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是闖皇宮,也要把她救出來。”
朝雲宮,安于帶着宮女進來,就見鄭氏側躺在黃花梨軟榻上閉目養神。她走上前,鄭氏睜開眼睛,安于讓開一步,從宮女手中端起一碗桃花羹來到鄭氏身邊,勸道:“娘娘這是奴婢們從宮外京山寺的桃花林裏采的首枝與露水做成了羹湯,味道極鮮美,最能養神,你還是吃一點吧。”
鄭氏揉了揉額角,揮退身後伺候的宮女,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桃花羹卻沒有半點味口。
安于只好放下。
就在這時,一位宮女匆匆進來,來到安于身邊,傾身側耳低語了幾聲,安于臉色一變,看着鄭氏疑惑的眼神說道:“娘娘,梁王殿下得知呂姑娘的事情,強行進了宮,此時正往朝雲宮而來。”
“胡鬧!”鄭氏的手猛的拍在案幾上,“皇上本就對他不滿,幾日前又被太子捉住了把柄,皇上下了口谕,梁王不得随意入宮,連我這個母妃都不得相見,今日怎的這麽糊塗。”
鄭氏起身,吩咐安于:“立即派人阻止他,在皇上尚未知曉前,綁也要把他綁出宮去。”
“已經來不及了。”安于話音剛落,殿前進來一人。
挺拔的身姿,一襲青袍,沒有華麗的裝飾,卻不失威嚴,他抿着唇,臉上風塵仆仆,看樣子也是來不及換上衣服便匆匆趕來的。鄭氏看着這個倔氣的兒子,只覺得胸口一緊,頭痛了起來。
劉卓上前恭敬的跪下,“孩兒拜見母妃。”
鄭氏隐下情緒,上前扶起劉卓,語氣柔和的責備道:“皇兒可知今日犯了何罪?違抗聖旨可是死罪,你可知道?”
劉卓聽後,擡頭看向鄭氏,只見她一臉的擔憂,卻不忍責備,即便他如此沖動,犯下死罪,卻也沒有怒極責罰。他心有歉疚,想起當初鄭氏派人從終南山接他回來時說的話,還有他曾經答應鄭氏的誓言,他說好要保護母妃的,可是如今卻做出這般事來,幾日前的事還未曾平息,今日又鬧出這番動靜,他要置母妃于何地?
“母妃,不知呂姑娘在哪兒?孩兒有急事尋她。”
鄭氏聽後,臉色微微一變,心裏拔涼拔涼的,不知幾時,兒子與她已不是一條心了。她在原地走了兩步,向安于使了個眼色,對劉卓說道:“當然在母親的宮裏,這位呂姑娘雖然年紀尚小,卻甚得母親喜愛,你若要見她,母親即刻要安于喚她來便是。”鄭氏說完,看向安于吩咐了兩聲,安于忙應聲出去了。
劉卓放下心來。鄭氏看了看他的臉色,說道:“既然你已入宮,多說無益,如今你父皇怕也知曉,你且在這兒呆着,若是你父皇怪罪下來,母親也好為你應付一二。”
劉卓想了想,也只好這樣了,便随鄭氏坐下。
宮女送上點心,鄭氏身側的宮女似不小心的說出口:“娘娘,您尚未用午膳,就聽奴婢們一聲勸,還是吃一點吧,這幾日身子不利落,染了風寒,夜裏又是咳嗽,身體柔弱,哪能這番搓磨?”
劉卓聽後,看向鄭氏,臉上擔憂的問道:“母妃可是身子不舒服?”
“無礙,這麽些年都過來了,這點小毛病算得了什麽。”鄭氏咳了兩聲,飲了口茶。
正好劉卓也尚未用午膳,鄭氏聽後,便吩咐小廚房做了幾道精致的小菜,母子倆一起用膳,餐間氣氛融洽,母慈子孝,羨煞旁人。
劉卓心事沉沉的吃完,卻一直未見安于出現,心裏開始着急起來,他看向鄭氏,就見她細嚼慢咽,尚未落筷,他只好耐心的等待着。
許久,一頓飯吃完,還未見安于帶着呂妍進來,他開始心生疑惑,看着飲着花茶的鄭氏,動了動唇,又壓住。又等了一陣,劉卓再也按捺不住,看着鄭氏問道:“母妃,不知安姑姑怎麽還未曾回來,可是尋不着呂姑娘?”
鄭氏“哦”了一聲,似乎才想起這事兒,忙向一邊的宮女吩咐幾聲,宮女出了殿去尋了。
“再等等,皇兒,呂姑娘在宮中吃得好住得好,或許這會兒去了哪兒玩去了,安于一時半會沒找着也屬正常,這朝雲宮這麽大,尋個人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劉卓這麽一聽,心更加緊張起來,他起身說道:“如此,孩兒去尋尋,或許能遇上。”說完,便要轉身,鄭氏臉色一變,又猛的咳嗽起來,咳得甚是兇猛,劉卓忙回身,扶住鄭氏,擔憂的問:“母妃可還好?”
鄭氏緩過氣來,“無礙,老毛病了,身子骨不如從前,容易着風寒。”
“還不快去叫太醫。”劉卓冷肅着一張臉向宮女命令道。鄭氏忙制止,“太醫看過了,吃了幾幅藥都未見功效,倒是比以前好了些,就是不見好徹底。”
“若不然讓呂姑娘為您把把脈,她懂得醫理,定能冶好母妃的病。”
鄭氏不咳了,眼睛看着劉卓,然後說道:“她只懂毒,未及能成醫。”
劉卓臉上微微一變,他想起祈山之行,她的确只懂毒。
快到晚膳時分,按理劉卓必須要出宮了,可安于去尋呂妍,卻半天未尋回,連帶先前去尋找的宮女也未曾返回,這回劉卓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向鄭氏告罪,硬要親自去尋尋不可,看這樣子,鄭氏無法,又要喚宮女去尋,這次劉卓也要跟着去,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安于忽然進來了,身後兩位宮女扶着呂妍,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呂妍臉色蒼白,似生了一聲大病,全身上下無力極了,眼皮都是合着的,若不是鼻孔還有出氣聲,腳下還能有一步沒一步的走着,真以為她已不醒人世。
☆、我要嫁你為妃
? 劉卓上前,不動聲色的打量兩眼,見她身上并無傷痕,除了臉色蒼白了一點外,沒有別的異處。
鄭氏吩咐宮女送上軟榻,把呂妍靠坐在上面,呂妍睜開眼睛,就看到劉卓一臉擔憂的看着他,像在做夢似的,呂妍有些不相信,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臉一紅,站直了身子,回了座位。
安于解釋道:“呂姑娘不知怎麽的,今日染了傷寒,我去時才發現她正發着高燒,忙遣人去叫了太醫,喝了一記湯藥,才好了一些。”
鄭氏聽後,語氣有些委屈的說道:“皇兒還不相信母親,若不是這會兒見着了,皇兒怕是誤會更深了。如今皇兒大了,不把母親放在眼裏,心心念着的也沒有母親半點位置。”
劉卓聽後,忙起身跪下請罪,想起剛才的猜疑,愧疚不以。
鄭氏見他這樣,寬心了不少,親自上前扶起他,“皇兒還記得母親便好。”
“皇上駕到!”
就在幾人說話之時,殿前傳來話,幾人忙上前迎接。
劉哲進得殿前,看向劉卓的方向,臉色一肅,他果然在此,幾日前才下的旨意,幾天不到,就硬闖了宮門,打傷了羽林衛,若不是黎若海發現的及時,怕是又是一起宮廷鬧劇,流傳出去,皇家顏面何存。
劉哲扶起鄭氏,拉着她一起坐在上座,先是看到軟榻上的呂妍,他眉頭一緊,問道:“呂姑娘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可有叫太醫?”
安于一行人臉色俱是一變,鄭氏柔聲道:“呂姑娘昨夜染了風寒,今日請了太醫診了脈,并無大礙,只需靜養數日便會病好如初。”
劉哲點了點頭,昨夜如此單薄的身子,又在湖邊吹了冷風,倒是他疏忽了。他收回目光看向劉卓,神色不悅的說道:“皇兒今日為何要硬闖宮門?可是要違逆朕?今日在殿前與羽林衛大打出手,目中無人,可有半點皇家風範?”
劉卓跪下,沒有開口為自己陳辯,低頭未語,這邊鄭氏卻有些心憂,忙在一旁解釋道:“自上次皇上下旨,臣妾整日憂心沉沉,近日又染了風寒,思兒若渴,積郁于心,病也未見好轉,安于見我這般,便把這信息悄悄告訴了皇兒,皇兒知道後,便硬闖了宮門,只想見臣妾一面。”鄭氏說完,便起身告罪。
劉哲原本惱怒的面容,見鄭氏柔弱無依,臉色舒展,忙扶起她,看着這張容顏,想起了昨夜,又想起鄭氏剛進宮時的模樣,想起當年年少的時光,轉眼之間,都有二十來年了,然而眼前之人卻與當年無異,歲月似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卻老了。他伸手撫上鄭氏的面容,鄭氏柳眉鳳眼,眼中點點星光。
“如今身子骨可有好些?”劉哲關切的問。
鄭氏含淚垂頭,點了點頭,便借勢依在他懷中,“皇上這幾日不來,臣妾心中惶恐。”
“朕今夜就在朝雲宮就寝。”劉哲拉着鄭氏坐下,這幾日心中陰霾一掃而空,眉眼也開了,看着座下劉哲說道:“皇兒先起身吧,你若是只為看看你母妃,禀明原委便可,朕也不是一個不近人情之人,今日這樣的事情,皇兒以後可不能再犯,看在你母妃的份上,朕就免了你的宮禁,皇兒以後行事可不能再魯莽,皇家威嚴不可失。”
“兒臣謹尊父命,銘記于心,斷不會再犯今日之錯。”劉卓說完,卻沒有起身,他猶豫了一下,看向呂妍的方向,又看向鄭氏,正好鄭氏也正看過來,他正要出言讓呂妍出宮,鄭氏便說道:“皇兒若無其他事情,母妃與你父皇還有話要說,你且退下。”
劉卓還是未起,安于忙上前拉起他,幾位宮女圍着把他推了出去。
呂妍被人扶了出來,她今日關了幽禁,若是安于再晚來一步,她已窒息而死,看來鄭氏是對她下了殺心的,好在劉卓硬闖了宮門救了她一命。
呂妍被人扶着穿過游廊,剛要入側殿小道,劉卓便站在拐角處,一襲青袍,上面還能看到揉皺了的痕跡,此時他挺拔的身姿站在那兒,劍眉下一雙深遂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來到近前,劉卓吩咐道:“你們下去吧。”
宮女們放下呂妍退下,卻并沒有走多遠。
呂妍站穩,劉卓上前一步剛要扶她,她便側開身子。
劉卓皺了皺眉,關切的問:“你的身子可還好?太醫怎麽說?”
呂妍苦笑了一聲,看着劉卓,“感謝你還能記挂着我,今日若不是梁王殿下,我呂妍今日怕是已無回天之力。”
劉卓皺了皺眉,“母妃已同我講了,你傷寒未好,母妃定當照顧你,你入宮本就是為我母妃解毒,她喜歡你還來不及,這宮中閑雜人多,你千萬別多想。”
呂妍搖了搖頭,撇開話題,問道:“今日朝中可有什麽消息?”
劉卓面上一喜,“倒是忘記把這事兒告訴你了,今日父皇湊準了你父親返回京城,任職戶部尚書一職,滿朝文武都未曾想到,正好近幾日朝中舉薦之人甚多,各有各之考量,唯獨未曾想到你父親。”
呂妍心喜,今日所受苦楚,似乎也值得了。她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劉卓面前,感激的說道:“前幾月我在宮中也略有耳聞,你為我父親的事情盡心盡力,為了我父親能返回京城出了不力,我真的很感激。”
劉卓伸手拂開她額前頭發,就見一雙明澈的眸子正看着他,他面上一紅,低聲道:“你本就是我府中之人,還分你我不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若遇上什麽,我心中也會不安。”
呂妍沒有避開,兩人就這樣對視着,她輕啓朱唇,語氣堅定的說:“我要做你的王妃,我不要做你的妾。”
劉卓一震,按理他應該生氣的,可是心裏為何卻是歡喜的,他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語氣故做清冷,說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若不能嫁予你為妃,我寧願不嫁,我若不能與你比肩而立,我寧願離開。我喜歡你,劉卓,你以後的人生就由我來陪伴。”呂妍說完,期盼的看着他,她的眼裏沒有卑微,有的只是堅定。
劉卓震驚的看着眼前這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子,想起當初那封信,要他同意韋氏的婚事。他向來行事光明磊落,卻還是依着她,違背了自己的行事作風,然而今日,她就這麽輕輕松松的說出這些話來,與其說是征求他的意見,不如說是告訴他這個事實,亦如當日。
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措手莫及,他應該生氣,他應該拒絕,他完全可以轉身便走,不予理會,但是腳卻像生了根一樣,她所說的每個字都在內心回蕩,他的心是活躍的,是歡喜的,他甚至想,娶她為妃也沒有什麽不好的,當初一時提意許她為妾,顧及了兩人的身份,如今呂煦要回京了,她的母親也成了正妻,她也成了呂家嫡女,一切的事情都迎刃而解,只要說服母妃,這事便成了,何況她也曾救了母妃一命,母妃必會答應。
只是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快,太突然……
“你說的可是真的?”
“對,所以我一直努力的想讓我父親返回京,扶起我的娘家,為的就是能與你比肩而立,不受世人輿論。”
“你若是這麽想,你應該早跟我講,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原本以為你只是利用我而以,然我許你為妾,卻甘之如饴。劉卓在心中默默補充,卻沒有說出口,兩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怕是從那時起就動了心吧,從小在深山中長大,出世以來被京城權貴弄得煩不勝煩,去往梁州散心,卻遇上了她——這位清純明亮卻又頗有智慧的女子,在衆女子當中,她與衆不同,明明年幼卻故做深沉。
“我現在說了也不遲。”呂妍含笑,“再過兩月我便要及笄,正好那時呂家一衆已返回京城,我及笄那日,你可會來?”
“會,兩年前我便承諾,待你及笄,我便返回梁州城來看你,此話我還記着,如今你就在京城,我怎會失約。”
“好,我記着了。”呂妍舒展眉頭,“只是皇貴妃娘娘希望我及笄之時再出宮,我多想現在就能出宮,在我尚未及笄之前還能感受一下做姑子的快樂,能在京城裏四處游玩,怕是這樣也是極奢求的了。”說完,呂妍垂下頭去。
“我明日便同母妃說說,如今父皇已準許我進宮向母妃請安,待我明日請安之時,便帶你出宮。”劉卓就這樣的看着她,雖然今日整整讓他心中不踏實,可她就站在面前,是如此的真實。
送走劉卓,呂妍收起笑容,她又利用了劉卓一次,如今呂家已返回京城,只待将來嫁給劉卓,報了前世之仇,她便收心,全心全意陪着他,彌補她所欠下的。
劉卓深夜才回府中,剛進了書房,陳質在外間傳話:“魯先生求見。”
魯蕭是梁王府的門客,兩年前劉卓從梁州返回京城時投奔于他,為他出謀劃策,解決了不少麻煩。
魯蕭進來,劉卓起身相迎。
待兩人坐下,魯蕭說道:“梁王今日甚忙,怕是沒有聽聞朝中之事。”
“哦。”劉卓看着他,“呂司馬官複戶部尚書之職,朝中上下盡知,可還有別的隐情?”
“梁王有所不知,梁王原本之意是呂司馬官複原職,近幾月我魯某四處奔走,本已有些眉目,只待幾位大臣上湊折子,便可事成,卻不想一夜之間,今上就下了呂司馬這道禦旨,可幾位大臣手中折子還尚未交上,梁王不覺奇怪麽?”
☆、求旨賜婚
? 劉卓沉思了一會,“莫非除了我劉卓,這暗中還有人在幫助呂家?”
魯蕭搖了搖頭,“今日宮中傳出秘聞,昨夜聖上原本翻的是靜和宮秦昭儀的牌子,卻在去靜和宮的路上巧遇了一位神秘女子,最後歇在了養心殿。”
劉卓冷峻的面容,看向對面的人。
“梁王莫惱,魯某也沒有本事能掌握宮中之事,只是這消息卻被有心人流出宮外,今日宮中來人把梁王喚去救命,魯某便粗略的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其間原委,那聖上巧遇的女子便是梁王今日所要救之人——呂家二姑娘。”
“你胡說,呂姑娘在宮中數月,若要面見皇上,有的是機會,何必這般?”劉卓心中有些慌。
“呂姑娘呆在朝雲宮中的确有許多的機會,可為何一直躲着沒見皇上,卻要在昨夜巧遇呢?今日清晨又匆匆派來丫環喊救命,明知此事不可為卻要為之,而今又借梁王之勢,害得梁王硬闖皇宮,皇上未曾責怪下來,可梁王之舉卻已滿城皆知,若有閑言傳入聖上的耳中,難免在心中責怪于你,好在娘娘在宮中為梁王盡心盡力遮擋風雲。”
“如此這般,這呂家姑娘都精算在內,其心計不容小視,若我魯某猜的不錯,下一個舉動便是嫁入梁王府為妃,殿下,你可要三思啦!”
劉卓沒有說話,心裏似乎找到了某個答案,難怪今日一直不踏實,原來問題出在這兒,她以前對他不冷不熱,即便他出口要她成為他的妾室,她也是迅速的答應了,他其實一直都有懷疑,她是想利用他的。
“我應承了她,以後她便是我的王妃。”劉卓說道。
魯蕭不動聲色的看了對面的人一眼,世間男女之情最不容人細想,最容易讓人失去理智,想不到梁王也不例外,從小在終南山學藝,跟着上善大師這麽些年,還以為他會心性堅定,不同于常人,卻終是跳不出這世俗之圈,癡人一個啊。
“如此,在下只希望王妃入府掌管內院即可,不可參與府中政務。”
劉卓神色一動,看着魯蕭,想起當初在祈山之時呂妍所說,她說要入梁王府為幕僚,原來那時的她就早有預謀了。
“王妃當然只管內院即可,府中政務哪能女子參與。”劉卓這麽說着,他對自己也是這麽說的,女子不得參政,歷來祖訓,雖然他劉卓沒有這種思想,可呂妍卻是一個例外,他在心中暗下決心。
幕色濃黑如墨,星光隐入雲層,呼呼風聲刮落樹葉,時有閃電劃破天空。
朝雲宮正殿,鄭氏倚在床邊,劉哲在桌案上擡起頭來瞧了一眼,眼神帶着寵溺的笑意,“怎麽?睡不着嗎?可是朕打擾你了?今日折子太多,再等等朕便處理完了。”
鄭氏含笑搖頭,“敏兒便是這樣看着也是歡喜的。”
劉哲的笑容更深了。
“呂姑娘可還好?”劉哲問道。
鄭氏臉色微變,“畢竟年輕,已無大礙。”
“是啊!年輕就是好。”劉哲感概。
鄭氏心一沉,留着她果然出事。
一夜風雨過後,早晨的空氣更是新鮮,呂妍休養一夜,身體總算恢複過來,雖然還有些胸悶氣短,站在這陽光明媚的早晨裏,舒坦了不少。
遠遠的妙玉的身影匆匆走了過來,呂妍吐了口濁氣,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剛才安于過來,皇貴妃娘娘召女郎去前殿。”
呂妍原本輕松的心情瞬間沉重起來,該來的還是會來。
進了前殿,鄭氏一身華服慵懶的坐在軟榻上,一旁的宮女正為她揉捏按摩。
呂妍上前行禮,鄭氏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後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
宮女太監退了下去,殿前只剩下呂妍與鄭氏,今日連安于都不在,呂妍淡然的站在中間,看着臺階之上的一張軟榻,此時鄭氏坐起身來,正冷眼看着她。
“呂家返回京城,果然如你所願,本宮視你如女兒,你卻毫不猶豫的背叛本宮,你說本宮要怎以恁罰你為好?”鄭氏語氣嬌柔,似跟人聊話家常似的。
“民女以為昨日民女所受之苦已彌補民女之所做,世人都說皇貴妃娘娘宅心仁厚,心地善良,胸懷廣闊,民女以為皇貴妃娘娘必不會計較,再且民女近幾月守在宮中為娘娘盡心盡力,調理養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因此民女鬥膽,求娘娘原諒民女之所做,民女定感激不盡。呂家上下,感念娘娘之恩德,唯梁王殿下馬首是瞻,誓死追随。”
“好一張利嘴,本宮若不應你,倒違了世人之美談,成了心地狹窄之人,可惜這裏是皇宮,且在朝雲宮內,本宮若不應,別人也未必能知曉。”
呂妍跪下,語氣誠懇的說道:“如今朝中局勢于梁王殿下不利,魏王握有兵權,又立軍功,已令朝中大臣刮目相看,太子地位在那兒,無人動搖,然這兩方人馬不管哪方強盛于梁王都有害而無利,如今我父親任命戶部尚書,掌管南朝財政,在六部中占了一席之地,于梁王殿下來說,若得了我父親便增了一臂,娘娘若能放下前嫌,我必說服我父親。”
鄭氏神色一動,眼神有些變化莫測的看着呂妍未語。
“娘娘若您答應梁王殿下增添一臂,民女還有一事相求,還望娘娘準許。”
“你說。”
“民女知道陛下心中一直記挂着娘娘,卻總不能在娘娘這兒得到慰藉,民女不知道娘娘與陛下之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但民女若再留在宮中,只會為娘娘增添煩惱,因此——”
“你給本宮住口。”鄭氏猛的起身,一步一步下了臺階,她身上披着一件棗紅色的衣裙,長及曳地,金絲密織大朵盛開的花辨。往日裏她聲音柔軟,眉眼溫和帶笑,此時卻是淩厲威嚴,周身空氣似要僵化。
怕是觸及了她的逆鱗。
來到呂妍面前,鄭氏冷冷的看着她,語氣沒有了往日的嬌柔,“為本宮冶病是假,為了入宮是真吧!皇兒倒是被你蒙在鼓,何止他被你蒙在豉,便是本宮便是聖上也未曾看明,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有如此之心計,若再把你放在這兒,還真是留你不得。”
呂妍挺直了脊背,沒有辯解沒有恐懼,語氣依舊誠懇的說:“民女只求娘娘應承,答應民女嫁梁王為妃。”
語音一落,鄭氏忍不住大笑出聲,許久她看着腳下的人,道:“不知你是蠢還是傻,你做了這樣的事情,本宮會應承你嫁給梁王?去禍害本宮的皇兒?真是笑話,不知死活。”
“娘娘,梁王求見!”
殿外響起安于的聲音,鄭氏臉色一變,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走回軟榻坐下,“進來吧。”
劉卓進來,就見殿前跪着的呂妍,他腳步一頓,擡頭看向主座,見鄭氏面上含笑,并無異樣,既而又看向呂妍,來到她身跪下請安。
此時呂妍側過頭來,兩人目光相對,又瞬間移開。
劉卓起身,鄭氏接着說道:“呂姑娘也起身吧。”
呂妍站起來,悄悄往劉卓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時劉卓正好也看向她,她微垂下頭去,眼眶有些發紅,劉卓心中一驚,不知她受了什麽委屈,昨夜裏被魯蕭這麽一分析,他輾轉無眠一夜,思前想後,決定今日進宮請安時,再把呂妍帶出宮去,不想才來,就看到她眼眶通紅,似受了極大的委屈,可是看母妃神色卻并沒有半點怒意。
“難得皇兒孝順,還記挂着母親。”
“母妃可有好些了?”
“已無大礙。”
劉卓放下心來,然後又偷偷看了呂妍一眼,見她一直未曾擡頭,他心裏有些摸不着邊際,反正是要把她帶出宮了,待出了宮再問也不遲。于是上前一步,請求道:“孩兒今日有一事相求,還望母妃應承。”
“哦?皇兒不知有何事?”
“呂姑娘在宮中已待了不少時日,如今母妃的毒已解,孩兒代呂姑娘向母妃請辭,還望母妃容許。”
鄭氏聽後臉色一暗,剛才皇兒進來,兩人眉來眼去的表情全收回眼底,此時又想把她弄出宮去,想起以前呂氏沒有出現之時,她說一句話,皇兒從沒有半點異議,哪像今日如此冒犯,鄭氏這麽一想,心裏更回惱恨着呂氏了,可她又不能不答應皇兒,他可是第一次向她請求,怎忍心拂了他意呢?
“母親甚是喜歡呂姑娘,正好她年紀尚幼,原本是想留着她在宮中陪陪我。這些日子呂姑娘為我的病盡心盡力,母親受她伺候着,比安于還要細心,倒是養成了習慣。在宮中這麽多年,母親除了安于便沒有幾個親信之人,甚是孤寂,好不容易遇上一個這麽投緣的孩子,馬上又要及笄嫁人,以後母親若想再看到,更是難了,皇兒忍心剝奪母親這點小小心思麽?這宮中數年如一日,枯糙泛味,呂姑娘聰慧靈活,給朝雲宮帶來了不少人氣,朝雲宮上下都不舍得她離去啊。”鄭氏說完,一臉婉惜,似又無可奈何。
劉卓被鄭氏這麽一說,忽然說不出口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呂妍,她依舊低垂着頭,也不知她受了何委屈?再過兩月她便及笄,看母妃如此喜歡,再多留兩月也不是什麽大事,以後入了府,他再花些時間陪她游山玩水一番,以做補償也不遲,這麽一想,劉卓便沒再堅持,待呂妍及笄後再出宮。
不過劉卓今日除了呂妍出宮的事情以外,他還想着昨日答應呂妍婚約的事情也一并說了,現在聽來,母妃如此喜歡她,這事怕也不是什麽難事,于是接着說道:“孩兒還有一事有求母妃。”
“在母妃這兒,皇兒盡管說便是,只要母妃能做到的,定會應承于你。”
“孩兒想娶呂姑娘為妃,還望母妃容許。”
☆、一諾千金
? 鄭氏忽然語頓,剛才那番“肺腑之言”原本是為了說服劉卓,不想把呂妍放出宮去,如今倒好,還真是自己給自己下了套。看着座下一臉認真的劉卓,鄭氏腦仁兒發痛,想不到這呂氏不只在宮中把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還把自己唯一的兒子迷得神魂颠倒,她心中更加惱恨起來。
“此事母親做不得主,還得經過你父皇同意,改日母親為你問問,若是你父皇同意,母親也不便阻攔,只是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做為皇子,即便再歡喜,也得注意分寸,注意皇家風範,別留下話柄。”
劉卓原本以為鄭氏會一口答應,沒想到會是這樣回着他,不過做為皇子的婚姻,母妃一人做主,倒也是不妥,也罷,待日後有了機會便向父皇禀明再說。
“那孩兒便先謝謝母妃,孩兒定謹尊教誨,不會辱沒我皇家。”
“嗯。”鄭氏含笑點頭。
就在幾人談話之間,外間太監傳話:“皇上駕到。”
退了早朝,再處理些政務,轉眼就到了午時,時間過得真快。
殿內衆人忙整裝上前跪拜迎接。
劉哲今日似乎遇上了開心事兒,眉眼舒展,見到鄭氏,忙上前扶起她,握着她的手說道:“愛妃,來。”說完拉着她走上臺階。
“皇上今日可是遇上了什麽喜事?”
劉哲哈哈一笑,道:“喜倒也不算,就是今日下了早朝,南陽匆匆趕來向朕讨旨,希望嫁給她表哥李林江為妻,朕問她為何要嫁給李林江,她說她出的那本‘妙談’被李林江批的一無是處,心中不喜,定要嫁他為妻,讓他感受一下‘妙談’裏之用意。唉,如今的小孩,與朕小時候不同了,自有主張,便是女子也不甘于人後,向往那巾帼不讓須眉之典範,倒是把朕給逗笑了。”
鄭氏也陪着笑了起來,“如今的孩子的确不比當年,敏兒那時哪會想到這些,不過如今大家思維開放,言語自由,這一切還得歸功于聖上胸懷廣闊、政清人和的施政方針。”
劉哲笑了笑,就見呂妍站在殿前,仔細一看,雖沒有前日那樣精心打扮,如今這一身淺藍色衣裙素淨中帶着少女的嬌媚,看上去就像鄭氏剛進宮的模樣,眼神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雜色。
劉哲向呂妍招了招手,“來,換張矮榻,坐朕身邊。”
屋內幾人臉色俱是一變。
原本安坐一側的劉卓,整個身心都不好了,想起魯蕭說的話,他擡眼看向主座。
宮女搬來矮榻放至劉哲腳邊,呂妍上前行了一禮,坐下。
劉哲低頭看着呂妍問道:“身子骨可好了些?太醫開的藥可都有按時的吃?”
“多謝皇上關懷,民女已無礙。”
“嗯,再過些時日,你父親便返回京城,到時你就可以與他們團聚了,不會再哭鼻子了吧?”
“謝皇上恩典,民女一直感激不盡,想起雙親,心裏便開心不以。”
“倒是難為你了,這些時日你便在宮中安心的呆着吧,待你父母歸來,再出宮也不遲。”
呂妍在心中嘆了口氣,出宮無望了。
鄭氏聽着,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她坐在劉哲身邊,擡眸看了呂妍一眼,想起她那夜所做之事,心氣更是難平,如今留她在宮中,也不能對她怎麽樣,倒不如應了皇兒,把這個禍害弄出宮去,也正好承了皇兒的情。她這麽想着轉頭看向座下的劉卓,只見他臉色郁郁,此時正緊緊盯着這邊,目光落在腳邊之人身上,鄭氏在心裏嘆了口氣,還真是一個禍害,當初就不該把她留在京城的。
劉哲收回目光,緊了緊手中的纖手,似無意的說道:“禦書房裏倒是缺少個機靈的丫頭為朕整理折子——”
鄭氏身子一傾,倒在劉哲的肩膀上,劉哲忙屯出手來抱着她,“愛妃怎麽了?傳太醫。”
鄭氏揉了揉額間,“敏兒這段時間時感精神不濟,偶有暈眩症狀,其他尚好,未