這個權力,可是你看看今日紀将軍送來的密函,要置我于何地?”
呂妍拿起,展開細讀,原來是紀将軍建議劉卓在西營訓練一支突擊隊,人員五千,全部選好,大都是紀将軍手下的人,以備不時之需。他所說的不時之需,只怕是很快便要到了,呂妍想起上一世,算了算時間,按理不會這麽早,可是這一世許多的事情都已經改變,若是提前,梁王府就危險了。
呂妍在內心嘆了口氣,一直進不入議政廳,守着後宅,許多事情都沒能知曉,不過從今日紀将軍的密函可以看出,這局勢不容樂觀,呂妍正暗自想着,就見劉卓氣憤的說道:“最近父皇常招我入寝宮,我看着父皇日漸消瘦的身影,心裏非常的難受,父皇一向親近我,相信我,如今紀将軍卻要我組織一支私兵,這要置我于何地?父皇尚在,即便……那也有太子哥哥,我怎可以做出這樣違背倫常的事來?”
呂妍捂住臉,看着這樣的劉卓,那黯然憂傷的臉,還有那滿含着憂愁的眼,呂妍忽然發現,她是不是錯了?她所走的每一步,心裏念的便是報仇,似乎從來都不曾考慮過劉卓的感受,當所有人都逼着他往前走的時候,她在做什麽,她也在逼迫他,甚至比佘紀兩家更加緊迫,可是他卻一一承受了,在親情面前,他要維持本心,又要平衡幾方勢力,還要容忍她呂妍的功利思想。
他是位名君,卻不适合這亂世争雄,可所有追随他的人卻從沒有這樣考慮過,是的,大家都是自私的,他們都只想着自己,一朝功成,光宗耀祖,上位做官,顯貴一生,名留青史,卻從沒有想過劉卓自己願意或是不願意,包括她呂妍,甚至還有他的母妃。
生在皇家,不争不奪,也未必能在夾縫中生存,可是難道就沒有另一條路可走嗎?她呂妍把這心思用在了報仇血恨的路上,為何不為劉卓求一條生路?
想到這兒,呂妍心智頓開,這一世能擁有劉卓的愛便是她最大的福分,上一世的仇與恨,若為劉卓,她願意放下。
如今梁王府既然不再争奪帝位,要撤出京城便要乘早做打算。
“嬌奴……”劉卓低沉的聲音喚了她一聲。
呂妍松開雙手,擡眸看他,看着這張俊美無凡的臉,還有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呂妍傾身上前,雙手環住劉卓的脖子,吻了吻他光潔的下巴,語氣溫柔的說道:“異,咱們離開京城,好不好?離開這是非之地,咱們去彜地,那兒十萬大山,共八州十七縣,彜山北戎剛收複不久,政冶不穩,但那兒有天然屏蔽,定可保我們一世安然。可好?”
呂妍期待的看着劉卓。
劉卓臉色一變,目光直直的看着呂妍,沒有立即答話,直看得呂妍心亂如麻。
“你也是這樣想的嗎?父皇沒有給我封地,他只是想留我在身邊盡孝,如今你讓我離開京城,抛下父皇母妃,占了彜地,自稱為王?”
呂妍顫抖的嘴唇說不出話來,雙眸癡癡的看着他。
劉卓扯了扯呂妍的藕臂,呂妍不管不顧,死命的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因着兩人扭捏的力氣,呂妍整個身子都挂在了他胸前,就是不放下,劉卓無奈的放下雙手,雙目緊閉,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
劉卓清冷的聲音從呂妍頭頂上傳來,“你跟他們都一樣的,對嗎?你為何會嫁予我?我的心裏一直都不安寧,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何要嫁予我呢?然而今日,我似乎想明白了。”
那清冷無痕的聲音傳入呂妍的耳膜,頻率明明很低,呂妍卻覺得震耳欲聾,這一刻的劉卓讓她覺得如此的陌生,明明就在呆在他的懷中,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呂妍不自覺的把整個身子緊緊的纏住他的,可心裏卻怦怦直跳,劉卓這次是認真的,他是認真的。
劉卓睜眼,垂頭看着懷裏惴惴不安的人,心中一痛,移開目光,低沉的聲音朗聲吩咐:“來人,送王妃回鸾栖殿,沒有本王的口喻,不得踏出鸾栖殿半步。”
☆、自封為王?
? 呂妍幽禁在鸾栖殿已有五日,可劉卓似乎沒有松口的意思,呂妍靜靜地坐在殿中那張美人榻上,整日恹恹的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想起那天紀将軍的密函,她就應該警醒的,在這個當口她不應該直接說出來,她應該慢慢引導,或許會事半功倍,可是那一日,她從兩世之中的仇恨裏逃脫出來,心思一下放松,便沒有考慮這麽多,劉卓孝順,前一世的連平之戰便可以看出,她怎可以這麽傻,這麽直接了當。
殿內沒有人,呂妍把下人都遣退了出去,連妙玉妙真都守在了殿外,她獨自坐着,想起這兩世所經歷的一切,忽然只覺喉中一酸,忍不住嘔吐,嘔了一會,方才平靜,可卻是幹嘔,沒有吐出什麽,她拍了拍胸口,這是怎麽了,無端端地便覺得胸口翻動的厲害,她側躺下來,撫着胸口,又想起這朝中局勢。
沒多久,呂妍接着又起身幹嘔,着實不太舒服,就這樣僵躺着也不是個事兒,許是呆在屋裏太久,才會難受。
呂妍起身出了殿,來到廊下換了鞋,妙玉見了上前送上翠綠色鬥篷,雖是春初季節,靠北方的玄陽城裏依舊寒冷,白雪早已融化,梅樹枝頭上露出嬌豔的花朵,沒被白雪遮掩,粉紅高枝,撲鼻而來,呂妍胸口那股惡心的感覺似乎隐了下去。
“走,去花園裏溜溜。”
主仆三人往前走去,後面奴仆遠遠的跟随。
劉卓雖未封地,比不得封地裏的王府,但在這京城裏擁有這麽一大片屋宇也只有皇家敢如此大手筆,鸾栖殿屬正妃主殿,前後兩殿,共二十幾間房,東南兩側還有單獨院落,留待将來嫡子嫡女居住的地方。呂妍帶着一群仆人這樣走來,顯得非常安靜與寬敞,屋舍多了,又無人氣,難免讓人覺得孤寂。
鸾栖殿的花園就在主殿的東側,與東南側院落相隔,非常之大,不過與錦華殿相比自是不如的。
冬末春初的季節,梅花開的正豔,桃李吐出嫩芽,空氣清新,又充滿着泥土的氣息與枝芽嬌嫩的味道,呂妍心情舒暢了不少。
妙玉見原本面色郁郁不快的呂妍心情好轉,便在一旁說道:“年前皇上賞賜了十盆金盞,還有二十盆玉蘭,殿下便直接送來了鸾栖殿的花園,還從朝雲宮裏請了專門的人培育,此時怕是開了。”
呂妍微愕,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她居然不知道,聽到妙玉提起劉卓,呂妍臉色一暗,“走吧,去看看去。”
三人走入花園西角,那兒空出一塊地方,果然擺的是金盞與玉蘭,此時剛結出花骨朵,怕得待些時日才能看到全貌。呂妍在那兒站了一會,才往回走,沒走兩步,呂妍聞到一股怪味,再也忍不住,扶着一棵梅樹,哇的一聲吐了起來,吐了幾口酸水,臉色變得蒼白,妙玉妙真拍了拍她的背,妙玉關切的問道:“最近娘娘味口也不好,今日又忽然吐了,要不要向錦華殿報備,再請禦醫來瞧瞧?”
呂妍秀眉微蹙,搖了搖頭,心裏一陣煩燥。
“莫是這兩日着了涼。”妙真猜測,妙玉聽後,更加擔憂了,“娘娘,您還是請禦醫來瞧瞧吧,身子要緊。”
呂妍接着擺了擺手。
原本以為只要出來走走,松了胸口的一團郁氣,便會沒事,沒想在這清幽的花園裏,她居然也吐了,着實讓人煩躁,好吧,就算她病了,她也不會讓人去告訴劉卓的,反正他都不關心她了,又何必要說。
主仆三人沒在花園裏逛多久,呂妍便匆匆回了主殿,呆在燒了地龍的殿內,還是舒服多了,溫暖如春。
呂妍又歪在了榻上,似乎吐了幾次後,全身力氣都抽沒了。
妙玉妙真上前為呂妍揉肩按腿,呂妍微閉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娘娘,聽劉嬷嬷說,廚子今日做了梅花糕,味道新鮮,時花采集,娘娘可要奴婢去拿些來?”
呂妍聽到甜食,忍不住皺了皺眉,“不吃,太甜。”
娘娘不是一向喜歡甜食的麽,怎得今日味口變了,妙玉見呂妍精神萎靡不振,暗自沉思了一會,試探的問道:“聽說那廚子還有一門絕活,便是酒前小食做得極好,其中有一道非常的地道,聽說是廚子師傅老家祖傳的,那便是新鮮腌制而成的爽脆蘿蔔,在庶民家中最為常見。”
呂妍雙眸睜開,好奇的看着妙玉,“如此置一些來罷,倒是有味口了。”
妙真含笑,領命去了廚房,沒多久,便端來青花瓷小碗裝着的四蝶小食,一碟胡豆,一碟拌有茱萸的白菜,一碟爽脆的酸蘿蔔,還有一碟花生米。
呂妍聞到酸爽的味兒,便起了身,不待妙真上前扶,搭着妙玉的手,來到側殿的梨花木八仙桌前,看着這四碟精致的小菜,忍不住流口水,拿起筷子,嘗了嘗,吃到拌有茱萸的白菜時,呂妍柳眉一蹙,棄了,直把酸蘿蔔吃完,其餘的嘗都不願再嘗。
“這新鮮腌制的酸蘿蔔味道極好,可還有?”
吃菜不許過三匙,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妙玉與妙真有些犯難。
“去罷,這次去拿,便說是你倆吃的,說是我賞的。”
這話也說得出口,妙真臉一紅,只好領命去了。
呂妍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過待妙真再拿來兩盤時,卻笑開了花,剛才還覺得胸悶氣短,總想嘔卻嘔不出來,很是辛苦,吃了這個小食似乎緩減了不少。
妙玉看在眼裏明在心裏,面上卻不顯,也不說什麽。
呂妍今日犯困,在兩人的服侍下便去寝殿躺下休息。
妙玉與妙真出來後,妙玉吩咐道:“妙真妹妹傳話下去,王妃娘娘喜靜,閑雜人等不得靠近正殿半步,即便是劉嬷嬷,若是有事,必先向我禀報。”
妙真微愕,輕聲問道:“妙玉姐姐,可是娘娘有什麽事兒?”
妙玉嗔怪的看了妙真一眼,妙真吐了吐舌,才聽命去了。
呂妍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